《灵水村》文采

1、引子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鬼”，就好比每一个女人背后总有那么几幅没有绣完的十字绣一样，很无奈，却挥散不去，渐渐地尘封在箱底或者记忆里，以为忘记，它却依然在那里。

　　那时候，我应该还很小很小，小到我基本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留在记忆里的只有恐惧。恐惧的源头分很多，有血、有盒子、有鞋、有哀嚎、有哭泣甚至于有颜色、有音乐、有蝴蝶。有些事物，只要跟恐惧联系在一起，就不论其本身是丑陋的还是美好的，统统都是可怕的，然后这些可怕汇入一个涉世不足的孩童眼里，那又岂止只是眼里，压根就是完完整整的藏进了心底，渗入了血液里，反反复复，生生不息。

　　神鬼之说，古来有之，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无，全在人的心里。生活在算命世家，本身就比别人更多了一层迷信色彩，幸而有了共产党的革命，总算也革了一些牛鬼蛇神的命，但是上下五千年的遗留，岂是一朝一夕的革命就能全部肃清的，更何况很多所谓的迷信，都已经跟文化结合，生育出“混血儿”了。推古论今的，算命好歹也可以算到西周了吧，若是再往古了算，估计就可以算到黄帝了，若要说把他们也革命了，那岂不是要推翻老祖宗了？所以文化和迷信之间真当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然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个文化里的人们，又岂能把这个“鬼”抓出来呢？虽然它揪着心，很想把它抓出来，可是抓了好像又在，在了又想去抓，尽头在哪里，谁也说不清，谁都道不明。

　　古来算命，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大家都会尊称一句“先生”，灵水村就有这样一位先生，姓“周”。这个姓氏好，在算命行业，特别好，再怎么说《周易》、周文王、西周，全部都跟“周”字挂钩，顺势一想，岂不是还跟算命老祖宗沾亲带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还是当真是周先生算命准，又或者是周先生长得五尺身高，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反正四邻八舍都很信任他、信服他，搬家、下葬、婚娶、甚至于生病都来找他。名号大的四周几个县镇都知道，旧社会当官的都跟他称兄道弟，想来也是无限风光了。

　　适婚年龄，物色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生下来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人眼里，周先生也算是名利双收。孩子渐渐长大，到了婚娶年纪，他用积蓄给三个儿子造了6个房子，6个房子排成一排，每一个房子都是有廊檐、前厅、厨房、天井、后厅、阁楼、牲畜房、茅房。

　　说到这个房子，首先是它的气势，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排场，也是少见，有人站在最高的西双桥上仰望周先生家的房子，居然说高的连帽子都要掉了。

　　其次就要看它的构造了，先看到的是廊檐，6个廊檐打通，分界线是每家一根大象腿那么粗的木头柱子，紧接着是6个大门通到瓦顶，打开门就是前厅，6个前厅乍看是6个个体，仔细一看隔开的每一垛墙都只是半高，上门通向瓦顶部分都是镂空的，墙中有暗门，可以打通，再往细了看，连墙都可以拆下来，这样6个前厅就直接变成了一个大会堂一样的场所，兄弟之间有什么大型的宴请，就可以打开了墙，周先生也算是设计的用心良苦，前厅后面是厨房，厨房是和天井左右并列的模式，两个厨房中间用天井隔开，天井和厨房之间全部用窗户镂空，各家各户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一边烧饭一边聊天了，厨房后面是小庭院，6个小庭院连成一体，只要沿着小庭院边上的石板，就可以互相走动，紧靠小庭院的是后厅，后厅有楼梯直通阁楼，阁楼是木制结构，6个阁楼之间是用门板隔开，有暗门也可以打开走动，再后面便是牲畜房和茅厕了，都是有各种连通，好像生怕兄弟之情没有这样的连通会变得冷淡似的。

　　最后就要讲风水了，但是风水一说不是常人所能搬弄的，只是大家都传这个房子风水好，绿竹环绕，平原地区虽没有山，却傍水，最主要的是，周先生这样的神人，能给自己孩子找一个风水差的吗？就冲这一点，绝对是好风水，所以大家别的都不说了，就说风水好。然后，巴结的、真心的、懂的、不懂的，立马好像都成了专家了，以讹传讹的说着这个是房子是多么多么好，再过几天就更加厉害了，说这个房子里的风水一定会造就出一个能人。周先生也不言语，就听他们说，反正好话谁不喜欢听。

　　但无论如何，周先生也只是个人，毕竟不是个神仙，所以他也会百年寿终，他的子孙也一代代延续，有些子孙虽继承了他的行业，但做不到他的名号，有些就直接改行换业了，他们依旧住在6间房子里。到了周先生的孙子辈，已经改革开放了，6间房子已经不似当年那样的轰轰烈烈了，3个儿子也变成了6个孙子，一个孙子一小间，不算富裕，倒反而感觉有点穷困了。也幸好这样的穷困，才躲过了革命时期斗地主，也幸好这样的改行和默默无闻，才躲过了革命时期的反迷信，但是子孙对周老先生的迷恋，总还是压在心里的，至少他是唯一一个叫他们富裕和有名有利的人，抛开职业和文化来说，有钱、有名、有利肯定是值得人们倍加尊重的，只是子孙之中并没有像传言那样真的出来个能人，所以只能守着历史来夸耀，这或许也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