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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 你应该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

  •   这混乱中的遇见短暂得令我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已经结束了。电梯门重新打开的那一刻,我还在恍惚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梦?稍纵即逝的相遇,在我心底搅起的波澜已经将我彻底地湮灭了。好在晓晴使劲地将我往外拉,我的身体终于挤过蜂拥进来的人群,我的胳膊被夹挤得生疼,但我浑然未觉,直到我在电梯外站定时,我才茫然地看着晓晴那张苍白的脸。她被我吓到了。

      “你没事吧?”晓晴的手仍没有从我的手腕上松开,她轻轻地拽了我一下,问。

      “没事,走吧。”我回过了神来,终于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说,“我取消外卖的订单,去他店里吃吧。”

      “好。”晓晴点点头,她似乎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我和晓晴仍然没有过多的交谈,我们近乎沉默地走向我已经点了外卖的那家店。那家店离我们医院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我们坐下来后,店里的老板娘一如既往热情地迎上来,将我们安排在靠近角落的一张餐桌上。不一会儿满满一盆的酸菜鱼就端上来了,我和晓晴安静地吃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就连老板娘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们的异样,她不时奇怪地瞥了瞥我们一眼。

      “你就打算这样了?”憋了半天后,晓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什么怎么样啊?”我淡淡地回答。我想晓晴问的应该是关于邵晨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已经是心乱如麻,无法正确地去思考了。

      “就是那个邵晨呀!”晓晴白了我一眼,“难道你真的不想与他再续前缘吗?”

      “怎么续?”我还了晓晴一个白眼,“你没看到他被吴烟看管得死死的吗?我们已经碰见他两次了,哪一次你见他对我有好脸色看了”

      “我就是觉得,他不像是个奸险狡诈的人。”晓晴说。

      “我也没说他是个奸险狡诈。但是,他绝对是个惯于玩弄风花雪月的人。”我看着晓晴,说。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晓晴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有回答。在我看来,吴烟能够放过我,对我既往不咎,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明明先犯错的人是她未婚夫,她却要把所有的错与怨恨都算到我头上来,想想真是憋屈。

      吃完酸菜鱼,虽然还有时间,我们却已经没有了到处逛的闲情逸致。我们在食店里百无聊赖地各自刷着手机,拖到了将近下午两点,才慢吞吞地返回医院。在行政大楼前我们分了手,晓晴要去上培训课,而我则继续往宿舍楼走去。晓晴突然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她没有说太多没用的废话,只是浅浅地说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要上班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向宿舍楼走去,但到了楼下我便停了下来,晓晴似乎忘记了,此刻的春凤还在楼上,她下午不用上班。想到她看待我时那獐头鼠目的样子我就觉得烦躁,此刻她一定在宿舍里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在原地里呆了约一分钟后,便拐了个弯,继续向前走去。

      那里有一个后门直通沿江路。每次我推罗皓出去的时候走的就是这个侧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个非常奇怪的感觉,此刻在沿江路上,有人在那里等着我。

      至于那个人,我想应该是罗皓吧,因为只有他才会去那里。但是随即我又在心里嘲笑起自己来:我和罗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有灵犀了?再说了,也许此刻罗皓正在应付他那个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前妻呢。

      我像往常那般穿过车流络绎不绝的街道,越过绿化带,走上沿江路的石阶。然后我一手摸着石栏,缓慢地向前走着。

      今天又是一个阴沉的天气,没有太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太阳了。偶尔有微弱的雨丝从天空飘落下来,但没过一会就又停止了。也许因为有雨吧,偶尔还有几阵凉风吹过,天气倒也并非过度的闷热。

      正午的天空是一片浅灰色的静谧,也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刻,沿江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行人。我偶尔停下来看看混浊的江面,眼前却立马呈现出邵晨那双迷惑不解的目光来。我微微闭上眼睛,心里面充斥着酸楚的味道,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场,却发现自己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我完全看不明白那样的眼光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更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心里面对我的看法。

      没错,我迫切地想要和他说话,迫切地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来我们医院上班,我还想问他,那一晚在他面对我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继续向前走着,心里面空荡荡的,活像一个孤魂野鬼。我突然间想到,现在已经是农历七月下旬了,在我们老家,七月的下半月被人们俗称为鬼月。这半个月也是地狱之门大开的日子,这时候会有许多尚未投胎的鬼魂来到人间到处游荡……我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我站定了下来,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路段,这一段的路面显然许久没人来打扫了,地上堆积了不少落叶与纸皮碎屑,坦露的黑色的裂缝在我脚下的白色砖块间交错沿伸。沿江路旁成排的绿荫也较别的路段更为高大密集,粗壮的枝叶几乎挡住了我望向外面的视线。而沿江路的外侧也不再是热闹繁华的街道,而是一条车辆稀少,人迹罕至的白色道路。透过枝桠交错的树木的缝隙,我似乎看到了一片正在兴建中的住宅小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区现在没有施工,我听不到从那里传来的机器的轰鸣声,也没有工人们相互交谈或者利用工具劳作的声音。四下里突然安静极了。就连旁边江水流动的潺潺也似乎消失不见了……咦,不对,它应该是被另一种声音掩盖过去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而过发出来的一连串细微的抖动声。这声音细细碎碎,却又持续不停。而且这声音正在靠近我,越来越近……

      它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

      我猛然转过身去。

      “怎么了?”罗皓出现在我面前,一脸的惊讶表情。

      我愣了过去,好半晌地没有回答。

      “你像是被吓到了。”罗皓笑着说,“是被我吓到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这个地方很安静,我见不到一个人。”

      “难道我是鬼?”罗皓大笑起来。

      我尴尬地解释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

      “我睡得够多了。可能再过不久我就要永远长眠了。”罗皓自嘲地说。他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悲伤或者失落的神色,相反,我倒觉得他此刻浑身上下充满了对生命强烈的渴望。

      “你会长命百岁的。”我胡乱地安慰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在罗皓面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嘴笨。我走了过去,推起罗皓的轮椅,打算帮他往回推。我觉得我们已经走出太远了。

      “陪我到那边的凉亭上坐坐吧。”罗皓却指着前面的八角亭子,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罗皓独自从医院转动轮椅走到这里,也确实很累了。“云姨呢?”我随口问着。

      “我让她回去了。”不料罗皓却这样回答我。

      “啊?”我愣了过去。

      “怎么了?”罗皓问。

      “我,我以为你自己一个人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我回答。

      “我让云姨推我出来的,但是看到你后,我就让她回去了。”罗皓倒很大方地承认了。

      “你不会认为我是在跟踪你吧?”见我没有说话,罗皓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有着孩子般的得意与淘气,就好像他的什么小伎俩或者小阴谋已经实现了似的。

      “我可不认为我们现在是‘偶遇’。”我怼了回去,心里却并无半点扭捏或者尴尬的况味。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轻松快乐得像只小鸟。

      我把罗皓推进了八角亭,让他面对着我,而我则在边则的石板上坐下,然后便双手交叉胸前,用一种毫不客气地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找你?”罗皓却故意惊讶地反问我。

      “难道不是?您跟在我后面。”我忍住笑,问。

      “哦……”罗皓这才像恍然大悟似地回过神来,说,“因为云姨说你去病房找我。”罗皓说。

      “那个啊——”我也想起来了,赶紧说:“那个,其实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是那位老人的家属,噢,就是我在路上抢救的那位老人的家属,早上来我们科室感谢我对他父亲伸出援手,他对我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还送了一面锦旗给我。”

      “那不是你应得的吗?”罗皓看着我,轻轻地说。

      “谁知道呢?”我苦笑,“一开始他们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噢,为什么?”罗皓似乎很好奇。

      “他们说,我在自不量力的情况下施行了错误的抢救方法。”我无奈地说。

      “救人没有错误的方法。”罗皓说。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这位老人家的家属改变想法的?”我看着罗皓,说。

      罗皓将他的脸侧向另一边,他的目光越过石栏,定格在浑浊的江面上。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在还能喘息的时候,多为这个社会的和谐安定出一份力量罢了。这样,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就有机会进入天堂,而不是坠入永无暗日的地狱里。”

      “真的是你帮助了我。”我激动得转到轮椅的一侧,抓住了罗皓搁在轮椅扶手上的胳膊,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罗皓将目光从江面上收回,转向了我,停了一顿,又说,“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我又愣了半晌。罗皓的话,令我深受震撼,又令我倍觉感动。我喃喃地,用一种近乎手足无措的语气说,“我只是觉得事出蹊跷,但是,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帮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说不下去了。

      “你早上来找我,就是想问这件事情?”罗皓又问。

      我点点头,说:“因为在这里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这样帮我。”

      “我倒觉得,可以帮助你的人,也有能力帮助你的人其实很多。”罗皓将目光注视着前方,意味深长地说。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邵晨的脸,但是我马上又否定了。他也许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冒着得罪自己未婚妻的危险来帮助我呢。也许这只是罗皓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吧?再说了,罗皓与邵晨并无任何交集。

      “你给了他们很多钱吧?”我不安地问。

      “如果我说不用钱,你相信吗?”罗皓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我,说。

      “我有点不信。”我说。

      “真的不用钱,我只是动用了一点人际关系。”罗皓说,“这位老人的家属,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可能只是受到了一些人的挑唆……哎,算了,其实他们刚好需要一些东西,而我也刚好有能力提供给他们罢了。”罗皓说。

      “什么东西?”我疑惑地问。

      “为其中一位家属的儿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公立学校,这个学校就在他们家附近,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不仅省出了一大笔钱,连往返的路费钱都省了,你说这样的好机会,有谁会放过?”罗皓说完后,像期待要什么奖励似地看着我。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低声地说,罗皓的这番话,令我有点无所适从起来。“我,我真希望自己有能力报答你。”

      “我不用你报答。”罗皓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抓住他胳膊的手,笑了笑,说。

      就算你要我报答,我也无能为力呀。我心里沮丧地想着。

      “还在想怎么报答我吗?”罗皓突然提高了声音问。又说,“我倒是突然替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以身相许愿不愿意?”

      “啊——”我瞪大了双眼看着罗皓,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这样就吓到了?”罗皓突然皱了皱眉,有点哭笑不得地说。

      我意识到又中了罗皓的诡计,便迫使自己沉默了下来。而且,突然意识到的一个问题也突然使得我心里一沉。

      “怎么了?”罗皓问。他似乎总能够将我一眼看穿似的。他太厉害了。

      “嗯,没什么。”我瞥了一眼罗皓,说,“我只是,只是突然,想到了艾琪……”

      “是一场误会。”罗皓诚恳地打断了我,说,“上午的时候法院判决我和我太太离婚了。她非常生气,几乎可以说,失去了理智。她心有不甘地来找我,当时艾琪刚好陪我去做完了检查,往回走的路上我们很不巧地遇上了……后来的事情,大概你也听说了吧?”

      我点了点头,又问:“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谢谢关心,恢复得比预想中的好。”罗皓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他继续说,“当时我拼命想阻止,可是我太太,不,我前妻就像疯了一样,我,真的无能为力。”罗皓无奈地看着自己仍打着石膏的小腿,语气不无遗憾地说。

      “艾琪真是可怜。”我不由唏嘘地说。

      我看到罗皓的嘴角似乎闪过一丝冷笑,接着他又说:“其实,我已经和艾琪达成协议了。”

      我轻轻地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我觉得这毕竟是属于他们间的私事,无论是罗皓与他前妻,还是与艾琪之间的,我都不应该过问。却又听到罗皓用一种嘲讽般的语气说:“艾琪狮子大开口,除了医院的医药费要我负全责外,还要给她一百万的精神损失费。”

      我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暗暗吃惊,艾琪不是一直期待着能嫁给罗皓吗?她怎么又开口要钱了?

      罗皓又一次看穿了我,他继续说:“你也以为艾琪喜欢我,想要成为罗太太,是吧?没错,艾琪是想成为富太太,不过,如果说她喜欢我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对她说:我和我前妻离婚,其实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在我死之前,我除了可以随意挥霍金钱外,却不可以转移,或者卖出我名下的任何财产:包括所有的房产、豪车、股票、多家公司的股权、理财产品,甚至所有的名贵珠宝和服饰;也不能以赠送,或者转让的方式给第三方任何钱财或者物件;而在我死后,我曾经拥有的一切财富,也将全部归于我的前妻……”

      “这样你都还想要离婚?”我惊讶地问。

      “是的。”罗皓看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再说话。也许,罗皓终究还是爱着他前妻的。不然,他不可能同意如此苟刻的条件。不料罗皓却叹了一口气,说:“我无儿无女,了无牵挂。还要那些东西做甚么呢?”还未等我做出回答,罗皓又话语一转,说,“如果艾琪想嫁给我的话,那么在我死后,她是一分钱也得不到的。所以,她很明智地选择了,趁我还有油水的时候敲诈我一笔。我自然是,答应她了。”

      “你答应得还真爽快。”我说。我现在倒是不必再为艾琪担心了,她得到的精神损失费,足够抚慰她身体上的那些不算严重的伤痕了。再者,她对罗皓本来就是虚情假意。

      “今晚,陪我吃饭,可以吗?”罗皓突然问。

      一时间里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邀请太突然了。

      “这一段时间里来,主任说我恢复得挺不错的,吃东西也比较有胃口了,而且,今天我特别高兴,所以就想庆祝一下。”罗皓说。

      “庆祝你离婚吗?”我皱了皱眉,问。

      “也可以这样说。”罗皓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觉得,你太太其实挺爱你的。”我忍不住说。

      罗皓很认真地看着我,半晌才说:“我以为听到我离婚,你会很高兴呢!”

      “为什么?”我惊讶得差点把自己的下巴给掉下来了。

      “因为这世界又多了一个钻石王老五呀!而你又未嫁。”

      我笑了,说:“是啊,一个没有一分钱的钻石王老五。”

      “是啊——”罗皓也笑了,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笑得出来的一天。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虽然死神还是在我身边徘徊,我也可以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我感动地说。我真恨自己的笨拙与不善言辞,要是我能在这时候说些得体感人的话该多好。可是我却只能木枘且反复地说‘谢谢你’,这真令人气馁。

      “谢谢我今晚请你吃饭吗?可是,你还没答应呢。”罗皓又说。

      “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饱餐一顿的好机会呢!”我吞了一下口水,咧开嘴笑了

      “我真怕你会拒绝我。”罗皓说。

      “为什么?”

      “因为,我其实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罗皓苦笑。

      “但是你是我朋友。”我由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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