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聚光灯》顾以桢删号中

3、Chapter 03

　　毕竟远隔重洋，易莺所谓的“追星”其实表现得颇为克制。

　　她关注了陈亦阳的社交账号，偶尔看看他参加的综艺，再不然就是安然剪视频有需要的时候帮忙录一段曲子。

　　生活还在继续。修完了专业课学分，提交了开题报告，易莺一头扎进科研的大坑，与陈亦阳相关的事情成为她压力山大的学业之外的调剂。

　　网上有个关于“PhD是什么”的图解，说的是这世界上被人类认知和了解的所有知识就像一个圆，每个人都从圆心出发，开始一生的求索。精专的学习让人触及自己所学专业的边界，而在这个边界上继续耕耘，用几年的辛苦努力制造出一个小小的凸点，就是PhD所代表的意义。

　　这个圆比易莺想象中的更大，边界比她想象中的更坚硬。所以她体验到的挫败感简直比之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她清醒地知道放松的边界，精准地控制着用于休闲的时长。对陈亦阳与日俱增的好感，并没有改变她在他身上投注的时间有限的事实。

　　转眼间进入了读博的第四个年头，毕业后转行搞文学的许眠终于挣出了她的第一桶金，做Java码农的舍长刘颖跳槽加薪，杨思齐和安然硕士毕业，也加入“社畜”大军。易莺成为宿舍里唯一还在学术象牙塔挣扎的人。

　　随着生活中的交集越来越少，陈亦阳微妙地成为她和305宿舍的某种联系。每当安然要剪视频，刘颖出点子、杨思齐帮忙找素材、许眠写文案、易莺配背景音乐仿佛成了一种标配。

　　她们在陈亦阳的粉丝圈里混出几分名气，有趣的邀约接踵而至。然而安然的工作越来越忙，无论精力还是心态都已经不可能像学生时代一样，渐渐拿不出大把的时间给偶像产粮。

　　“想最后做一首应援歌”，安然在群里这样说。

　　易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们已经讨论了二百多条消息。歌曲的制作不是简单的事，填词自不必说，选曲、沟通版权都还挺麻烦的。安然自己先承担了填词和剪MV的活，许眠文笔最好，帮她润色歌词，刘颖和杨思齐去挑歌、沟通版权。易莺是宿舍里音准最靠谱的，她们准备让她来唱。

　　易莺最近刚做完了一个项目，论文投出去等审稿，算是轻松一点的时间段。她用早晨刷牙的时间权衡了一下，说：小然考拉你俩随便写词，曲子交给我吧。

　　【拒绝消极复读-我想冬眠zZ：鹰老板你确定？】
　　【拒绝消极复读-鹰老板：嗯。追星总结么。我最近还有点时间。】
　　【拒绝消极复读-安小然：啊啊啊！】
　　【拒绝消极复读-安小然：鹰老板我好爱你！】
　　【拒绝消极复读-鹰老板：爱我快去改备注？】
　　【拒绝消极复读-安小然：我改！】
　　【拒绝消极复读-安小然：『图片』】

　　易莺看着那行“教授易小莺”的备注，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后把自己手机里的“泡面Princess”改回了“安小然”。

　　【拒绝消极复读-鹰老板：终于！】
　　【拒绝消极复读-我想冬眠zZ：@JA了个VA @YSQ 那你俩干点啥？】
　　【拒绝消极复读-JA了个VA：我帮鹰老板记着，下次回国让安董请她吃饭？】
　　【拒绝消极复读-安小然：没问题！】
　　【拒绝消极复读-YSQ：到时候我帮鹰老板挑馆子吧。】
　　【拒绝消极复读-鹰老板：成交！】

　　很多年后回看，易莺必须要承认当时的决定当中有冲动的成分。然而世事的奇妙也正在这里，彼时的她绝无可能知道，满嘴牙膏沫时候敲出的一句话，竟然为她后来的人生添了那样明丽的颜色。

　　安然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少回，用了接近两周的时间写出初稿。许眠效率高得不像只考拉，三天内走完了修改-商议-再修改的循环，把终稿交给易莺。

　　易莺用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构思、写谱子、录伴奏、合成、录歌。主伴奏是钢琴，大提琴为辅，她的声线其实寻常，但她将这首歌完成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把音频文件传给安然，易莺长长出了一口气，握着马克杯走到窗台边上。

　　美国的空气并不香甜，城市的夜空也同样看不到星星，一辆救护车从她家楼下呼啸而过。向来没有在“多愁善感”上投入技能点的易莺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仔细把可能的原因剖析了一遍，觉得大概是因为这首应援歌做完，就失去了一个能跟室友们共同奋斗的目标。

　　她在美帝这些年当然也交了新的朋友，可是故友自有故友的分量。即便很久不见面没离间她们的亲密关系。但隔阂会有的，而且只会越来越多。

　　如果让许眠来描写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她应该能把握得更准吧，易莺想。

　　国内9月29日晚，安然发布了应援曲《向阳花》的MV，并附上了大约有几千字长的感言，正式宣布告别Up主生涯，以后将以普通粉丝的身份支持陈亦阳。小粉丝们纷纷点赞、打赏，留言说感谢Up的付出，也希望Up的未来越来越好。

　　易莺没时间去读那些评论，但是看到飞速上千的评论数，估计安然得在屏幕前面哭成只花猫。

　　她以为事情会这样过去，以自己下次回国时敲诈一顿大餐作结。但她显然低估了陈亦阳的影响力。

　　【拒绝消极复读-JA了个VA：@所有人话说……我们上热搜了】

　　阅读3000万，讨论1.5万
　　阅读4500万，讨论2.7万
　　阅读7900万，讨论4.2万
　　阅读1.2亿，讨论5.3万

　　按照审稿人意见修改文章的易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向阳花已经冲上了热搜第一名。

　　她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因此没有任何真实感，拿起杯子去冲咖啡，在茶水间遇到陈亦阳的路人粉、师妹Ashley，师妹说：“莺姐，你们那首《向阳花》做得好棒啊！”

　　易莺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大脑里还是一堆“bootstrap”和“cross validation”（注：统计相关，知道是易莺学的东西就行），表情有点迷茫：“Ashley你反应好夸张，不就是个正常MV么，跟之前的也没多大区别。”

　　“怎么能一样呢，”Ashley说，“这一个明显很用心很用心啊，我听过陈亦阳几十首应援曲，你们这首最好了。”

　　易莺懵了：“几十首？这么多？”

　　她显然没抓到重点，Ashley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中文退化到连好坏都看不出来了。就不说自己作曲的诚意了，单是歌词，你们这首就明显比其他的好。”

　　易莺：？？？

　　风风火火的小麻雀Ashley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敲了几下后把页面拿给她看。那也是陈亦阳的应援歌，易莺匆匆扫了一眼，中心思想大概是“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Ashley看她有点明白了的样子，指着屏幕说：“你看到了吧，应援歌一般都是‘你有多么多么好’、‘我们多么多么支持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能写出‘我因为你变得更好’的已经很少了，但是学姐，你们这首不仅有‘感谢你让我变更好’的意思在，还有一种‘我也陪伴了你的成长’的味道，就不是粉丝对偶像，关系更对等了。”

　　易莺似懂非懂，说：“本来不就是对等的吗？”

　　Ashley随口说：“你觉得粉圈那个生态，不是让粉丝仰着脖子看偶像的吗？”

　　“不知道，”易莺在新领域前保持了相当的审慎，“词是我室友写的，回头我把你这几句话转告给她。”

　　Ashley和易莺跟的是同一个导师，又都是华人，私交蛮好，知道她的一群室友都在国内，灵光一闪，问：“莺姐，如果有机会要到陈亦阳的签名照，能不能帮我弄一张？”

　　“这跟签名照有什么关系？”易莺拿过咖啡杯开始加代糖，继续发蒙。

　　“就……热搜第一诶，应该能跟工作室搭上线吧，说不定能见到真人。”Ashley支支吾吾，“我也不确定，不过联系官方后援会要几张签名照应该没问题？”

　　“喔，”易莺说，“行，我问问她们，你先别抱太大希望。”

　　Ashley还没来得及表示一下感谢，易莺非常没眼力见地关心道：“话说，你proposal（论文开题）准备得怎么样了？”

　　Ashley：……

　　易莺拧眉：“不能问？”

　　Ashley：“你问我这个就跟我问你啥时候毕业一样啊！”

　　易莺：“后年五月啊，我没想提前毕业。”

　　Ashley：……

　　纵然她巧舌如簧，也很难跟一个情商可能全填到了“逻辑分析”这一项，从来不担心自己毕不了业的学霸解释清楚“为什么很多PhD都要延期毕业，以至于问人博士啥时候毕业是个禁忌”。

　　“我去改PPT，要是真弄到了我做大餐请你吃！”美本出身的Ashley在披萨汉堡三明治的长年夹击之下练出了非常靠谱的烹饪技能，是组里公认的大厨。易莺听了这话，瞬间两眼放光：“好！我一定想办法！”

　　当晚，她就在美食的诱惑下跑去戳安然：话说，上了热搜能不能弄到什么官方周边啊？

　　安然秒回：啥？你想啥呢？

　　易莺说：就字面意思啊。你怎么回这么快？

　　安然：别提了，我眼睛现在还肿着呢，今天请假了。

　　易莺心说这个请假原因也够任性，看来没被公司压榨得太惨，顺手拨了个视频通话。安然接得还算快，鸡窝头，身上一件皱巴巴的白T恤，看背景好像是坐在床上，果然狼狈得很。

　　“喂，故意看我笑话啊？”安然吸了吸鼻子，“热搜这玩意儿跟周边有什么关系，你别提这茬了，一大早的可吓死我了，我正怕是什么黑子买的热搜呢。”

　　“黑子还买这种热搜？你想多了吧。”易莺觉得她是关心则乱。

　　安然说：“最近董佳璇好像想跟他炒CP，他在热搜上待了好几天了，吓人得很。咱们那个热搜一开始带着他的名字，现在已经不带了，估计工作室也想降一波热度，不然很败路人缘的。”她看易莺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转回正题，问她：“你想要什么周边？”

　　“签名照之类？今天师妹提了一句，说热搜都上了，没准能跟工作室搭线见见真人。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易莺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师妹说你歌词写得挺好的，原话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对等了’。”

　　安然拍着大腿感慨：“你师妹这是个知音啊！都不做Up了，搭工作室的线也没什么意思。尤其咱们刚弄出一个热搜，我去搭线不是跟当面邀功似的吗？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看能不能从后援会弄到今年生日会的票。真成行了就给你搞张签名照。”

　　“两张？”易莺试探。

　　“嗯？”

　　易莺老实交代：“师妹说要是给她一张签名照她就给我做大餐，我师妹那手艺，屯里一绝好吗？”

　　安然表情很抽搐，抬手指着自己那俩大红眼泡：“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着你的大餐？”

　　易莺面不改色心不跳：“隔着太平洋呢，我想递纸巾也没那么长的胳膊。”

　　安然面部肌肉又纠结了一会儿：“行吧。看在你也有苦劳的份上，我争取一下。不跟你聊了，我先贴两片黄瓜去。”她挥挥爪子下线。

　　易莺眼里，一顿满汉全席正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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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The illustrated guide to a Ph.D. by Matt Might（http://matt.might.net/）：
http://matt.might.net/articles/phd-school-in-pictures/
出于行文通顺的考虑，我的翻译并不精确。原文是“你制造的这个凸点被称作PhD（这个凸点使你成为Ph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