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43、43 下一个新娘

　　“你昨天没来上班么？”晨间查房的时候我们刚走进罗皓的病房，他突然问我。

　　我一愣，急忙回答说：“我昨天休息。”

　　“我看到你和你的同事一起回来的。”罗皓说。

　　“哦。”我轻轻地回答了一声。这几句简单话语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但是，一转身，我看到上夜班的艾琪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甚至，眼神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在接下来的查房里，她表情异常地沉默，也不再与我说话了。除了病人一些特殊状况需要说明外，她似乎再不愿开口对我多说一句话了。

　　查完房洗手的当儿，我故作轻松地对她说：“你下夜班了，可以回宿舍好好睡觉了。”

　　“现在宿舍这么吵，我怎么睡觉!”艾琪语气僵硬地回答我说。

　　“不啊——”我几乎是冲口而出，“现在宿舍里没人，我和晓晴都来上班了……”

　　一阵水花猛烈地溅到我身上来，我来不及跳开，艾琪又用她湿漉漉的手将我一把推开。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那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在哪里得罪艾琪了。

　　“去换件工作服吧。”晓晴走过来对我说。

　　“艾琪这是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晓晴，问。心里却是没指望晓晴能够告诉我答案来。

　　没想到晓晴却盯着我，态度暧昧地说：“你没见她，有事没事就往三十六床跑吗？”

　　“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听明白了晓晴话语里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说。

　　“人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太可笑了吧？”

　　说完后我便向更衣室走去。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我，我可不敢怠慢。经过晓晴身边的时候，我听到她轻轻地说：“也许不呢。”

　　我没再理会她。

　　阿薰比我预想中以更快的速度向美国飞去。走之前我与晓晴受她的邀请双双作为伴娘参加了她与陈桥举行的奢华婚礼。陈桥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他们的婚礼也是以西式为主。在城郊一所庄严整洁的教堂里，身着白色婚纱的阿薰在她父亲的搀扶下缓缓步入教堂。阿薰的脸上沐浴着神圣而幸福的光芒，而新郎则激动得浑身打颤。这一幕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的画面，如今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我激动得泪流满面。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比新郎还要英俊，带着不舍，带着不甘，又那么幸福，眼含泪花的父亲，已经永远不可能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了。

　　晓晴掏出纸巾来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了解我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她没有嘲笑我。

　　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新娘抛花束，我和一众伴娘集中在一起，阿薰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熙熙攘攘的我们。我真佩服阿薰能找来这么多的伴娘，加上我和晓晴一共十二人。在我的印象里，阿薰并没有多少值得交心的朋友。

　　十二位伴娘穿着同样的白色礼服，这些礼服都是阿薰从网上根据每人的身形尺寸定购的，作为我们来参加她的婚礼而赠送给我们的礼物。当我们聚拢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宾客们简直都看呆了。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我们的风华绝代，年轻貌美。

　　我和晓晴被激动的其她伴娘们挤到了边上，我一个踉跄，幸亏晓晴一把扶住了我。

　　晓晴不悦地看了看那位差点将我挤倒在地的伴娘，脸色有些不快地说：“不就是一束花吗？干吗那么拼命！”

　　我想那位伴娘一定没听见，因为她正伸长了脖子等待已经转过身去的阿薰手里的鲜花从天而降。再加上毕竟这是个喜庆的日子，晓晴也不好意思发火。而在一旁的伴郎们则自以为是地为伴娘们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当然他们的举动也将这个活动推向了高潮，伴娘们显得更为兴奋了，有人尖叫着，有人大笑着，都在热切地期待着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像阿薰那般多金又多福的新娘。

　　只有我与晓晴是例外。尤其是晓晴，由始至今淡定得就像没她的事一样。想想也是情有可原，晓晴是因为我才答应做阿薰伴娘的。虽然她与阿薰一见如故，但她总觉得自己与阿薰的交情还未到那种远可以推心置腹，甚至做伴娘的地步。

　　我知道，晓晴是个不容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但是一旦敞开了，她将毫无保留，视同生死。就像她与我之间的感情。

　　我看到伴郎中有人拿眼一直勾着晓晴看。穿上白色礼服的晓晴确实明艳动人、端庄妩媚。

　　“晓晴，你今天真漂亮。”我由衷地说。

　　“你更漂亮，是你看不到自己而已。”晓晴甜美地一笑，说。

　　“难道你不知道，有人对你一见钟情了吗……”

　　“接着——”晓晴突然对我大喊。我不由地伸出手去，一束百合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掌心里。

　　“恭喜你……”晓晴故意对我挤挤眼睛，“下一个新娘子。”

　　我怔了半晌，才在一阵失望的跺脚声和叹息声中哭笑不得地对晓晴说，“这本来是你的。”但是我没能再多说一些，因为转过身来的阿薰已经激动地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她多高兴我是那个抢到她抛出花束的伴娘。她连声地恭喜我，就好像我已经是一个准新娘了。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可是连男朋友都没有啊！

　　教堂的婚礼结束后，我们一群人又坐车赶往市区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进餐。酒店里的阿薰已经换上了粉红色的修身旗袍，陈桥也不再西装革履，而是换上了颇有古典气息的朱红色礼服。这一对璧人儿举着酒杯挨桌敬着酒。来到我面前时，阿薰突然放下酒杯紧紧地拥抱了我，然后她将脸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璟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放开我时，我看到她的眼泪已经将浓厚的眼影给整花了。

　　“不是还有我吗？”站在我身旁的晓晴看着阿薰，突然轻声地说。

　　阿薰向她点了点头。仿佛心有灵犀，又仿佛契约般，她们不动声色地便在我面前完成了某种交接仪式。我有些茫然，但是，内心里更多的却是感动。我再次紧紧地抱住了阿薰，心里突然又觉得伤感，今日一别，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了。

　　“你昨天又休息？”查房的时候罗皓又问我。我已经对他此类的问话习以为常了。幸亏今天艾琪没来查房，不然又得给我什么好脸色看了。上次就因为罗皓的一句问话令艾琪恼了我将近一星期，还是在我百般讨好后她才又重新接纳了我，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再怎么说都好，艾琪总算可以说是我在医院上班后第一个称之为朋友的人。

　　“是的，朋友结婚了。”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说。

　　“你去做伴娘吗？”罗皓又问。

　　“是的。”

　　“嗯，排场怎么样？”

　　“挺豪华的。”我看了看周围冷眼旁观的同事们，心里有些尴尬。每次来查房这位奇怪的病人总会像老朋友那般友好地询问我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可是他对我其她的同事却态度冷淡得像北极的冰川。这便使我在同事间显得异常的突兀。当然也异常的尴尬了。

　　“如果可能，真的应该给女孩子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这样会让新娘觉得自己身价百倍。当然，也是她一辈子引以为傲的回忆。”罗皓又说。

　　我笑笑，并不回答，身边的同事们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要是一个不小心，天知道又会传出经过什么样千渲万染的流言蜚语来。我可怕极了成为医院里的名人。

　　我们刚退出去后，与我同上责任班的希然姐就问我：“璟儿，你和这个病人很熟吗？”

　　“不熟。”我马上回答说。

　　“那他还能和你讨论这样的问题？”希然姐一副不相信的语气。

　　“他没和你们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吗？”我索性装起傻来。

　　“没有。”众人一致地摇头，接着又心照不宣地吃吃笑起来。

　　“就连与艾琪都没有！”有人故意说。

　　“对呢，艾琪说她和罗皓的关系非常好，可我从未见过他与艾琪有过什么样的交谈。”这句话又引起了一阵嘲弄的笑声。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后我赶紧溜之大吉。好在查房结束了。

　　下班后，我一进宿舍就看到阿薰抛给我的那束百合花散落在地面上。用来插花的透明玻璃瓶也掉在地上摔成碎块，花瓶里的水将地板弄得湿漉漉的，但是没有人去清扫这些玻璃碎片或者拖干这些水渍。

　　我看到艾琪黑着脸坐在床沿上，看到我进来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她的眼睛盯着她手心里的手机，神情却充满了不屑与愤怒。

　　“艾琪……”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叫她。

　　艾琪没有回答我，她仍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空气里出现了一片压抑的气氛。

　　“艾琪……”我又叫。

　　“你的花掉下来了。”不等我说什么，她便生硬地回答我。

　　“那你也不清扫一下宿舍。”我带着些许撒娇的语气对她说。我并非真的要责备她，只是想缓和一下这多少有些箭拨弩张的气氛。

　　“这难道是我的花吗？”不料艾琪竟抬起头来瞪着我，双眼冒火。“我还没怪你拿了束破花来宿舍污染空气，你倒怪起我来了。什么意思呀你！”

　　“你怎么了艾琪？”我无可奈何地看着艾琪，“百合花怎么会污染空气呢？它的花香挺好闻的呀。”

　　“我怎么了？”艾琪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吼着，“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摔坏了你的百合花，害得你不能和某人百年好合了！你以为你接了束花就真的代表下一个新娘就是你了吗？你真的就能称心如意地做你的富豪太太了？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个卫晓晴找来我们宿舍里，不就是想联合起她来对付我吗？我告诉你，你就算联合起整个医院的人来也没用，你对付不了我！别以为你人缘好，那是因为别人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个既虚伪又阴险的小人……”

　　我怔怔地看着艾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此刻的艾琪就像失去了理智般变成了一个既泼辣又不讲道理的悍妇。从她嘴里骂出来的一连串既毒辣又低俗，既荒谬又卑劣的话令她看起来显得多么可笑，又可悲。

　　门口挤满了不用上班看热闹的人群，因为我的沉默，也因为硝烟没有扩散开来，只是局限于艾琪一个人的狂躁与咆哮，所以她们并没有进来相劝。

　　但是我还是从起初的懵懂中渐渐清醒了过来。艾琪是嫉妒了。嫉妒令她变成了一个低能儿，更令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这时候的她，就像恨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似的。而这，全部来源于一种莫须有的罪名。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在艾琪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冷静地对她说。

　　艾琪气呼呼地重新坐在床沿上，仍是恶狠狠地瞪着我，双眼溢出仇恨的红光来。

　　我闭上了嘴，知道再说下去只能给自己惹来更多的嫌恶，甚至招来更多的是非，于是我一转身，走出了宿舍。

　　“璟儿……”走廊上有邻居拉着我，对我表示同情。我对她笑笑，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晓晴今天上小夜班，我知道此刻正是她最忙碌的时候，我怕她分心，便不敢进去找她。我拐到了宿舍楼的后面，这里有一个侧门，可以通往医院后面的沿江路。

　　每一次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去沿江路上散步，在江风的吹拂下，我的烦恼与抑郁也就渐渐随风消散了。一路上，我的耳边总能不时响起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城里的江畔是个既安静又美好的地方，等有时间话，我一定带你去那里走走。

　　我多么舍不得这座城市。哪怕我有时多么恨我的父亲，但是，我知道这里是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有他工作过的印迹，有他生活过的气息，更有他走过的路程……当我伸出手去抚摸着江畔边侧在夕阳下闪着红光的石栏，上面似乎仍然带有他的余温，就好像他刚刚离开不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