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孟茗安

3、(三)

　　谢瓈在沙发上昏天黑地的睡到第二天下午。
　　为什么不进卧室呢？
　　秋晔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奈何谢少爷像只猪睡的死沉，愣是没拖动他半分。
　　秋晔只好进卧室抱来被子和枕头，尽量让他哥睡得舒服点。
　　第二天还要上学，秋晔看着沙发上躺着的谢瓈，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问题，只能定了个早上五点的闹钟，找了一床毛毯，在沙发另一头躺下了。

　　宿醉还不喝解酒茶，那滋味儿，谁体验谁知道。
　　谢瓈捧着他仿佛裂成八瓣儿的脑袋，捞过桌上的手机。
　　已经四点多了。
　　昨晚的记忆回笼。
　　他好像喝醉之后打电话把秋晔叫来了。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他想打个电话给秋晔求证一下，突然想起来今天周一。
　　秋晔在学校上课。
　　于是谢少爷一个电话轰给了简斯予。
　　“喂。”
　　“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不然呢？”简斯予好像在走路，听筒里传来风声。
　　“不过到家照顾你的可是你那秋晔晔啊。”简斯予似乎知道谢瓈想问什么，笑着说。
　　“行，没事了。”谢瓈头疼的恶心，搞清楚事情就挂了电话。

　　谢瓈忙着画廊的装修和设施，转眼就过去了一周。
　　周五。
　　谢瓈倚在一间画室门口，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那扇窗。
　　半晌，从手机里翻出上次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卫衣，干干净净。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
　　谢瓈突然手痒的厉害，想见见这双眼睛的主人，想把他描进自己的画里。
　　电话拨出去才想起来今天周五，普通高中这会儿还在上最后一节课。
　　刚要手忙脚乱地挂电话，那边却通了。
　　“喂…喂！”谢瓈急忙把电话贴到耳边。
　　“怎么了，哥。”秋晔似乎在走路，那边声音很嘈杂，还隐隐约约传来公交报站的声音。
　　“你没上课？！”谢瓈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翘课了。
　　“没，这两天月考，今天考完就放假了。”秋晔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之间，从包里掏公交卡。
　　“哦，那你今天有时间吗？”谢瓈走进画室，随手捞过一个画板开始往上面粘纸。
　　“应该有吧。”秋晔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回家要写的作业和要做的任务。
　　“来我画室一趟？”
　　“行。”
　　秋晔停住要上车的脚，转身往车站的站牌那边走，笑着跟谢瓈打趣：“你晚说一秒，我就回家了。”
　　“那我运气可真好。”

　　秋晔刚从学校出来，身上套着校服。白身蓝袖的校服外套将少年感衬托的淋漓尽致。
　　秋晔从书包里掏了一本书出来看，谢瓈专心致志地埋头画画，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
　　“好了。”谢瓈放下笔，招呼秋晔过来看。
　　秋晔收起书走过去，白纸上的少年沐浴着阳光，坐在窗边看书。谢瓈整体运用的是暖色调，阳光洒落几丝在少年脸边，比起秋晔本人长年因为生病而泛着苍白的脸蛋，画中少年的侧脸透着点点红润，更加青春洋溢。
　　“画的真好。”秋晔勾起唇角，开心地夸赞。
　　“喜欢就送给你吧，正好画的也是你。”谢瓈把画板搁在一边，开始收拾画笔。
　　“啊…真的吗？”秋晔有些惊喜。
　　“嗯，如果你还愿意给我当模特，我还可以再画啊。”谢瓈冲男孩笑笑，“就当是…上次喝醉你照顾我的谢礼吧。”
　　说实话，谢瓈有些不好意思，百年难得喝醉一次还被面前这个小朋友看见，但是毕竟是自己把人叫出来的，而且人家还不嫌麻烦的照顾自己，不好好谢谢人家实在说不过去。
　　“啊…上次没关系的。”秋晔也有些尴尬，上次谢瓈喝醉抱着他胳膊撒娇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让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画还没干，等干了给你带过去。”谢瓈收好画笔，拎起小水桶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回头问秋晔：“明天有时间吗？陪我去采风。”

　　星期六。
　　早上九点，秋晔起床洗漱。吃完早饭，谢瓈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在上次的十字路口。”
　　“好，你等我五分钟。”秋晔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床上，脑袋从白卫衣的领口钻出来。
　　今天谢瓈没开那辆雷克萨斯，换了一辆陨石灰的牧马人，想来是要去郊区。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不怎么说话，却也安静的和谐。谢瓈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秋晔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舒服的眯起眼。
　　也许这环境太舒适，后来他竟靠在椅背上小憩了一觉。
　　秋晔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上，谢瓈站在不远处，正拿着相机拍远处的风景。
　　秋晔下了车。听到动静，谢瓈放下举在眼前的相机，转头看过来：“睡醒了？”
　　秋晔“嗯”了一声走过去，谢瓈把手里刚拍的云给他看。
　　“好看。”秋晔夸赞，“你还会摄影？”
　　“摄影算是美术的分支，构图基本是相通的，拍几次就差不多摸熟了。”谢瓈低头看着相机屏幕，“有的风景转瞬即逝，光靠画笔留不住。”
　　“是啊。”秋晔看向远处天空的那片云，发觉它已和谢瓈相机里的不太一样了。
　　“对了，昨天的画在后备箱里，别忘了提醒我回去的时候要给你。”
　　“好。”
　　说到这个，秋晔不禁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让谢瓈在酒吧喝到烂醉。
　　他看着谢瓈拍照的侧脸，愣愣的有些出神。
　　谢瓈拍了几张，发现身旁的男孩没声了，扭头一看，他正盯着自己发呆。
　　谢瓈失笑：“想问我为啥喝醉了？”
　　冷不防被说中心事，秋晔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遮掩：“所以你为什么喝醉了？”
　　谢瓈简单地陈述了一下上次发生的事，时隔一个星期，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谢瓈很平静。
　　“你妈妈，挺会做生意的。”秋晔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象征性的夸奖了一句。
　　“害，她何止是会做生意，整个一鬼精鬼精的老狐狸。”谢瓈把相机收回脚边的包里，“走吧，带你去喝点茶。”

　　两人上了车。谢瓈开着车穿过一片树林，那边的空地上竟盖着一片房子。
　　谢瓈把车停在院子外面，带着秋晔进了院子。
　　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正坐在院子里沏茶，见到他，谢瓈走过去打招呼：“李叔。”
　　“哟，你小子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李子明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身看过来。
　　“出来采风嘛。”谢瓈十分自觉地走过去坐下，“今天还带了个小朋友。”说着朝那边站着的秋晔招手：“快过来。”
　　秋晔走过去坐在谢瓈旁边，有些腼腆地出声：“叔叔好。”
　　“诶好。”李子明抬头看着秋晔，笑的很和蔼：“小伙子长的真帅气，你以后就跟谢瓈一样，喊我李叔就行。”
　　“好。”
　　李子明给两人斟上茶，开口说：“我这后院结了不少苹果，清脆还甜，走的时候记得带两筐。”
　　“好。”谢瓈端起茶，“谢谢李叔。”
　　秋晔坐在一边听谢瓈和李子明聊天，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一声细细的猫叫在脚边响起。
　　秋晔低头去看，一只小猫在他脚边蹲着，伸出一只小爪子扒拉他的裤腿，正好也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过来。
　　秋晔觉得自己要被萌化了。
　　他伸出手想抱起它，又怕吓到小家伙，遂只将手伸到它面前。
　　小猫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嗅了嗅他的手，然后用后脑勺蹭了蹭他的手心。
　　秋晔心都要化了，小心的用手捧起小猫，搂进了怀里。
　　李子明正好在给秋晔倒茶，看见秋晔怀里蜷着的一小团，笑了笑介绍说：“它叫团子，是我前几天在那边草地上捡的。不过它虽然不怕人，但也不太愿意人抱它。它愿意让你抱，是不是你也养了猫？”
　　秋晔摸了摸团子的头，小猫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很快就打起了轻轻的小呼噜。
　　“我从小就很喜欢猫。而且也似乎挺受猫咪的欢迎，但是没有养过猫。”秋晔看了看团子熟睡的侧脸，满足地笑笑。
　　坐在秋晔左边的谢瓈静静地看着他，男孩垂着眸，轻轻抚摸着小猫的毛，轮廓柔和。
　　谢瓈的心底有一角悄悄塌了。他的心脏仿佛毛了边，勾的他痒痒的，却不自觉弯起嘴角。
　　李子明起身去后院摘苹果，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秋晔盯着怀里的猫，满眼都是欢喜。
　　谢瓈看他这么喜欢，不由得有些疑惑：“你这么喜欢猫，为什么自己不养？”
　　秋晔伸出手指摸了摸团子的胡须：“我妈妈对猫毛过敏，而且我家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我要上学，也没什么时间照顾它。”
　　谢瓈皱眉，这是秋晔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他分明还没有成年，为什么却常常一个人在家？
　　疑惑还没来的及问出口，李子明拎着两篮子苹果过来了：“我都挑的是最大最甜的，你一篮，那个小伙子一篮。”
　　谢瓈赶忙起身帮着他把苹果拎到桌边：“谢谢啊。”
　　秋晔抱着小猫没法起身，只能冲李子明笑笑，感谢道：“谢谢李叔。”
　　“不客气。诶，小伙子，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叔叔，我叫秋晔。”
　　“秋晔，秋天的叶子。好名字。”
　　站在一边的谢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秋晔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秋晔点头，慢慢地起身把团子递给李子明。小猫睡的浅，打了个激灵醒过来，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不是秋晔，有些委屈地“喵”了一声。
　　秋晔赶紧摸摸它的脑袋：“我要回家啦，下次再来看你哦！”
　　小猫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又“喵”了一声，算是答应。
　　秋晔本来打算帮谢瓈一起把篮子拎到车上，却被谢瓈以“你身体还没恢复”为理由拒绝。
　　车开过那片树林，谢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问出自己的疑惑：“你刚才说你经常是一个人在家，为什么？”
　　秋晔正盯着窗外，听到问题扭回头解释：“我爸妈都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每天有做不完的实验和分析不完的数据，忙的要命。肯定不能天天回家。”
　　“这样啊。”谢瓈很能理解，父亲的公司在外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母亲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家里没有留宿的保姆，他从小到大也几乎是一个人住。
　　“我都习惯了。”秋晔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反过来安慰他。
　　“其实我也是这样。”谢瓈目视着前方，“我爸妈也经常不回家，但是他们却想时时刻刻的把控我的一切，虽然不常见面，但我总觉得我活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秋晔有些诧异地看向谢瓈，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也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秋晔想不明白，他接触到的谢瓈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体贴而温柔，而且很会照顾人。怎么会有一对这样的父母？
　　他的眼前闪过谢瓈画展上清一色的灰调，似乎找到了一丝答案。
　　他看着谢瓈，轻轻地说：“没关系的，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