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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一场噩梦 ...

  •   “璟儿……璟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焦灼地呼应着我无助的叫喊。刚开始的时候声音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犹如来自梦中。接着又断断续续,时远时近,夹带着光明与温度,我的心在错乱与迷糊中渐渐地安定了许多。最后我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陷入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里。

      “璟儿……璟儿……”声音继续呼唤着我,声线透露出紧张、不安与忧虑,却越来越坚定,就像一束光照在我身上,带着熟稔与亲切感。我弦一般绷紧的神经终于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但是我的思想依然模糊,对自己所处身的环境也还一时无法做出判断来。我感觉全身乏软无力,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可怕的怪物已经消失了,我安全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确定,我做了一个,万分逼真的噩梦。

      “璟儿睡得很不安稳,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了。不然不会像发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我听到父亲用一种异常担忧的语气说。

      父亲仍抱着我,这一刻对我来说既新鲜又难以割舍,我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任由父亲抱着。

      “没想到她烧得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就不打她了。”这充满了懊恼的声音,居然是从母亲那易怒的,动不动便冲着我嘶吼的咽喉里跑出来的。此刻她也跟随着父亲来到了我的小床边。

      我意外极了,也激动极了。但我仍然努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以使自己看上去仍像熟睡了一样。

      我想我还真不能适应,当我睁开眼睛时看到母亲那张充满了关切与温情的面孔时,我该拿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关爱?母亲淡漠冷酷的表情早已在我心里埋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迹,这可绝对不是一两句关爱的话语,一两个温暖的举动就能彻底消除的事情。所以,请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再给我多一些真情流露的感动吧,只要母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能够像今晚这般充满慈悲的话,那么,无论过往我在母亲那里承受了多少痛苦,我想我必定可以很快释怀的。

      或者父亲是对的,母亲对我的爱并不比世间其她的母亲差,只不过,是她爱的方式出了问题。也许今晚过后我必须重新思考,重新挖掘隐蔽在母亲冰冷表情后面的另一种难以觉察的感情来。或者,在母亲那简单粗暴、不善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缺陷后面,有着她无从改变的无可奈何的生活经历吧。或者,我应该接受父亲的建议,学着去理解母亲,原谅母亲。

      今晚,或者会成为我告别压抑童年的一个转折点吧。这个想法令我的心又开始激动起来,但是我仍不敢睁开眼睛,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安心的怀抱。

      “璟儿好像安静下来了,你去睡吧。”母亲对父亲轻声地说。

      “你先睡吧,我再陪陪璟儿,免得她又做噩梦了。”父亲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仿佛他也知道这样抱着我可以驱逐我的惊骇,令我感到安全似的。

      “但你明天一大早不是还要赶回城里吗?”母亲的回答令我大为沮丧。

      “我明天到村公所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再拖延几天。璟儿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得安心。”父亲回答说。他的语气里溢满了忧愁,可是,我没有注意到这些,我暗自高兴的是,父亲居然为了我,而决定改变他的计划。

      “卫生站的黄医生不是说了吗,璟儿是因为淋了雨,身体又比较虚弱才会生病的,现在高烧已经退了,再好好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母亲回答说。

      母亲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舍不得父亲离开,可是另一方面却又总是催促着他尽早离去。我之所以了解母亲的真实想法,是因为我不止一次地看到母亲在村口呆呆地眺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经常在父亲离开的无数个夜晚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有时还一个人在偷偷地拭眼泪。

      “明天看情况后再说吧。”父亲深深地喟叹了一声。

      我心头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失望与疑虑来。以往父亲每次回来都必定要住上十来天后才会离开,这一次怎么了,居然变得如此匆忙?我期待着母亲能进一步问询下去,但母亲却像早已知晓了答案似的默不作声,不善熬夜的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随后便和父亲一起陷入了沉默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我甚至没有听到下雨的声音,看来连绵的雨终于停了。春天的夜晚依然寒气逼人,所有的人与动物都心满意足地蛰伏在自己温暖的被窝或洞穴里,连往常不时狂吠几声以示尽忠职守的猎犬如今也悄然失去了踪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氛。

      但是这样的宁静并不像噩梦里的死寂那般令我不堪忍受。如今的宁静就像平静的湖水一样温婉柔美,安之若素;又像微甜的轻风里迎面拂来的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这样的宁静足以安抚受创的灵魂,并且让每一个微尘般的灵魂开始相信原来她也可以将世界上永恒美好存在的事物揽入怀里。

      如果能够永远这样依偎在父亲的怀里该有多好,如果能在这样安全的怀抱里入睡,我一定不会做任何噩梦,也一定不会感觉到丝毫害怕。但一想到父亲或许明天就要离开,一想到此刻他对我的护佑并不能天长地久时,我禁不住深深地从鼻孔里喷了口气。

      “璟儿……”父亲轻声地叫我。

      “怎么了?”已经回到大床上的母亲问。

      “璟儿好像快要醒了。”父亲回答。

      “放下她吧,她吃了药片,医生说没那么快醒的。”母亲说。

      “没关系,再等一会。”

      沉默再次降临后,我知道我还能继续享有这个令人留恋的胸怀。但是另一方面思绪却引领着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噩梦里。我说不知不觉,也许是因为我依然心有余悸。当我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己身上时,我才发现因为我刚刚承受了过度的刺激与惊吓,现在依然汗渍淋漓,身体软绵绵地如同虚脱了一般。

      当然,也有可能是吃了退烧药的原故。

      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梦里那怪物狰狞恐怖的模样,我确信我从未曾见它,无论是哪一部电影,哪一部漫画书或者书本上的描述,我都不曾见过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给我的感觉居然是那样熟稔,就好像我们之间早以存在着千丝万缕绕不开的关系似的。还有它阴森冰冷的笑声,不仅深刺骨髓,还摄魂夺魄,就像它早已在不知不觉当中牢牢地控制住了我一样。

      想起它阴恻恻的笑声,我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它诡异深不可测的笑声,就仿佛是在告诉我:你怎么逃都是没用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这一次能侥幸逃脱,但是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你将不可能再有如此的好运气了……不可能的——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心一阵剧烈的痉挛。

      “璟儿,你怎么了?”父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问我。好像他已经知道我醒过来了似的。我当然不敢回答,却顺势往父亲的怀里更深的钻进去,以此令自己获得更多的安全感。刚才那股恐惧的思想果真被父亲有力的臂弯挡在了外面,我感觉自己暂时安全了。

      “可怜的璟儿……”我听到父亲低声的嘟囔着。这一次母亲没有接话,但是母亲应该也还没睡,我听到大床那边传来了母亲翻动身体和床板的吱咯声。母亲仿佛忧虑重重,但她什么也没问。也许要说的话他们已在傍晚的时候说完了;也许,聚少离多的生活也令他们彼此间变得越来越生疏,距离也变得越来越遥远了。如今他们不过仅凭一个名存实亡的关系在彼此的世界里相对无言,像陌生人一样话不投机。

      这个想法令我突然变得沮丧,也令我开始困顿起来。但母亲说得对,我的身体确实太过虚弱了,就连思想也无力再支撑下去。我刚听到自己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来,意识的卷帘就像被谁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钩环,帘子掉下来了,我思考的窗口被挡了严严实实,随后我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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