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Heron

4、我

　　和风吹拂，窗帘微微摆动，房间里，是寒棺在不停地给电视机换着频道，对方的行为太过反常，没有任何行动反而让寒棺无从下手。
　　“怎么连几个人被打都要上电视。”他放下了手中的遥控板，不耐烦地向身后的床上躺了下去。
　　“不要把床弄乱了。”陈渚只是提醒了他一下，虽然现在很闲，但也不意味着她愿意做家务打发时间，对女人来说，家务活是人间至恶。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安静。
　　“哦，对了。”寒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出去走走，帮你找弟弟。”
　　“哦。”陈渚靠在椅背上，脑袋耷拉着，无生气地应答着，这是连续几页失眠的结果。
　　脑海一片混沌，明明想睡，却又思绪万千，脑袋指挥不了眼皮，到底是开还是闭。
　　一个问题涌进了她的脑海。
　　一个早该问的问题。
　　“寒棺，你不是在找你爸爸么，那你找我又是为什么？”
　　他看向了窗外，嘴角似笑非笑，问题触动了他的心扉，让他想起了过去，一段即使温馨又是辛酸的往事。
　　“银色的大海，对吧？”寒棺说出了那在陈渚梦中千回百转的场景，那里有很多故事，但她总是会忘记。
　　“那是什么地方？”
　　“万事万物都将逝去，但其曾经存在的事实却是永恒，那里便是此等事实汇聚之地。”
　　陈渚的眉头紧皱，有一个词想要从她嘴里迸出来，但是她却不知道这个词要怎么说。
　　“记忆之海。”寒棺替她说了。
　　陈渚脑海闪过了些画面，永恒的守望，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就是那个人，之前梦中的画面稳定了下来，陈渚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他手里的那把戟是红水晶般的质地，异常显眼。
　　“那是‘天之弱’，关于它有一个谜题，世上有六把这样的‘天之弱’，五把是100%，还有一把是101%，那1%代表了什么？”寒棺接着说：“他就是为这个谜题才离开的。”
　　“1%能代表什么？”陈渚低下了头，想了起来。
　　“我不知道，但我想你就是那个答案。”
　　“我？”陈渚拿手指了指自己，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那梦境是他的印记，是解开问题的倒数第二步，只要交出答案，我想他会回来的。”寒棺向后仰去，躺在床上，他很期待，因此他觉得很幸福。
　　陈渚还在想，完全忘了提醒寒棺不要弄乱她床的事，此时此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嗯？”看到她这样，寒棺坏笑了一下，暂时安静了一下，然后就像兔子抽风那样在陈渚的床上翻来覆去，翻江倒海了一阵，整理好的床又被弄乱了。
　　“你！”陈渚顿时睡意全无，恶狠狠地瞪着寒棺，手颤抖着，想暴揍眼前的家伙。
　　“我走了，拜拜。”
　　这次，他没有突然消失，而是慢慢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俯身下来收拾被子的陈渚，闻到了那股在太阳下晒了很久东西的味道，虽然是螨虫被晒死的气味，但是真的很好闻，而且，那被子真得很舒服，仅仅是把它铺平这一动作，就让人昏昏欲睡。
　　绝对是故意的，但还是要谢谢他。
　　原以为他会是月亮，是宁谧的夜晚，事实上，他是那晴空万里，惠风和煦。

　　琴弦微颤，心音流转，杜宇一个人在家里奏琴，过去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但是细想起来又感恍如隔世，他的手停了下来，这琴再也没有弹下去的必要了。
　　是有人再敲门，杜宇走了过去开门。
　　门外，是寒棺，靠着门框，看着天上。
　　“你来了，我们出去办些事吧。”说完他就拉起杜宇。
　　他心里有些无奈，但他并不反感。

　　寒棺在前，杜宇在后。
　　街上人来人往，寒棺总是抬头望望，低头看看，好像在找什么地方，杜宇很想走上前去帮帮他，事实上，刚才他也试过，但当问及在找什么地方时，寒棺的回答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地脉”、什么“星辰所在”、什么“空想异构”，全是他没有听说过的东西，自己少说也活了几千年了，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听说过，再看向寒棺时，感觉他和自己活在不同的体系中。
　　寒棺伸长了脖子张望，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还不是什么人，忙回头又拉着杜宇，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刚想开口，寒棺就捂住了他的嘴，屏住了呼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带着很奇怪口罩的人走了过去。
　　“终于过去了。”寒棺放下了手，松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杜宇问他。
　　“没什么，只是不想被发现罢了，你也知道秘密行动是不能被发现的。”说完，寒棺开始端详起了这条小巷，“哦，原来在这里。”
　　跟着寒棺走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团绿油油的植物，虽然终年生长再不见天日的深巷中，却意外的充满生机，尤其是那花朵的色彩，是杜宇第一次看到，悠悠转转，星辰蕴藏其中。
　　寒棺蹲了下来，手放在了地上，嘴里反复吟诵着：“无形无欲，无我即神。”
　　那花朵摇曳着，倒不如说，是在舞蹈，连通了什么，找到了回归故乡的路径。
　　站在远处的杜宇，感觉得到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一种熟悉的味道，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会有神话发生的年代。
　　“好了，这下就完成一步了。”寒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准备离去，他看到了在一旁的杜宇，“现在，我就告诉你什么是地脉吧。”他的语气很调皮。
　　“所谓地脉，就是这颗星球的血管，里面的能量可以催发生命，你感觉到了吧，在你的那个时代，地脉是直接散发到空气中的，你可以直接利用那份力量，然而，现在人类改变环境，地脉是通过植物散发出来的，所以你比不上以前了，刚才那个点，是这个城市裸露的地脉之一。”寒棺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所以，这是要干嘛？”杜宇还是不明白，只解释其中的一个概念，并不能让他明白全局如何。
　　“那群鸟告诉我，这个城市的地脉是一个有趣的图形，我就想来看看。”寒棺的脸上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有趣的图形？”
　　“某种几何形，接下来的内容就是‘星辰所在’了。”
　　之后，他们两个人就深入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地脉”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河道里、屋顶上、桥洞下、高速公路中间的花圃，甚至是高压电塔上，总之两个人算是跋山涉水一趟，应该增进了了解吧。

　　在家中熟睡的陈渚，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摇摇晃晃的走在楼梯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到楼下门前，从门缝里往外望过去，发现敲门的是一个同自己的弟弟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身上还套着校服，陈渚想了一下，今天是周末，她为什么还穿着校服？难道是学校里有活动吗？
　　陈渚打开了门，那个女孩子赶忙打了声招呼，介绍了自己的来意。
　　“您好，我叫李茉，是陈浩淼的同学，他的事老师让我来拜访一下。”
　　“哦，是同学啊，谢谢啊。”
　　“大家都很希望陈同学能快点回来，他可是我们的班长呢，这几天副班长和团支书可要忙坏了。”
　　作为女人，陈渚捕捉到了李茉的一些情绪，好像是不满，是对谁的不满呢？浩淼？不对，对比之下，一开始的时候明显不是，那就是她口中的副班长或团支书了。
　　“对了，你是他们班上的？”陈渚想到了这个问题。
　　“班干部吗？我还轮不上，只是家校联通会的成员罢了。”
　　又是那种感觉，失落与不满，充满二氧化碳的可乐摇晃之后，就要爆发的样子，不够她并没任情感爆发，反而控制的很好，不注意的话，只会觉得她有些兴奋。
　　“那你也不错啊，要不要进来坐坐。”陈渚的身子往后退，为了她挪出了一条道。
　　“不了，我还有事情，谢谢，我先走了。”
　　看着她对自己招手的样子，陈渚觉得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句话太武断了。
　　街上，人流往来间，李茉抬起头，看着已经被晚霞映红的天空，她握紧了拳头，她想要握住命运的咽喉，然后把它掐死，她握得太紧，指甲盖都变成了白色。
　　“怎么还不开始！”

　　黄昏，在经过了一天的“跋山涉水”之后，寒棺和杜宇终于又回到了他们的熟悉的街道，杜宇看着自己满身污渍的西服，觉得很白搭，感觉自己是被骗过来的苦力，说好的“安安静静与陈渚的美好下午”根本就没有，看着在前面悠然迈步的寒棺，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还有点想朝他的后脑勺来一拳，让他从此不省人事。他握紧了拳头，朝寒棺的头上瞄了瞄，他并不会真的打，只是有些生气罢了。他的气很快就消了，因为他注意到了寒棺的身高，比自己其实要矮上大半个头。
　　“你今年多大了？”
　　“啊？多大了，十七？十五？我不记得了。”寒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怎么会忘记呢？好好想想吧。”杜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对他这么耐心。
　　“我真得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我一直在找.....”话说道一半，寒棺就不打算说下去了。
　　“找你爸爸？”杜宇接了下去。
　　“是父亲大人！”寒棺更正了他的说法，不过他也知道是陈渚告诉杜宇的，丝毫不意外，于是，他就朝天翻了个白眼，怪里怪气地说：“又是她告诉你的？”
　　“是啊，所以你还是个小孩子。”杜宇朝他走进了一步。
　　“干什么？小孩子怎么了？你还不是被我吊打。”寒棺背过身去打算不再理他。
　　然后，他就被杜宇从后面抱住了。
　　他定住了，寒棺他定住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那片海滩上时常会发生的事情，那种安定感，安全感，归属感，自己不用在漂泊，不用再流浪的解放感，在他的心头萦绕。
　　他没有说话，也不打算说话。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继母的爱”。）
　　“要吃东西吗？”杜宇看到前面有个老奶奶再买糖葫芦，于是就问寒棺要不要吃。
　　“要。”这下寒棺说话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一字一句，一句一字。
　　买了糖葫芦，两个人就靠边坐下，杜宇买了两根，但是都到寒棺那里去了，他左一根右一根地吃了起来。
　　“看你这么诚心，我就告诉你，什么‘星辰所在’。”突然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寒棺决定岔开了话题“这可是只有我们那的中学课本上才能学到的东西哦！”
　　“所谓的‘星辰所在’就是星星的位置，作为所有世界中都会存在的事物之一，星星本身的象征意味就很浓厚，而我的操作就是根据这些象征具象化进行现实干涉，同时星星的位置排布，如果组成特殊的形状，那么其中的力量就会加强，或是削弱。”
　　“天象吗？”这是杜宇脑海仅存的对应词了。
　　“很接近，但两者还是有不同的，天象中的其实是虚星，而我说的是真的星星，天象其实是星辰之力固定未来，在观测到的瞬间，未来就会被固定，观测者会在解读之后只能认为未来就是那样。而我要做的是将星辰之力接引到地面上来。”
　　他吃了一口，又继续说道：“今天晚上的星星会组成一个符合，那什么来着，神圣几何的形状，然而，在这里，因为方位，这个形状是反着来的，也就是会形成逆神圣几何。”
　　“那会怎么样？”杜宇很好奇地问眼前这个正在大口大嚼的家伙。
　　“当然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咯。”寒棺很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杜宇想了一下：“不行，我要去找陈渚。”两腿一拍，他就准备站了起来。
　　“就凭你，能保护她吗？”寒棺还在吃糖葫芦，漫不经心的样子。
　　杜宇沉默了，的确论能力，自已什么都做不到，在不在陈渚身边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不想放弃，仅仅是不想放弃，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前进了。
　　“哈哈哈，快去吧，她还是需要你的。”寒棺笑了笑。
　　“谢谢。”杜宇转身准备离开，但是迎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个身着西装，手拿匕首的男人，那把匕首就是之前在尚书与手中的，依旧是那般纠结扭曲，然而相比较于之前，它所散发的不详气息更胜。
　　“快走！保护好陈渚。”寒棺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东西，闪到了杜宇面前，用手臂护住了他。
　　“我还在想为什么还没有反应，原来是少了媒介。”无痕的语气轻飘飘，好似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下，“那么，是你吗？”匕首指向寒棺，毫无反应，“那么就是你了。”匕首被掷出，飞向杜宇的脑袋，寒棺想要去挡却什么也没抓住，再看身后之人，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再去看匕首已经消失不见，那里站着第四个人。他身着铠甲，看不见脸长什么样子，除此之外，就是他的右手，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右爪上缠绕着一股股黑气，自地狱归来之人，只为亵渎地上的万物。

　　我是谁？谁又是我？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千遍，甚至万遍，但是，依旧无解。
　　我是谁？谁又是我？至少我知道，他们都叫我，御影寒棺。
　　我又来到了这里，又是这个故事；
　　陈渚和杜宇，耀与曜，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真得很抱歉；
　　我完美的执行了任务，可是为什么我却像做了错事一样；
　　拆散了他们，杀死了他们；
　　他们是罪人，他们忤逆了世界树。
　　整个神界都认可我的行为，
　　可我却羡慕他们。
　　爱，这个字眼，令我心驰神往；如果可以，我想去爱，我想被爱，可以的话，我想成为他们。
　　可我有什么，诅咒，诅咒还有诅咒，我的一切都是诅咒，对了还有孤独，剩下的，剩下的就真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讨厌我自己，所以我想消灭我自己。

　　那个人机械的抬起了头，看向杜宇，又看向了寒棺，突然他就像野兽一样咆哮，伴之而来的莫名的气压变化，以及猩红色的宙域覆盖了整个天空，哭声，怨声，咒骂声不绝于耳，那是走入了绝境的故事，那是早已变质了的结局。
　　“这是什么？”寒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闻所未闻，不知如何应对。突然那个身着铠甲的人就袭向了他，将兽爪刺向他，寒棺一个转身躲开了，但他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赶忙拈弓搭箭，三支箭镞破风而出，却是穿体而过，不留一丝伤害。
　　迟疑瞬间，兽爪临身，寒棺的身体被刺穿了。
　　“寒棺！”杜宇大喊，准备过来帮忙。
　　“别过来，现在，马上去找陈渚！”寒棺用身体紧紧的扣住了那个人，牵制住了他的行动“如果我死了，以后就拜托你了。”
　　杜宇没有回答他，马上转身跑开了。
　　“唉，就这样离开了，可真是有够绝情的。”无痕在一旁摇了摇头。
　　“所有牺牲，皆有意义。”寒棺不敢松懈。
　　“那我们就看看这意义到底如何呢？”他轻声附在寒棺耳边说。
　　远处，又是一声轰鸣。
　　“啊，开始了吗？那就抱歉，我还有事。”说完他就消失了。
　　只剩下两人僵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