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6、6 父亲的期许

　　“爸爸，我以后给您写信吧。”为了缓解内心的不安，我开口说。

　　“写信？”父亲一愣。

　　“对，以后我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和问题，我都会写信请教您，爸爸，您会给我回信的，是吗？”我想，既然爸爸将妈妈托付给了我，那么毫无经验的我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吧，这个时候我向爸爸请教，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是父亲，他既惊讶又迟疑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太令人难以捉摸了。

　　“当然好。”父亲终于还是回答了，他说，“但是璟儿，虽然城里是我们的大本营，但是爸爸也是经常要随建筑队到各个地方去的，没有个稳定的落脚点，我可能，不能及时收到你的来信。”

　　看到我脸上显现出失望的表情，父亲又赶紧说，“这样好吗？如果爸爸去到一个新的地方，我就会给璟儿写信，告诉你我的新地址。当然，我也会让同事把你写给我的信转寄给我，不过，那样的话你收到我回信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没关系啊——”我立刻欢呼起来，“只要我知道爸爸会收到我的信就可以了。不过，爸爸您一定要给我回信，无论多忙都要回——哪怕迟几天也没关系，我等得起，可以吗？”

　　“当然可以！”尽管父亲的脸上还有忧愁，但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总算高兴了许多。

　　“你倒提醒我了，我还从未给璟儿写过信呢。”

　　“您给妈妈写过信。”

　　“是的，但是你妈妈从不给我回信。”父亲懊恼地说。

　　“您忘了，妈妈不认得字呀。您写的那些来信，还是妈妈让我念给她听的——爸爸，您会经常回来看我吗？”说完第一句话后我感觉这多少有点贬低母亲的意思，于是急忙转了一个话题。

　　“当然，璟儿。”父亲回答。

　　“我知道，爸爸是一定要去城里工作的，但是，要是您能像这次一样，一个多月就回来一趟，那就更好了！”我如实说。也许因为意识到了父亲对我怀有的爱意，我说话时也略带着撒娇的语气。我还觉得，我应该把内心里所有真实的想法告诉父亲。

　　“我会的，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璟儿的。”我惊奇地看到父亲的眼里隐约有泪花在闪烁。继而他唏嘘地说，“要是两年前，或者一年前，爸爸听到璟儿这样说的话，爸爸一定不会再离开璟儿和妈妈了。”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因为爸爸想要一直守护在璟儿身边呀！”父亲深情地说。

　　“现在也可以啊。”我感觉到自己快乐极了。

　　“现在，哎，希望以后，永远都可以吧。”父亲这一次却没有笑，相反，他的表情在一瞬间里变得黯然。

　　如果我机警一点的话，我或许就会发现父亲神色间异常的变化，但是我的整个胸腔都被满满的喜悦感填充着，就连刚才的不安情绪也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爸爸的意思是说，将来爸爸永远都会和璟儿，还有妈妈在一起吗？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是吗？”我天真地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父亲看着我，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僵硬。“以后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再分开了。我会像，嗯，我会像守护天使那样守护着璟儿，直到璟儿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守护天使？”我咧开嘴巴笑了。这是多么美妙，多么动听的名词啊。我听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沙沙的雨声密集地落在屋顶、树叶、地面、还有池塘上，叮叮当当仿若天籁之音。我从未想过雨水的声音居然可以如此好听。

　　“再吃个河虾吧。”父亲又将一个大河虾放到我碗里。

　　“妈妈怎么还不来……”

　　我话音未落，耳边突然清晰地传来了母亲刻薄尖锐的挖苦声：“撑死了也是尖嘴猴腮！”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子里，她奇怪地看着我们父女俩，从她迟疑的表情上我看出她对我与父亲俩人之间突然涌现的感情产生了疑惑，然而我也看出她并不打算追究那是什么。她的目光落在我碗里那只肥硕的河虾上，接着又不满的嘟囔起来。“这一大盘的得多少钱？”

　　“快过来吃饭吧，饭菜都凉了。”父亲急忙讨好般地对母亲说。

　　“妈，快来吃饭！”说完后我便被自己洪亮喜悦的声线给吓了一跳，这是我以前从未曾有过的。

　　母亲果然又看了我一眼，这一次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她仍拿在手里的雨伞搁在门后的一只水桶里，然后走向餐桌在我对面坐下。她望向我时又像往常那样习惯性的冷哼了一声，但语气总算和颜悦色了不少。

　　“怎么，知道自己错了吗？雨伞没了，雨又一直下个不停，我看你明天还怎么去学校？”

　　我倒想明天不上学呢！我快速地偷瞄了父亲一眼，心想等会我一定要找个机会问爸爸城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们和晓晴总在班里炫耀的是不是一个样子？但是母亲喋喋不休的数落声还是将我满心的喜悦给一点一滴的抽离了。她边吃边不停地数落父亲，先是责备他不该弄出这一大桌子的菜肴来，这多浪费呀？我们家的情况父亲又不是不了解……我和父亲俩人都沉默着，我能感觉到，父亲的情绪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但是母亲的话匣子就像已经彻底损毁，再也关不上去了……她唠叨着家里的清贫，她在田间劳作的辛苦与及日晒雨淋的无奈，她操持家务的日以继夜……她甚至还说起了她与父亲多年分居两地的愁苦，她的压抑与无助，以及，以及她对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万般的无奈与担忧……

　　“你看看你的女儿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也许是因为父亲不时的赔笑以及偶尔的沉默，得不到认可的母亲突然烦躁起来，她像是忍无可忍般地指着我的额头发狠地吼道，“整天难得见她说一句话，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别生气了，快吃个河虾吧——你自己一直说个不停，我都插不了嘴，更何况璟儿呢？再说了，璟儿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动不动地老冲她发火，会把她给吓坏的。”父亲赶紧剥了一只河虾放到母亲碗里，试图安抚母亲狂乱的火焰。

　　我看着父亲脸上那种讨好的，尴尬的无奈的笑，心里难过极了。我既为母亲害臊，同时也为父亲不值，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母亲怎么就不能让他的耳根子清静一些呢？这一刻我似乎有所顿悟，父亲为什么那么少回家来了。

　　“你到底吃不吃饭？”母亲突然用力地拍打着桌面，对着我又是一顿臭骂，“呆头呆脑的，真不知生你出来有什么用！”

　　“璟儿，别管你妈了，她一发起火来就没完没了的，不过等发完了，家里也就太平了。你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父亲挟了一块卤鸭肉放到我碗里，故作轻悠地说。

　　我却发现我再咽不下任何东西了。我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更为糟糕的是，我全身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连筷子都从我手心里脱落了。它们掉到了地上，我甚至没办法弯腰去捡起它们。

　　母亲正在气头上，她本来还想对父亲说些什么的，但听到了筷子落地的声响后猛然就转过头来，她重重地将手里的碗往桌面上一掷，餐桌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母亲探过身体，另一只手的筷子狠狠地往我头上敲下来。幸亏父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打璟儿，她好像生病了！”父亲大叫了起来。

　　“生病了？刚才不是还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吗？这会怎么说病就病了？”母亲口里这样说着，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下了举起的筷子。

　　我无法回答，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我只觉得我摇摇欲坠，坐都坐不稳了。父亲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很慌张地对母亲说：“璟儿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我们快送她去卫生院吧。”

　　“卫生院？犯得着吗？对了，家里还有感冒药片……”

　　我的视线随就像被黑色的布幔覆盖住了一样，完全看不清了。在我最后失去意识的瞬息间里，我感觉到我的双脚脱离了地面，身体软绵绵地缩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我知道那是父亲的怀抱。于是我对自己说不必害怕，随后便任由意识滑落进了那个无声无息的黑暗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