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Heron

5、梦境

　　那只鸟，就在那里，安静的梳理的羽毛。
　　似曾相识之感驱使着陈渚靠近，一步一步轻轻地靠近。
　　那只鸟飞开了，但它没有飞远，只是停在不是很远的地方，等待着陈渚。
　　远处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巨大的灰色身影映照在陈渚的瞳孔里。
　　那里发生了什么？陈渚想要走近些，一声鸟啼提醒了她，才意识到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傍晚的咖啡厅，没有多少人，二楼只有无明坐在那里，一面欣赏着窗外的落日光辉，一面品味着眼前的醇香液体。有人上来了，大概是个高中生，不过他并没有穿校服，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气色和同龄人比起来实在是不错，没有青春期身心变化导致的种种不适，或许是因为已经被定格了吧，跟自己一样，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小姐，我可以坐这里吗”林黓很有礼貌地询问着她。
　　“不可以。”虽然自己的“同伴”现在很忙，大概只有自己喝咖啡了，但是无明不想和不相关甚至敌对的势力扯上关系。
　　林黓还是坐了下来，笑着说：“我相信我可以坐下来。”
　　“哦，说说看吧。”无明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天门封锁，无痕不是无痕，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布局，借刀杀人，目的是杀掉一位侍者和一位圣贤为了削弱神界，你们下一个目标是星域，然后是灵城。”林黓说着，他的眼睛不敢离开无明。
　　“我是该说你勇敢呢？还是愚蠢呢？把真相都说出来了，要知道我随时可以杀掉你。”无明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林黓左手的五根手指一齐被划伤流出了血。
　　“为所不为，我更倾向于勇敢。”林黓看看了流血的手，比起结果，这般痛苦实在不算什么。
　　“为了他吗？你可真执着，那我再试试。”林黓在心中承认了，他承认了那个人，“神之光”是他父母曾经追求的结果，他们以为让“神智”附着在幼儿身上就是完成了，殊不知真理之前有三道面纱，当父亲为了母亲而牺牲，当母亲为了儿子而牺牲，当他为了所爱而牺牲，一切才终于完整，“智”与“心”的合一，“光”才会诞生。
　　“再说，你不会杀死我的。”林黓的眼睛转向了窗外，他放松了下来，无明的行为正中他的下怀“因为，我要是说出去了怎么办？”
　　“那你就更要死了。”无明笑了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这样我就不能死了，我是棋子，寒棺用来试探的棋子，如果我死了，说明圣境的确有大事发生，相信寒棺要去了解，不是难事。”林黓眼睛又转了回来“如果，我没死，那么我说的一切都不过猜想，无法证实的猜想。”
　　“猜想总会证实的。”无明喝了一口咖啡。
　　“会是谁去证实呢？自然是提出的人。”林黓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而那个人就是我。”
　　“原来你在威胁我啊。”无明放下手中的杯子，她才终于正视眼前的林黓
　　“不，还有交易，两个字‘白魔’。”林黓手上的血止住了。
　　“这我很感兴趣，就这样，你替我们收集数据，驱散这个群体臆想，那你要我做什么？”
　　“无论如何，今晚你不准出手。”死死地盯着无明。
　　“本来我就不会出手，这是他的计划，必须他自己完成，换一个要求吧。”无明抬起头看着林黓，眼角有几分笑意。
　　“那给我个面具吧。”
　　“你们神界都不会发吗？”
　　“我和他们有一点点的不同，他们的面具我是带不上的。”
　　“看样子，技术要革新了，给你吧。”无明的手上幻化出了一副面具，白色的，没有任何特色，好像是纸糊的。林黓一戴上去就起了变化，纸糊的外表被烧掉了，变成有金属质感的样子，是暗金色，面具有几部分彻底被烧掉了，现在只能罩住眼睛，那形状一看就会让人想起“龙”。
　　“不错啊。”无明看着林黓的面具，由心感叹。
　　“再会了。”林黓转身准备离去，见无明还是静静地喝着咖啡，没有任何回应，就走了。
　　无明的眼睛看向窗外，那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缓缓抬起，看起来今晚会很漫长呢。

　　僵持的两人，沉默以对。
　　无痕走后，寒棺发现面前的人有一些些的放松，他的手臂松了下来，还没有等寒棺完全反应过来，他轻轻地一推，手臂就很寒棺的身体完全分离，剧烈的疼痛传遍寒棺全身，他只能瘫坐在地上，捂着伤口，苦苦地挣扎。
　　眼睛，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是眼泪吗？红色的眼泪吗？看不见了，看见的只有红色，无能为力了吗？可我并不想在这里结束。
　　海洋，潮水，又是那里吗？他会回来吗？
　　看着地上的寒棺，镜像般的两人，执念都因“他”而起，虽然是不同故事里的同一个角色，严格来说是两个个体，但是算作同一个人吧，毕竟两者的差异不算太大，无论是哪里，他的故事总与爱相关。明明是个很悲剧的故事，却要反复发生，这对故事的主角们而言，是幸还是不幸？相遇是幸，相知是幸，相爱是幸，可唯有那结局是不幸，那之前的幸福是否就全然无意义了呢？不，不是的，对我而言，那不幸便是幸福，为所爱而牺牲，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了意义，他们有了明确的结局，他们得以安息，所以我才羡慕他们，所以我认同他们，所以我现在要帮助他们。
　　他看了看那巨大的阴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早已扭曲畸变的右手，握住前臂，用力一拽，并没有筋骨分离的痛楚，这早就不是自己的身体了。那分离下的手臂变成了一支利箭，他放在了早已失去了知觉的寒棺面前，然后朝着那片赤红的宙域走去。
　　我无论去那里，都是孤身一人，无可分享，也无可伤害，这是常态，极致的孤独不过是平静，永恒的平静让往昔的诅咒成为过往云烟，现在，我将前往我的结局。
　　“再见了，小小的鸢尾花，下次，你应该在四之座上了吧，愿这个故事不会重蹈覆辙。”

　　杜宇一个人跑到了陈渚在乡下的家里，如果是普通人可能要大半天，可杜宇毕竟以前是仙人，体质多多少少不一样，这段路他只用了半个小时，但是陈渚并不在家中，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很显眼的地上有一片羽毛，散发这白光，像是童话中的情景，只为他而来，杜宇想走过去，把羽毛捡起来，但是那羽毛飘向了他来的方向，杜宇以为是风，没有跟上去，那羽毛又落了下来，这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它在等他过去，它在引路。
　　还是走时的样子，但是这次杜宇意识到了，整座城市早已空无一人，纵使烈火蔓延，却无一人呼叫，从很早开始，战场就被人转移，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没有察觉到的转移，就像我们永远无法觉察到梦是何时开始的，杜宇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梦。
　　既然是梦的话，他做出了像超人一样朝天上飞的姿势，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能继续用双脚赶路。
　　又回到了那里，杜宇看见寒棺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是血，他楞住了，这样的场景无论受伤的是谁他都受不了，但他还是把手伸向他鼻子那里，好在还有微微弱弱的气息，这才放下心来。羽毛轻轻地搭在寒棺面前的箭上，示意杜宇把他捡起来。
　　杜宇没有立刻那样做，现在他要做选择，要不要留下寒棺，他想到了刚才寒棺的话，这里其实并没有选择，因为寒棺会怎样做是件很明显的事，去找陈渚，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
　　他拿起了那支箭，跟着羽毛去找陈渚。
　　杜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在梦中意识到这是梦，那梦是不是要快结束了，果不其然他面前的一切开始崩坏，地面裂开了，大楼倒塌了，整个世界上下颠倒，很快就要破裂了。
　　“这真是个危险的想法。”杜宇感叹道，这种奇妙的现象，这一辈子，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对心脏和脑袋都是极大的考验。
　　“那么陈渚在那里呢？”他环顾四周，那羽毛已经不知道飘向什么地方了，这要怎么找呢，现在天翻地覆，什么都会浮在空中，不如试着喊一下吧。
　　“陈渚！”他用尽权利去呼喊那个名字，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杜宇看到了，看到了赤红的光环，“也许在那里。”他后退了几步，看准了眼前浮起的石块，倒数三下后，就一鼓作气冲了过去。的确在那里，还注意到了自己，靠在最外边，努力地向自己伸着手。
　　“那么，最后一步。”杜宇纵身一跃，把手伸向陈渚。
　　还是差了一点。
　　“杜宇！”陈渚大声呼喊着，心揪了一下，眼泪就要出来了。
　　“唉？”杜宇觉得自己也完了，但是仔细一想，石头都能浮，自己怎么不可以呢？
　　“笨蛋。”陈渚破涕为笑，再一次伸出了手。
　　两个人，握住了彼此。
　　“寒棺呢？”陈渚把杜宇拉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寒棺，杜宇明白谎言不会招致好的结果，就实话告诉了陈渚，他明白陈渚心里不会好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意识到这是寒棺的选择，两人能这样相见也是寒棺豁出一切的结果。
　　“我们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听到这句话，陈渚点了点头，“这要怎么用？”她指着杜宇手中的箭。
　　那只白鸟再一次飞来，落在陈渚的手中，变成了一把弓，通体赤红，晶莹剔透，恰似琉璃。
　　“看起来，射出去就行了。”她拿过那支箭，准备拉开弓，把它射出去。
　　火焰从弓弦里迸了出来，缠绕在箭头上，发出的光芒宛若星辰，赤红之星终于再一次降临，记忆流淌，银色的光华刻录了世界的故事，那里是逝去万物汇聚之地，那里往昔的梦幻得以再现，那里所有的人、事、物，得以诉说，得以倾听，得以安息。
　　其为镜海，其盾桂叶，其枪天之弱。
　　那弓无论如何，陈渚都动不了半分，大神威能的显现，凡人如何撼动。
　　记忆在不断的翻涌，过去的事情不断的浮现，这是十分痛苦的事，脑中的一切循环着，经历过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如此的鲜活，无数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喜怒哀乐早已没了界限，能抓住什么？能放弃什么？在犹如混沌的内心，答案是不能得出的。
　　答案重要吗？或许我们追寻一直就是一种感觉。
　　一种永远会放在心头，好好珍惜的感觉。
　　无论是悲伤也好，喜悦也罢，都弥足可贵，无可替代。
　　我之所以为我，不正是因为他们吗？
　　那个下午，那个拥抱，是我所珍惜的。
　　就是这样，这样就够了。
　　陈渚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但是过度的劳累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就在手要松下来的那一刻，杜宇帮她撑开了。
　　“快醒醒，还没有结束呢。”他温柔的话语唤醒了陈渚，再次睁开的眼睛看向了远方巨大的身影。
　　“你说那会是谁呢？会是我弟弟吗？”
　　“我不知道。”
　　“也不重要了，反正我们肯定会把他救回来了的。”
　　“对。”
　　第一次，他们心意相通，未来嘛，肯定是充满希望的，不然又怎能就做未来呢。
　　破碎的神核得以连接，那个银色的身影出现了，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他们放手了，星辰过境，虹彩划过天际，巨大的身影被贯穿了。
　　然而，“反转之箭”最后肯定会回归到它的起点，那两人也会被包裹其中。
　　光芒之中，杜宇挡在了陈渚前面，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他们的故事并未结束。

　　“这样很危险的，不过为了你也没有办法。”在星贯穿巨人之际，林黓冲进了那光的洪流之中。

　　那里面是深渊，在底部，陈浩淼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对人世失望至极的他，已经毫无牵挂，没有什么再值得期待的。突然整个水面翻涌了起来，那些黏腻厚重的液体再一次活动了起来，想要回到他的体内。
　　他们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就此消失。
　　陈浩淼则没有反抗，他接受了一切，任凭它们啃咬着自己，蚕食着自己内心的美好。
　　反正一切都已经这样了，努力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黑暗吗？反而让我安心，至少它很诚实，不加掩饰的伤害着我。
　　就这样吧，晚安。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你就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就这？不会吧。”林黓甩了甩自己的手，刚才打得有点用力了，挺疼的。
　　“嗯？”陈浩淼只觉得脸上麻麻辣辣的，眼前的人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眼光真心不咋地。”说罢，林黓就摘掉了面具，眼睛里金色的光芒慢慢的消失了。
　　“陈浩淼！”沈智激动的几乎大叫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看到他眼眶红红的，陈浩淼心里不是滋味，向被什么东西揪着，他不知道这是心疼。
　　“你没事吧。”陈浩淼手足无措，只能说这句话。
　　“我没...。”沈智刚想说完，林黓就抢了过来。
　　“怎么可能没事，你起嘛再反抗反抗，那样你姐姐早就找到你了，就算找不到，也没有这么多事情了，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我差点被烧掉。”林黓说到这，气就不打一出来，“我没有工作保险的，出事要自己掏钱的，你们两个喜欢，就早点坦白，没人误会了，哪来现在这么复杂。”
　　没有说什么，他抱住了沈智。
　　“你喜欢我吗？”他问沈智。
　　“喜欢，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这是沈智自己说的，在脑海里林黓捏住了鼻子，这恋爱的酸臭味。
　　“我们出去吧。”
　　“好的。”
　　“你会害怕吗？”
　　“我爸我妈吗？我很害怕，所以能和你一起面对吗？”
　　林黓显现出他真正的姿态，黑色的天使，那神圣且深沉的夜晚，他抱住陈浩淼，虽然是第一次振翅而飞，但他的熟练程度不亚于千次万次。
　　梦境的世界已经支离，在黎明到来之后，它将完全消失。
　　因为那份交易也因为林黓的诞生，只要回到现实，陈浩淼会就忘记沈智，这世上也会不存沈智的任何痕迹，没有人会记得他，他从未存在于此。

　　一切又回归了平静，直到一道人影从暗处走来。
　　他很稳，每一次的呼吸都绵远悠长，面无表情，时时刻刻在观察、计算、权衡，即使一切皆在掌握，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有在达成目标的那一刻，他才会松一口气，但也只有那一刻，因为下一刻又有新的谋划。
　　圣者无痕，圣境二十八道天门第一道的驻守者，于半年前开始计划这一切，先假死，再被替代，化明为暗，引御影寒棺来到这座城市，驱虎吞狼，亦或是鹬蚌相争，最后再由自己收尾，制衡的目的就达成了，御影寒棺是必然的，镜海失踪则是顺便，制造乱局，让假货被针对，神界，星域，灵城皆无暇顾他，这样圣境封锁便是理所当然，其原因不会被深究。
　　知情者有二，其一圣者无痕，其二圣者无明。
　　看着地上行动不能的寒棺，他直接一掌袭下。
　　倏而，三支银箭从他背后射来，他一转身，一震瞬间化为碎片。
　　“无用。”他准备再来一掌。
　　无痕觉察到了一个视线，原本要击杀寒棺的那掌，他借势一转，打向了那个身影。
　　那个银色的身影就在那里看着他，无声无息，只是静静的看着就已经足够了。
　　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他一路走来。
　　那身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不迎招，也不躲闪，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他不在乎。无痕看着他，观察、计算、权衡之后，他明白了，今天杀不了御影寒棺，退而求其次吧，解决掉冒充自己的人，也能达成目的，两个计划互为替代，好处就是这样，总会有出路的。
　　他看着那个银色的身影慢慢的，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之后，那身影也消失了，仿佛他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