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孟茗安

4、(四)

　　“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秋晔定定地看着谢瓈。
　　“嗯。”前面路口是个红灯，谢瓈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秋晔，“你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
　　“在我父母的眼里，我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指令一步步去做就行了。我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情感，也不需要拥有自己的主张，我人生要走的每一条路，在哪里转弯，都是他们早已安排好的。”
　　“从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连当初考美术专业，都是在我答应我妈辅修金融的前提下。”
　　“学画画算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所做出的最大的反抗，但是我妈还是无孔不入的侵入我的生活，这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绿灯亮了，谢瓈发动汽车，汇入拥挤的车流。
　　秋晔没有说话，但他能感受到隐藏在谢瓈平静的表面下，如被囚禁的困兽般的那颗心。他烦躁却又无奈，最终将自己压抑成一潭平静的水。
　　但他从未停止过抗争。
　　车停在小区门口，秋晔解开安全带，手扣在开关上，刚准备下车，想了想，又转回头：“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永远会支持你。”

　　“少爷，谢总在里面等您。”秘书为谢瓈打开门。
　　“找我什么事啊？”谢瓈站在办公桌前，上一次他出现在这里差点把桌子都拆了，他看着坐在椅子里的谢悦，面色不虞。
　　“先坐下吧。”谢悦放下手里的文件，和颜悦色地请儿子坐下。
　　谢瓈拉开椅子坐下：“有事就赶紧说事，我们时间都很宝贵。”
　　“急着回去找你那小朋友？”谢悦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谢瓈作势起身就要走，谢悦却把目光一收：“我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在北城开了一家分公司。你马上大四了，也不用总留在学校。”
　　谢瓈坐回去：“你忘了当初我们的合约了？”
　　“你那画廊基本已经走上正轨了，也不用你一天到晚的盯着。”
　　“再说我也没打算让你一直呆在那边，顶多半年，等那边衔接好了，你就可以回来。”
　　“所以我成了你的工具？”谢瓈并不买账，“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你最近也没有画展，为什么不能帮妈妈这个忙？”谢悦很不解。
　　“因为你在我这儿没有可信度，谁知道你下一步又想安排我做什么事。”
　　“我安排你？我辛辛苦苦为你铺好未来的路，你只需要安安稳稳走就行了，这不好吗？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这么不听话？”
　　“我早就已经成年了，有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了！”
　　“是因为那个小子？”谢悦一巴掌拍在桌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总跟他混在一起！”
　　“我和谁呆在一起，做了什么事是我自己的自由！”谢瓈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来，盯着自己的母亲，“你再跟踪我，不要怪我做出什么事来！”
　　“你！”谢悦气结，却突然笑了：“行，看最后是谁向谁低头！”

　　走在大街上，谢瓈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昨天让你帮我找的宠物店，找到了吗？”
　　“谢大少爷发话，我哪敢不办。”那边简斯予笑着接话，“正好我室友的姨妈就是开宠物店的，这几天有空就能过去看看。”
　　“行，谢了。”谢瓈走到路边停的车旁，坐进车里。
　　“不过你突然问宠物店是要干嘛？”简斯予很奇怪，他记得谢瓈并不是很想养这种小动物。原因无他，因为谢大少爷照顾好自己都很困难了，自然不会愿意再多养一只负担。
　　“挑猫。”谢瓈发动汽车，把手机调成免提搁在支架上，言简意赅。
　　“哟，少爷您生活终于能自理了，想挑战更高难度？”
　　“滚。”谢瓈笑着扫了一眼屏幕，“送人的。”
　　“送给谁啊？”百八十年见不到谢瓈送别人礼物，简斯予非常好奇。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谢瓈断然拒绝回答，“我开车呢，不想变成马路杀手。就这样，挂了。”
　　那头的简斯予看着挂掉的电话，撇了撇嘴。

　　明天立冬。
　　谢瓈窝在沙发里喝热咖啡，手指触到手机屏上，点开了日历。
　　立冬好像要吃饺子来着。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微信，第一条就是简斯予给他发来的宠物店定位。谢瓈开门见山：“明天出来喝酒？”
　　那边很快回过来：“没空，有约了。”
　　谢瓈挑眉，这家伙还有被人约的时候？
　　退出聊天框，谢瓈百无聊赖地往下滑，秋晔的名字出现在屏幕里。
　　对话框里是昨天秋晔到家后跟他打招呼的消息。
　　谢瓈想了想，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立冬，一起吃饭吗？”
　　秋晔没回，大概是在写作业。
　　谢瓈上楼打开电脑，把昨天拍的云从相机导出来，架起画板开始画。
　　轮廓很快勾勒出来，谢瓈拿了颜料盒准备上色。
　　可按照自己的感觉调好颜色，谢瓈才发现，照片里清澈的蓝天白云，他调色盘里的颜色却仍然是灰调。
　　只有和秋晔有关的画，才能让他有用暖调上色的欲望。
　　你是我的光。谢用画笔沾了颜料，往纸上画下第一笔。

　　整幅画上完色，谢把画笔洗好收回笔筒，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他下楼拾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静静的躺在锁屏页。
　　“好啊。”

　　每年的立冬这一天，不管实际气温如何，过了这一天，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冬天。大树的叶子开始掉落，一些动物开始冬眠。那个裹着厚厚的围巾，戴着棉手套，鼻尖冻的通红的季节，悄然进入了每个人的生活。
　　谢瓈买了些肉和白菜，翻出柜子深处的半袋面粉，打算自己动手包饺子吃。以往都是家里的阿姨包给他吃，有几次他没什么事做，便跟着阿姨学了擀皮剁馅，熟能生巧，倒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立冬这天，他从来没见过父母。
　　他们平时忙的脚不沾地，遑论这种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日子。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从来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开，长大些还好，小学的时候，小男孩独自端坐在一群高大的家长中间，未免显得突兀。
　　谢瓈把需要的材料准备好，刚准备抓起车钥匙去接他的秋晔晔，门铃就被按响了。
　　谢瓈有些吃惊的打开门，秋晔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裹了一件不算很厚的羊绒外套，毛绒绒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大蒜。
　　谢瓈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跟身后的人说：“你坐着休息一下吧，饭做好了叫你。”
　　但是他错了。
　　谢瓈着实是没有想到，秋晔也会包饺子，而且明显比他熟练多了。
　　“我是北方人啊。”秋晔挽起袖子，“先把面和了吧。”
　　两人互相配合，很快饺子就下了锅。
　　锅里的饺子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个个白胖胖地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谢瓈捞了两盘，正准备端出去，一后退险些一脚踩了身后蹲着的秋晔。
　　“哎哟我的乖乖。”谢瓈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盘子甩出去，“你咋蹲在这儿啊，没声没响的。”
　　秋晔抬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把饺子端上桌，秋晔跟在他身后，把一个装着……一坨黄色的泥状物和疑似是醋的盘子放在两人中间，扭头问他：“你家有凉白开吗？”
　　谢瓈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操作，愣愣的指了指客厅的茶几：“那儿有。”
　　秋晔拿了水壶过来往盘子里倒了点，用筷子拌了拌：“好了，吃饭吧。”
　　谢瓈坐下来拾起筷子，问题在嘴边还没问出口，秋晔就用筷子指着那盘不明物体给他介绍道：“这个是蒜泥，我们北方吃饺子的时候的固定搭配。很好吃的，你尝尝。”
　　谢瓈夹起一个饺子，沾了一点蒜泥塞进嘴里，酸酸辣辣的味道搭配上饺子的肉馅和白菜的清香……
　　“绝了。”谢瓈朝秋晔竖起拇指。
　　秋晔胜利似的朝他挑了挑眉。

　　两人吃饭都属于安静的类型，也确实饿了，不声不响地面对面吃了两盘饺子才满足的抬头开始聊天。
　　“饺子好好吃。”秋晔把最后一个饺子咽下去，一边找纸擦嘴一边感叹。
　　“主要还是你调的料到位。”谢瓈搁下筷子，“帮我抽张纸。”
　　两人都吃的肚皮圆滚滚，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屏幕里的综艺节目嘉宾正在做饭，手忙脚乱的动作惹得其他人大笑。谢瓈跟着看了一会儿，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扭头问秋晔：“你上次说喜欢猫，那你比较喜欢什么品种的？”
　　“哦，我很喜欢英短蓝白。”秋晔正低头扒拉手机，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瓈在心里默默记下。
　　秋晔回完消息把手机揣进兜里，说：“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上学呢。”
　　谢瓈闻言抬起头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多了，他刚想从沙发上起来，一股吃饱喝足的惫懒感席卷上来，把他钉在柔软的沙发上不想动弹。
　　他冲已经站起身的秋晔道：“时间有点晚，外面也挺冷，要不你在我这儿凑合一晚，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反正哥这儿房间多的是。”
　　秋晔一愣，婉拒了谢瓈的好意：“算了吧，多麻烦，而且，我书包在家没带过来。”
　　谢瓈闻言也不好硬留，把自己从沙发里拔出来，扫过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行吧，晚上不安全，我送你。”
　　秋晔没和他客气，同谢瓈一道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