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的成年老债》黄风

6、第 6 章

　　真实的翟立行是个别扭的人，但他懂得善用经年累月的学识修养包装自身，给人营造一种温文尔雅的表面现象。从小就聪慧，每每得到表扬，他其实是得意的，但总会辛苦克制。翟立行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明白，迎合多数人的喜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看那个笨笨的罗表哥就知道。整天被大人追打，不就是乖乖吃饭吗？打完还不是也要吃，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想多挨顿皮肉之痛。
　　上了小学，因为有个超级乖宝宝在旁边做比较，调皮又不爱念书的罗表哥被塑造成了反面典型。在翟立行享受鲜花和掌声的时候，有人却在忍受精神和□□的双重教训（折磨）。长年阴暗情绪的积累，罗表哥终于爆发了。也许在小时候经常与大人的追逐中锻炼了身体，此时的翟立行之于他就是兔子和老虎的较量。虽然被扁的翟立行最后还是利用点小诡计调动大人的力量报了仇。可是也明白一点：做人要低调，尤其面对比自己笨的人的时候，绝对只能放在心里嘲笑。
　　尤其到他上高中以后，扮演大家喜欢的角色已经得心应手了。在翟立行那个年代，不是所有小学都是六年制的，他的初中同学不乏十四、五岁就毕业的；再特殊点5、6岁上小学，不多总也是有的，因为如果父母双职工，提早扔进学校是比较方便。直到他高中，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了全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幸亏从小就装乖装惯了，颜面肌肉已经半僵硬（此言出于罗表哥之口），气质上还是蒙的住的。
　　虽说翟立行做人别扭了点，但绝对是个聪明孩子，高中自然念的是全市最好的。对普通人来说，在一群精英中想拔尖简直难于上青天。但翟立行明明可以做到的却没有做，因为他这回学乖了，低调就不能出头，所以老师给予的评语最常出现的是：稳定。
　　也许老天也看不过去他的别扭，决定给他一个挫折教育。高考的时候，向来自负的翟立行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当年改考卷刚引入自动化，整个教育系统都还在适应中。有人推测，翟立行当时肯定是因为感冒没痊愈导致的晕头转向才考砸的，事实是首场考试，他涂答题卡的时候把题目顺序打乱了。幸亏第一门是语文，还是主观题居多。后面他力挽狂澜，勉强上了重点线。如果不知足，他是还可以明年再战的，只要他肯承认自己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可惜，他的别扭已经根深蒂固，渗入骨髓到难以拔除的地步。所以，他只能乖乖进去师范大学呆了三年，也淤积了一肚子的不甘。N年之后瓜子终于不小心套出这个秘密，强烈怀疑他就是打着“找个陌生的地方，发泄情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目的来到慧贞，而自己恰巧忘记烧高香。
　　当时翟立行听着只是微笑，不能否认当年确实有这种阴暗的心理。他矜持了二十年，也想尝试一下纵容自己内心的想法。慧贞与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不怕遇见熟人惹来后边的麻烦，自己在那里当个任性的过客，应该是很安全的。
　　世界人脉专家哈维麦.凯说过：“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6个人。”如果翟立行早点领悟这句话的博大精深，是否还会那么笃定呢？是否会在奴役瓜子的时候收敛点呢？现在这些只能用来空想和猜测。
　　翟立行很会察言观色，这是从小就开始锻炼的。所以，他第一眼看到瓜子就明白：这个孩子很好骗。观察了10几天确定：瓜子是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普通孩子（不过，和翟立行一比，哪个孩子不普通啊），简单地以为老师说的都是对的，胆小，不爱惹是生非，很典型的、平凡的乖乖牌。当他以为实习的几个月里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很好用的学生是抢手货。从瓜子那里几次试探的结果是，敌人比想象中难对付，主要原因还是出在瓜子身上。明白重点在哪里以后，他第一次出手就顺利地击败了对手。但并不完美，自己也面临金钱损失的可能。瓜子出人意外的决定实践勤工俭学的承诺，颇费了几番唇舌，才说服她打欠条。他打定主意，离开慧贞以后，两人几乎是不会有机会碰面，这帐大概就不了了之了。
　　每次看她认真的记录笔笔“不可能”的收入，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动。也许自己从小都没体会过认真是什么感觉，对瓜子的观察就特别投入，也很乐意配合她在每笔账目后面签名确认。面对她完全的信任，偶尔也会羞愧一下，真的也仅仅偶尔而已，翟立行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瓜子带给他最大的冲击是那场小火灾。以他的了解，瓜子胆子小，落单了，肯定只会一个人在原地哭泣。可是没想到找到她的时候，见到的却是那么富有强烈视觉冲击的场面。虽然理智上明白野外迷路，放烟火吸引救援是对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怒火冲天。干燥的秋天在茂密的山林放火，这种冲动的结果很大可能是纵火自焚。那样，他还宁愿她就在原地大哭。
　　他感觉到瓜子其实是害怕的，当她趴在自已后背的时候，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很轻微，只有身体相贴的时候才能发觉。正打算安慰一番，没想到却听到她悠游自在嗑起了瓜子。显得他前一秒的关心，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感情，气到咬牙切齿。
　　不用他任何提示，瓜子主动提出免费帮忙，他自然理所当然的笑纳了。并且故意多指派了一些不相干的任务，多年以后才明白，也许自己当时就已经对瓜子有了不一样的欲望，享受她围绕着自己的感觉，只是当时还没有机会意识到。更何况年龄问题摆在那里，像绵延的丛山峻岭横亘在眼前，使得自己的心止步不前。
　　翟立行做事情总喜欢逐条分析考虑各方面因素，计划周全，条件成熟了才出手。当返校以后，第一次开始思念某人，他也曾经推测过，如果顺因当时的感觉走下去，绝对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他认为及时抽身还来得及，所以对于瓜子没有回第一封信他反而不是非常在意。
　　说到那几封鬼使神差的信，现在想起来，理由真不是普通的莫名其妙。学校认为不能仅仅考察学生的实习报告和实习日记，因为这些文字都只是站在教师的立场，他们想知道这些被实习老师授课的学生接受情况。其实他们大可以派人去各个中学了解，最后却是决定各人自扫门前雪，那段时间，每个大四学生都忙着写信发信。翟立行也把他能记得的学生名字拉进名单，信的内容千篇一律，问些“对老师实习时有什么感受？”“哪里需要改进，哪里觉得OK”......考虑到瓜子文笔不错，性格温顺，百分百不会拖后腿，她的回信肯定对自己实习综评有利，所以特别在她的信里强调再三：回信。
　　坏就坏在那丫头偏偏就不回，搞什么特殊嘛，害某人心中酸酸涩涩，愣是又增加了想起她的次数。一个人在那怀疑：是不是没收到？还是她觉得不重要？不知为什么忧虑、后悔各种情绪在内心翻滚，让自己饱受惊吓，原来翟立行并不是能够什么都云淡风轻的。因为这次领悟太震撼，让他强烈的不适应，故而立马决定让自己冷静冷静，当时又恰好需要时间准备考研和毕业论文，忙碌的生活让他暂时不用去自寻烦恼。
　　然后是入学，找房子，适应新的校园。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年，他以为那段回忆就这样淡淡消失，直到陆霞、陆灵刚和表妹的事情发生，他知道嵌入心头的小脸从未淡去。这段三角恋给自己的震撼也许已经远远超过了三个当事人，感情好比一节没有终点的火车，每个人的手上只有单程票。如果你错过了，想再回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他不想等到想安定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自己要的那个月台。
　　于是就有了那封诡异的信。毕生从未写过情书，动笔时发现真不是一般的困难。为此他是思量了很久，不能太直白（会吓到她），但也不能过于迂回（可能看不明白）。回想相处的半年时间，记起她的古文很好，遂抄了号称“原始社会情书合集”的诗经其中一段给她。还特意避开直抒胸臆的篇章。这次为了保证她肯定能收到信，又动了些关系，如此辗转，如此费心，平生少有，就是希望她能明白。
　　（这是教训，朋友们，写情书的时候千万不要这么别扭，喜欢一个人就明明白白的表达吧。如果真想卖弄意境，一定要选择解释明确的诗歌，千万不要学某人。他挑的《菁菁者莪》专家们定义都还不明确呢，少数派认为主题是表达爱情，多数派理解为是赞美恩师。以瓜子目前能够接受到的教育肯定是后者的理解。）
　　寒假回到家，从邮箱里拿到鼓鼓的一封信，享受到了短暂的巨大惊喜以及长时间的愤怒和无奈。真想把那个死小孩抓来做个开颅手术，脑子怎么长的，谁吃了饭没事干，去在意那点钱。（还是没想到自己错在哪里，哎，真是不长进的男主角）
　　所以那天偶遇的时候，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可恨的是陆霞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生恨，不争气的小孩还是一样唯她马首是瞻。自己溃不成军、情绪饱受折磨不说，没想到也给将来埋下N多障碍。
　　这顿糟糕至极的聚餐唯一让自己感觉舒服点的就是，瓜子见到柳杨的异样神色。当她凝视柳杨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真冤枉，她是发呆好不好！)希望她误会，又怕她误会。经验告诉自己，当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何况自己不小心的情绪泄露，陆霞估计已经开始怀疑了。少被敌人知道一个弱点，就多一份安全。于是决定继续沉默，冷眼看着陆霞及其同伙恶意的在旁边煽风点火。心中暗笑，真当翟某人这么幼稚，死小孩这种迟钝又胆小怕事的乖乖牌当得了红颜祸水吗？以为这种故意模糊焦点、断章取义的拙劣手法，可以影响到我，简直痴心妄想。
　　真正被刺激到的就是那个敢和她逛操场的男生和那通不知所谓的电话，死小孩在几个八卦女的戏弄下慌慌张张又小心翼翼对着电话那头安抚的样子，真不是一般的碍眼。心中酸气汹涌，嫉妒的猛虎几乎要破闸而出，此地不宜久留，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避开。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这样离开几乎成了落荒而逃，绝对要被那群女人彻底嘲笑。与其回头丢更大的脸，索性早些回去再想策略。
　　冷静分析，目前周围算是强敌环视，并且慧贞是山高皇帝远，而且小孩对自己并无意（这一点虽然不想承认，但从那封让人吐血的长信可以知道），陆霞掌握了沟通的所有渠道，并且很是名正言顺。一切的一切没有一样是有利于自己的，即使假设一年半以后她到了自己身边来，那中间是否能保证不出意外？必须好好谋划一番，后来据某些人形容，翟立行那段时间犹如中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