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重游》桔山

2、重点高中

　　徐一勍浑浑噩噩的，心跳不受控制，眼神不受控制，心里头一面埋怨张飞跃冷酷心肠，一面埋怨自己反复无常。明明是自己下定决心举刀砍下去的，还要埋怨别人狠心吗？他有点像个早熟又缺爱的孩子，在妈妈出门时懂事地说自己什么都不要，但是等了一天，妈妈回家了，真的连一颗糖都没有买给他，他心里又很失落，为自己的虚伪和懂事感到难过。

　　六六小院是什么口味，他吃到最后也不知道，聚餐到最后也没记住有几个人聚会，以及现在大家都在哪里读书，稀里糊涂被秦霜拉进了一个群，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北京雁市友谊共进群”。

　　他下了地铁往学校走去，本来心情就挺低落，又想起他跟徐存久的通话，想起“要给弟弟做榜样”，突然觉得自己低垂的心脏上又坠了一颗铅球，马上要被坠到地底下去了。

　　要赶紧打工了，不受经济的桎梏，才能不受精神的桎梏。

　　西门，一群全国各地没开学的中学生在Q大那旅游景点一般的门口合影，徐一勍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自豪感，“我是Q大经管学院的高材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宿舍花栅外，一个校工大叔趁着暮夏的太阳快落山，修剪着残花，徐一勍朝他笑了笑，大叔自来熟地朝他喊着：“这是今年最后一茬了！剪剪干净明年才能开的更好！”

　　徐一勍突然又豁然了

　　对，剪剪干净才能更好，我不需要眷恋这点强求的亲情！

　　回到宿舍没什么事情，洗个澡躺在床上，他又想起张飞跃那个“普通同学”的样子，把夏被往脸上一蒙，想到，这一枝恐怕已经剪的干干净净了，被他自己一年多前亲手剪的。

　　从前……从前真好……

　　四年前，徐一勍拿到雁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兴奋得眉毛都能蹦起来，他的五官是长在了脸上没有自由，要是有，那早就离家出走丢人现眼去了。他自己嘚瑟的基因恐怕来源于他爸徐存久，要不是他拦着，徐存久差点要把所有亲戚的电话打一遍，再把所有朋友的电话打一遍。

　　周程自从做了全职太太，一心扑在儿子身上，看到儿子中考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更是比他本人还开心，只是生性温柔的她喜怒不形于色，开心的时候也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个暑假仿佛一个夏日版的延长版的过年，而且没有作业。

　　徐存久虽然也不会每天都回家，但是他每天都很高兴，即使在外面跟不太对付的客户喝酒应酬，也绝不把情绪带回家来，他觉得自己有个出息的儿子。这儿子的教育和成长他没参与一分钟，所以他愈发对周程温柔缱绻。

　　整个暑假徐一勍都活在梦幻里，他原来家庭关系也不错，不过由于他做少爷做得太过于肆无忌惮，借青春期之名在初中做过许多混账事，打球约架一场不落，因为个子高皮相好，还欠了不少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的“风流债”。所以家里也时常有战争，他身为少爷也吃过不少竹鞭臀肉，每次成绩断崖或者打架被叫了家长或是哪个女生的情书被“意外截获”，就会领到一顿标准竹鞭臀肉套餐，套餐内容就是：徐存久打，周程哭，他道歉说绝不再犯。

　　他是个挺聪明的家伙，深知漫长暑假的父慈子孝都是自己成绩换来的，而重点高中里，未来三年的成绩是个什么样，他可不敢保证。

　　这个中考成绩是怎么来的他心里太清楚了，周程每天每夜的陪着，补课班陪着，做作业陪着，就差陪他上厕所了，可以说全心都灌溉在他身上，他虽然逆反但好歹是个爷们，对于周程——他亲妈，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

　　临到一中报到的时候，徐一勍就有点不知所措了，重点学校不是吃干饭的，他那点被亲妈期待的眼神攥出来的成绩，到时候会不会只换来家里的鸡飞狗跳呢。

　　他决定要住校。

　　对了，这样即使成绩不好（以他擦边进校的成绩来讲注定成绩不好）也不会回家面对徐存久的冷脸和周程的失望，家里依旧和平，他依旧自由。

　　他报到前一天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简直想为自己的绝顶智慧点赞。

　　晚饭的时候，他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爸，妈，我想过了，一中挺远的，上高中以后要有早自习和晚自习，我这么能睡懒觉的人，如果再每天拿出两小时通勤，估计会疯。”

　　徐一勍顿了顿，但是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要不然我住校得了，住校能多睡会。”

　　这是他酝酿很久的说辞，如果直接说想住校，他这提议肯定会被认为是想逃离管教而被否决，如果把理由说的太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父母肯定也不会相信。

　　他现在的策略是，首先提出主要矛盾：远，然后再讲一下附加要素：早自习晚自习，最后的论述角度不走高大上路线，而走平民路线，不唱高调说自己要学习，而是强调自己睡不够。这么一讲，徐存久和周程就会觉得远是事实，上高中拼的就是时间，如果真的通勤，他们这少爷儿子怕是要在课堂上睡了。

　　果然，徐存久连眉头的没蹙一下，就说：“我看行，住校有住校的好处，一中管理也挺严格的，你不要觉得在学校住就没人看着你，成绩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程看了老公一眼，露出有点犹豫的神情，不过还是答应到：“行，那明天我送他去吧，你让老王送我们去，住校的话要带些行李衣服。”徐存久嗯了一声发了个微信，转头跟周程说车已经安排好了。

　　其实周程是不放心的，一方面徐一勍的学习百分之一百不能靠自觉，另一方面徐存久做生意很忙，她在家白天晚上不见人，其实很是孤单。但是今天老公心情不错，他没啥异议，儿子说的也在理，也就默许了。

　　第二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依旧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周程带着徐一勍到一中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一丝不苟。临走还频频回头，徐一勍将她送出校门，就在宿舍吱呀吱呀的风扇声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一切都是新鲜的。

　　一中是近几年才搬的新校区，宿舍条件很好，但是由于不是全部学生都住校，所以也没办法按班级统一安排，只能按办理入学的时间顺序依次入住，徐一勍跟几个高二年级的体育生分到了一起。

　　徐一勍从来没住过上床下桌的宿舍标配，兴奋地爬上爬下。

　　可是等到军训就完犊子了，虽说他平时也会锻炼打球，但是那强度跟军姿马步蛙跳还是没法相比，累的时候就想回家吃雪糕吹空调，住宿舍的新鲜劲，很快就在军训的折磨下过去了。

　　还好高中的军训就是走个形式，五天训练转瞬结束。徐一勍在7班已经混的熟透了，他是那种不拘小节的性格，心里不存事，凡事也不想着别人的坏处，大凡自己在无菌的环境下成长，总是以善意的目光去看待别人。

　　正式班委选举那天，他毫无悬念的当选了体委。

　　他走上讲台，吹了吹眼前那绺挡住眼睛的头发。班里的好几个女生见此场景都变成了星星眼，为了忍住笑意都咬住了下唇。

　　“很感谢大家支持，让我当选了7班的体委，我的就职演说就一句话：争取能保住咱们班的体育课，谢谢！”

　　哄堂大笑，惊得走廊里巡逻的教导主任特意进来看了一眼。

　　徐一勍冲门口龇牙一笑，又朝台下鞠了一躬，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教导主任看这年轻的男孩子才上高一就超过一米八了，皮肤在军训期间晒得有点红红的，眼睛很大，看起来很乖的样子，但还是板起脸来：“下次放假回家把头发剪短！男孩子不要留长发！”转身走了。

　　徐一勍长得高，他坐在最后一排，同桌是刚刚毛遂自荐当上学习委员的陈菁，前面是发小秦关。

　　刚一坐下，秦关就回头：“二哈，你知道刚才那个是谁不？”

　　徐一勍摇摇头，陈菁也推推自己的远视镜看着秦关表示洗耳恭听。

　　“他叫聂学远，是一中的教导主任，也是文科实验班的地理老师，看起来个子矮小，眼睛比瓶底还厚，人畜无害，其实抓纪律抓得很严，小到仪表，中到早恋，大到打架，无一不管。”说到这秦关眯了眯眼，“江湖人称，根二。”

　　徐一勍正翻着数学书，此时抬起眼睛来不解地看着秦关，明显没听懂是哪个根哪个二。顿了两秒钟，陈菁突然笑出了声，秦关得意的达到了目的，转过身去。

　　周青彦剜了秦关一眼，把黑板擦猛拍在讲桌上，粉笔尘一下子呛到了自己。她屏住呼吸片刻，扬了扬下巴，朝他们这个方向不耐烦的说：“上课！不想听课的上走廊站着去！”

　　高中的进度很快，重点高中更是毫不含糊，军训刚结束一点缓冲也没有就紧锣密鼓的授课了，他们班主任周青彦每天都在强调，军训不是团建，高中不讲友情，目的只有一个，高考取得胜利。也不知道都从哪个小品里得到的灵感，说话动辄合辙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