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别哭》林记年

42、云上无尘

　　苏挣桃与花千色对视一眼，讶然道：“云上宫？”

　　朔雪肯定道：“不错，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但是我确定就在这云上宫中。”

　　花千色沉吟半晌，放下笔道：“如此，倒是不必画了。”

　　他好心对朔雪道：“云离和云镜都已然见过你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不如告诉了踏云峰的姑娘们，一并替你找寻才是。”

　　朔雪忙摇头道：“不必！”

　　她略有些慌乱道：“你们不知道，云大小姐回到云上宫，已经与云宫主起了好大的争执，若是再为了我兴师动众，我……”

　　她微微一福道：“诸君为朔雪千里奔波，若是能寻到是朔雪的福分，即便是寻不到，我也没有什么可怨恨的。”

　　苏挣桃蹙眉道：“朔雪姑娘，鬼婴虽是占了你的身子，但如今却已经非你一人之事，他来路不正，一身本事也邪门得很……”

　　“那我和师弟暗中探查便是，朔雪姑娘不必忧心。”花千色却打断他的话道：“反正不寻到你的魂体，我们就在云上宫住着不走便是。”

　　他转头征询苏挣桃意见道：“师弟？”

　　苏挣桃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道：“嗯。”

　　他没有花千色那么大的面子，想来便想，想住就住，说走就走。

　　花少门主就算是离家出走，被叔父把持了门墙，也依然是他花少门主，就算是失了忆，骨子里都透着曾经身为天之骄子的骄矜与自持。

　　花千色神色淡定道：“那便一言为定，三日后我再请云镜姑娘出镜阵，你若有何发现，再与我讲不迟。”

　　朔雪一福道：“多谢花公子费心。”

　　她顿了顿道：“不过云大小姐一直将我置在她殿中榻上的暗格内，重重符阵护卫，等闲见不得旁人，即便是召我出来，我怕也无话可说。”

　　魂镜现身损伤不小，花千色用笔支着下颌，想了想道：“那便罢了，我们……”

　　一直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苏挣桃突然道：“我有法子。”

　　花千色惊讶地回过头来，双眸睁大，好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苏挣桃道：“我有法子让朔雪姑娘有话想讲的时候给我们传讯。”

　　“她如今不过是一盏魂灯，能有什么法子传讯？”花千色好心提醒他道：“你在鬼界中见了那么多魂火，难道还能知晓他们有什么话想讲么？”

　　苏挣桃有些恍惚，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看着他的头发道：“你用什么染的发？”

　　“啊？”花千色脸一红，摸着头发道：“靛青和绢云母罢了。”

　　苏挣桃斜觑他一眼道：“靛青？”

　　花千色语重心长道：“其实就是板蓝根啦。师弟没有认真学过草药学么？其实这就是补气丹的主要原料，要不然那补气丹为何是淡蓝色的？”

　　讲到了这些，花千色又滔滔不绝道：“云上宫中几乎寸草不生，只有丹药房和草药房中还有一些东西可以用作颜料……”

　　苏挣桃伸手在木桌上一按，淡声道：“是这个么？”

　　花千色与朔雪异口同声道：“诶？！”

　　一棵小草从旧漆的裂隙中伸展出细弱的嫩芽，留恋地追着苏挣桃的指尖，挺直了腰杆。

　　花千色惊叫那一声便捂住了嘴，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毫不掩饰的倾慕之情几乎化作春水一泻而出，含羞带怯道：“师弟啊……”

　　这一声师弟叫得可谓是百转千回，一唱三叹，连着眼下的那枝桃花都艳红欲滴，无端添了几分春色。

　　苏挣桃招架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株蓝草经镜阵传射，已然到了朔雪手上。

　　苏挣桃道：“我会转告云师姐，倘若魂灯变色，便请云镜姑娘布镜阵召你出来。”

　　朔雪盈盈一拜，道：“多谢苏公子。”

　　花千色拉着苏挣桃的下摆，小声道：“我也要。”

　　苏挣桃对他不分场合的撒娇弄得简直没脾气，冷声道：“这也要那也要，要不要把你也收到魂灯里？”

　　朔雪掩口一笑。

　　花千色顿时蔫了下来：“那还是不要了。”

　　他耷拉着眼角的样子有些可怜，颊边的桃花瓣也顺势半阖下来，委委屈屈的样子。

　　苏挣桃只好道：“云上宫少有土地种这些蓝草，做不成那颗彼岸花珠的样子，待我们离开云上宫，我再想想办法。”

　　花千色还欲再问，云镜匆匆提着裙子跑了回来，来不及行礼便在门外急急道：“苏公子、花公子！”

　　苏挣桃按着花千色的肩头，应道：“怎么了？”

　　云镜在门外喘了一口气道：“我们大小姐与杜二公子起了些冲突，旁人劝不来，还请二位公子帮个忙。”

　　苏挣桃和花千色来到踏云峰下时，云横亦施施然站到他们身后，轻轻捻着自己那一撇小胡子，和颜悦色地同他们打了招呼，温声对苏挣桃道：“苏小友，你瞧这杜沉舟的资质如何？”

　　苏挣桃如实道：“比不过云大小姐。”

　　云横摇了摇头道：“阿离不过是占了些取巧的便宜，速战速绝尚可，如今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

　　他竟然不看好自己资质过人的女儿，却对那位杜二公子评价如此之高，也是苏挣桃未曾想到的，他刚想开口请教云横，花千色便在一旁道：“杜沉舟要输了。”

　　话音未落，云引呼啸而过，卷起千堆雪，杜沉舟狼狈地滚下山坡，被云横早已安排好的弟子打捞起来，顺手将他那把破扇子也拾了回来。

　　云下不避风霜，那把纸扇好看则好看，被山下狂风一吹，便变成了一把真正的破扇子。

　　云离挑衅地向杜沉舟抖了抖鞭子。

　　云横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辈之间偶尔切磋，长辈在反而不好收场，云横匆匆拂袖而去，花千色看着他的背影奇怪道：“这当爹的好生奇怪，哪里有盼着自己女儿打不过旁人的。”

　　苏挣桃也深以为然。

　　云镜在一旁掩口道：“二位公子不知，宫主想将大小姐嫁给杜二公子，自然是希望杜二公子比大小姐本事大些的。”

　　花千色更奇怪了：“他就不怕自己女儿嫁过去被人家欺负么？”

　　“这……”云镜也不知怎么答了。

　　那边的云离同杜沉舟又吵了起来，云镜小声对苏挣桃和花千色道：“杜二公子过来送礼，与守门的小姑娘多讲了几句话，不知怎么被云大小姐知道了，二人就吵了起来。”

　　眼看着云离又要动手，花千色与苏挣桃也只得上前劝架。

　　杜沉舟头上的小冠都被打歪了，委屈道：“是她先往我身上扑的。”

　　云离啐了一口道：“你身为男子，明知我峰上都是姑娘家还不知避嫌，分明是心怀歹意！”

　　恰好走到此处的花千色与苏挣桃：“……”

　　杜沉舟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满脸都委屈巴巴地写着：他们两个难道不是臭男人？不还是上了你的踏云峰？

　　云离叉腰道：“不是，你自己照照镜子，他们住在我踏云峰上，谁占了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苏挣桃：“……”

　　几个姑娘顿时格格格地笑起来，只有那碰了瓷的小姑娘穿着轻薄纱衣，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嘤嘤嘤，云离大声喝斥道：“哭什么哭！自己滚回去！”

　　看那姑娘扭扭捏捏地站起来。花千色低声对苏挣桃道：“要是我，就不会像她哭得那么大声。”

　　那姑娘登时僵在原地。

　　花千色继续道：“她哭了好半晌，嗓子都要喊哑了还未曾挤出一滴泪来。”

　　言罢就眨了眨眼睛，想要当场给苏挣桃表演一个潸然泪下。

　　苏挣桃、云离、云镜：“……”

　　那姑娘抹了一把泪，真的哭着跑走了。

　　杜沉舟仿佛看到了救星，对花千色长揖至地道：“花少门主好眼力！那女子分明就是装的！”

　　云离脸色阴沉：“我家的姑娘，也是你随意评价的？”

　　花千色顾影自怜道：“我只是觉得她哭得不够好看罢了。”

　　苏挣桃看着那姑娘迈着小短腿努力跑远的背影：“……”

　　云镜道：“大小姐，杜二公子毕竟是客，小梅也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此事便罢了罢。”

　　一个两个都在给人找台阶下，云离也只得指着杜沉舟鼻子道：“以后别让我在踏云峰上见到你！”

　　诸人站在踏云峰下面面相觑，姑娘们不敢动，众人之中只有苏挣桃与那杜沉舟毕竟有一面之缘，静默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送他下山。

　　杜沉舟来了云上宫好一阵子，难得最近踏云峰上未曾见到遍地罗衫半解的姑娘，方才挑了个良辰吉日带着礼物兴冲冲地上了门，谁料还是灰头土脸地碰了一鼻子的灰，当真是很委屈：“我真的未打算如何。”

　　苏挣桃心不在焉道：“嗯。”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回答的太过冷漠，不得不多讲了一句话道：“云大小姐亦知你是冤枉的。”

　　“啊？”杜沉舟着实有些惊讶了。

　　苏挣桃委婉道：“这些没有修为的姑娘们住在踏云峰上，本就容易被门下弟子欺凌，若是云大小姐不格外护着她们些，她们在云上宫的日子很不好过。”

　　更何况拒云离所言，她们之中还有不少是出身瘦马勾栏，身份本就容易受鄙薄，再传出些不好的名声出去，更是艰难了。

　　“所以，也只好暂时委屈杜二公子了。”苏挣桃道。

　　“原来如此。”杜沉舟恍然大悟，折扇习惯性地一展——那纸扇的扇面已碎，扇骨凌乱，他又未曾控制力道，这一下正正当当地打在杜二公子受了伤的虎口上。

　　痛得杜沉舟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对着面无表情的苏挣桃，空气凝固了。

　　如果是花千色，苏挣桃定会软语安慰他几句。

　　但他不是花千色。

　　如果是花千色在此，也必定知晓如何活跃气氛。

　　可惜，他不在。

　　苏挣桃面无表情地看着眼泪汪汪的杜沉舟，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杜二公子小心。”

　　杜沉舟生无可恋道：“苏公子也小心。”

　　苏挣桃：“……”

　　这人会不会讲话？

　　杜沉舟解释道：“在下北上云上宫时曾途径余溪苏家……”

　　他四下看看，凑近了些，小声道：“听到了一些关于云上宫和花门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