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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故人 ...

  •   阿薰终于去了美国。放下她的越洋电话后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我没有想到她走得这样快,快得令我来不及去送她。但是阿薰却在电话里对我说她不想我去送她,她说怕见到我后她就走不成了。

      “璟儿,我真的很想你能够在我身边陪着我,可我知道美国不是你梦想的地方,更不是你想要的归宿,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请不要忘记,无论我在哪里,在哪个国度,我家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阿薰说完就关掉了电话,我拿着手机发呆了许久,直到那位新室友走到我面前奇怪地观察着我时,我才惊觉我的脸上还淌着泪痕。

      “失恋了?”室友意味深长地问。

      “我又没恋爱,哪来的失恋。”我没好气地回答她。

      “是么?”她当然不相信,好在她还是走出了宿舍。

      我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刚想收拾好心情看看书本时,手机又响了。接听前我看了看号码:不认识。

      “您好——”接通后我礼节性地向对方问候。

      对方没有回答。

      “喂——喂——请问您是谁?”我又问了几句,还是没有回答。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应该不是手机出了故障吧?或者只是网络的问题?哎,不管了,反正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我随手将手机往床上一扔,不再理会它。

      大约过了两分钟,手机又响了。我拿起来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我按了接听键,这次那边的人没有让我久等,我还来不及发问,就听到一个男中音稍带紧张地问:“你是璟儿吧?”

      “是。”我疑惑地回答。从他的声音里我可以确定,我并不认识他。

      “你,应该听出我是谁了吧?”他居然问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弄得我愈发郁闷。看来他不仅认识我,似乎还和我很熟悉的样子。可是,在我的脑海里我实在搜索不出这个略显紧张又似乎极度兴奋以致于微微颤栗的声音在哪里出现过。

      “听不出来。”我如实回答。

      “真听不出来。”

      真啰嗦。我心想。“真听不出来,麻烦你自报一下姓名吧,不然,我可要挂掉了。”

      “哦——”很失望的声音过后,便又陷入了沉默里,似乎并不将我的威胁当一会事。

      我关掉了手机,结束了这通摸不着头绪的通话。对于这个也许认识我的人我也丝毫提不起兴趣来,无论他是谁。

      但是手机铃声却又随即响了起来。我按掉后它又不依不饶地继续响起来,好像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似的。

      我看到有人经过我宿舍时奇怪地朝着挂了半截布帘的门口张望。我有点烦躁,只得再次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为什么挂掉我的电话?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再次传来的,是一个近乎心碎的声音。我实在怀疑,他此刻是否正在流着伤心的眼泪。

      “你是谁?我可没时间和你开玩笑。”我极不耐烦地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他再不说出自己是谁的话,我立马拉黑他。

      “璟儿,我,我是晓东——”那边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自己的名字。

      我一愣,卫晓东?那不就是晓晴的哥哥吗?他来找我干什么?还有,直接报上他的名字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得弄成这般神神秘秘的样子来?

      “璟儿,你不记得我了吗?”声音很小,但是失望的情绪却透过无线电波极其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记普普通通的久违的电话居然可以令人这般百感交集,我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晓东哥,我当然记得你了。”我急忙说,“你不是在上海吗?我看这个手机号码显示是本市的,所以没有想到是你……实在太不好意思了,如果来电号码显示是上海的话,我可能马上就猜出你来了。噢,我是听晓晴说你在上海的……呃,晓晴——”

      “我知道晓晴去上班了。”卫晓东立刻接口说,仿佛他看出我在岂图转移方向似的。

      “哦。”我疑惑地应了一声,不仅卫晓东的来电令我奇怪,他说话的声线,就好像被浓浓的白雾沾满了水分似的,使得听话的人的情绪也跟着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湿漉漉的,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能出来一会吗?”卫晓东突然问。

      “啊——”我更惊讶了,“你是说,你从上海回来了?”

      “早回来了,我现在,就在你们医院的门口。”卫晓东干笑了一声,说。但他的声音干瘪瘪的,没有丝毫的幽默感。

      “你在哪个门口?”我迟疑着问。

      “先不要对晓晴说你来见我,可以吗?”卫晓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叮嘱我说。

      “你在哪个门口?”尽管心里异常不解,我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毕竟,这是晓晴的哥哥。虽说也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兼同伴,但关于以前的那些记忆,我其实已经忘却得差不多了。

      “南门。”卫晓东回答后便放下了电话,就好像他害怕再稍等片刻我就会反悔或拒绝出去见他似的。但事实上我也没答应出去见他呀。

      我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强烈。思虑了片刻后我终于打消了打电话给晓晴的念头,无论如何,还是先去见她的哥哥后再说吧。

      换衣服的当儿,我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小时候的那一幕:在雨下得模糊且阴沉的屋檐下,卫晓东凝视我的目光,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即使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我还是,依然不解。

      我随即又被另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搅糊涂了:卫晓东和晓晴,他们兄妹俩这是怎么了?晓晴来医院已经快一个月了,但我从未听她说起自己的哥哥。有时候我偶尔提起,她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躲躲闪闪地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而如今卫晓东又特别嘱咐我不要告诉晓晴他来找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调和的事情了?

      也许——在晓晴一闪而过的无比反感甚至嫌弃的表情上,用“难以调和”来形容他们兄妹间此刻的关系,显然还是太轻率,也太过简单了。

      我快速地换好衣服,一路小跑着奔向医院的南侧门,倒不是因为我心里有多高兴或者急于见到卫晓东,而是因为晓晴再过半小时就要下班了。要是她回到宿舍见不到我,问我去了哪里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哎,都怪她这个神神秘秘的哥哥,多年不见,一见面却就给我丢来了一个大难题。

      还好卫晓东并没有像在电话里那样继续和我捉迷藏,我刚走到门口就一眼看到了他。虽然近十年没见面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还是那张斯斯文文的脸孔,略带拘谨的神态,还是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服服贴贴的,除身材比小时候更显魁梧,白皙的脸色略变黝黑,两侧的眼尾新增了一些细微得几近难以辨认的鱼尾纹外,卫晓东外表的变化还真是不大。

      “晓东哥——”毕竟久别重逢,我兴奋地迎了上前。

      “璟儿……”卫晓东下意识地朝我身后扫了一眼,才重新把目光投落到我身上来,看得出他也异常的兴奋。

      “你,真是璟儿?”卫晓东细细上下打量起我来,他的双眼散发出近乎迷醉,又极其恍惚的神情来,就好像他仍不能确定他此刻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生活里。

      “我当然是璟儿,不然怎么可能出来见你呢?”我笑吟吟地回答说。

      “璟儿,你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卫晓东嘴唇轻颤着,似乎在竭力地掩饰内心难以形容的激动之情。

      “是吗?”我又笑了笑,心里想着,如果说卫晓东身上有什么最明显的变化,那就是他的废话与哆嗦了。

      “真的,要不是事先打电话给你,我都不敢认你了。”

      “晓晴,她上班去了。”为了结束这些似乎没完没了的开场白,我有意转移了一个话题,说。

      “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出卫晓东的脸色倏得一下沉了下去,不仅变得阴暗,还变得悲伤起来。

      “去我家找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我问。

      “是的。”卫晓东哥点点头,他的脸色又重新变得像刚才那般喜悦起来。“但是你妈说你不在。”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呀——”我想起刚才的通话,又笑着说,“你要是一早报出你的名字,我就不会挂掉你的电话了。”

      卫晓东却没有笑,他似乎非常认真,同时也非常严肃地看着我。这让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了。

      “其实我很早就想来见你了。”卫晓东说,“但是后来,我听说我妹妹也在这里上班,我就打消了立刻来看你的念头。因为,因为我现在还不能让晓晴知道我辞职的事情。”

      “你辞职了?”我有些惊讶,因为我曾听晓晴说卫晓东在上海的一家工厂里做事,那是一家极有前途的企业。当然,也仅只这些信息。

      “你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新工作,所以怕晓晴担心,才不敢来见她的吗?”我问。

      “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毕竟,现在我爸爸,还有我妈,都不知道我辞职的事情——我想晓晴没有告诉你吧,我在上海的那家工厂待遇非常好,老板是个美籍华人,他不仅非常倚仗我的技术,也非常欣赏我的为人,当我告诉他我要辞职的时候,他很不开心,极力地挽留我,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甚至,甚至不惜与他闹翻。所以,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辞职的事,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因为我曾经的老板,也是我爸以前的老板认识的一个朋友。我爸费了很多心思才让我进那个工厂做事。在我爸设想的蓝图里,他不仅希望我能在上海发展自己的事业,以后还能够在那个大都市里娶妻生子,落地生根……”

      “你就算辞职了,也一样可以继续你爸的理想生活。我想,他们会了解你辞职的苦衷。”我看到卫晓东的眼里突然吟满了泪花,便急忙安慰他说。

      “哎,没有苦衷。”卫晓东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地说。

      我没有接口,因为我不知道卫晓东所说的“没有苦衷”,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过,好在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卫晓东突然像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并且极欣慰地看着我。他眼里的泪花消失了,只是眼眶还是湿润的。

      “哦,找到了吗?那实在太好了,这样婶婶他们问起来你也可以解释说是跳槽了……”我从未想过,我居然还有这样的鬼点子。“对了,你的新工作还在上海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去上海了。”卫晓东幽幽地打断了我,说,“就在这座城市里。现在,我们俩的距离,已经不再遥远了。”

      我又好一会的不说话。卫晓东的目光,从刚刚失却神彩的黯淡里,又重新蓄满了期待的光芒。

      “就在这座城市里?”我迟疑地问。

      “是的。就在城郊。离你医院并不远。”

      “既然上海的老板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辞职呢?”我只得赶紧抓住点什么话题来冲淡彼此间越来越强烈的尴尬不自在的气氛。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

      晓东哥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突然熄灭了一大半。他继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我似的。过了半晌他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老板对我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人。而在这里,不仅有我的家人,也有,也有我想念的人,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打一个招呼,我就立马可以和他们见面了。这份方便和想念,可不是在上海的时候可以做到,也不是赚再多的钱可以取代的。”

      听卫晓东这样解释,我倒是稍微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要是婶婶他们知道你的想法,我想一定不会反对你辞职的!你应该和家人多多交流和沟通,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我自以为是地说。

      “那么,你呢,璟儿?”卫晓东并不回答我,而是突然问。

      “啊——”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卫晓东。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看到我回来了,你高兴吗?”卫晓东又问,但是他的声音嘶哑,就像突然患上了重感冒而发出的浓重的鼻音一样。

      我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你高兴吗?我们以前是住得很近的邻居,现在又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来来往往了,你高兴吗?”卫晓东又问。他绷紧着的脸孔,还有那双写满紧张的眼神似乎在向我说明他多么期待我的答案。

      “当然了当然了,这,这还用说吗?”在卫晓东眼神的胁迫下,我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夸张声调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要遇上一个熟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就像刚开始看到晓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种兴奋和开心,我简直都没办法形容了——现在,我又遇到了晓晴的哥哥,你可是晓晴的亲哥哥哦,他乡遇故知,这样的缘分,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呢!我当然高兴了……”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阵躁热,天哪,我说得也太离谱了吧?

      卫晓东淡淡地笑了起来。他的表情真不像是识破我在扯蛋般的不以为然,倒有点像是被我哄住了似的感觉到了安慰。“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他又突然表情严肃地问。

      “什么事?”我一愣。这才见面不到十分钟,卫晓东的要求还真是多。

      “不要和晓晴说你来见过我。”

      我没有多想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会把时间次给你自己去解决的。不过,我希望你还是不要让晓晴,还有婶婶他们等太久。我想无论你是在上海,还是在这里,婶婶他们更想看到的,还是看到你的开心和健康。”

      “璟儿,你真懂得安慰人。”卫晓东微微张开嘴巴,含糊不清地嗫嚅着。

      “我们,不找个地方坐坐吗?”我问。俩个人在路边这样站着,我总觉得不自在。尤其是路过的人很多都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这些多少打过照面的人无一不对我投过来询问或者异常的目光。

      卫晓东摇了摇头,说:“我得走了,晚上我还得回去加班。没办法,新找的工作只能更加卖力,要先给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以后工作起来才能更顺心得手。”

      我点点头,又问:“你在哪里上班?”

      卫晓东告诉了我上班的地方和他目前所在的工作,刚说完后,卫晓东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一种近乎颤栗的语气说:“璟儿,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放弃了在上海的大好前程,因为,因为我发现,这一刻是我近十年来最开心的时间。我,我真舍不得……不过,我真的得回去了。”

      “再见,璟儿,我会想念你的!”

      卫晓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马路边发懵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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