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25、25 如果没有你

　　我在晓晴家里吃过晚饭后，晓晴就背起书包送我回家了。一来晓晴怕我母亲还在气头上，如果由她陪我回去的话，母亲可能会有所顾忌；二来嘛，晓晴说出来的话连我都觉得意外，她说：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从今晚开始，就由她来帮我补习，把我落下的功课赶紧给追回来吧！

　　“帮我补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愿意？”晓晴歪着脑袋问。

　　“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哎，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我觉得真是太意外了。从我们以往的关系来看我们并不是十分亲密的同学与朋友，相反，在我的印象里晓晴对我的态度始终有那么一点傲慢，也不是说仅对我一个人，她的性格里确实有那么一股被娇纵惯了的小姐脾性，然而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突然之间，她的娇纵与傲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走吧！”晓晴凑上来亲热地拢过我的臂弯，笑嘻嘻地说。

　　晓晴从未对我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有那么一刹间我甚至要怀疑她对我是否别有岂图了。但是她的表情那么自然，她看起来又那么开心，就好像这是一件她曾热切期待的事情一样。也许是因为目睹了我的不幸遭遇，而激发出了她对我的怜悯之情吧。我有点惭愧地想着，因为我从不怀疑晓晴是个心底善良的女孩子。

　　“不要回来得太晚了。”卫婶目送我们出了门，又赶紧追上来嘱咐了女儿一句。

　　“知道了。”晓晴大声地回答着。

　　“卫婶再见！”我也高兴地向卫婶道别。我在晓晴家里不仅受到了热情的款待，还收获了晓晴这样一个朋友，下午的遭遇此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当然，我的心里仍是有困惑的，那就是我一直没有再看到卫晓东。

　　也并非是我一定要看到他，而是，卫晓东那样仓皇失措地跑了出去，直至晚饭后都没有再回家，总让我觉得这是我的错。我看得出卫婶其实也是担心的，但是等到晓晴回家，告诉她哥哥去了同学家，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她只是皱着眉头嘟哝了一句：“这孩子，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去同学家玩，太不像话了。”

　　但晓晴却回答得很干脆：“那么大的一个人了，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我与晓晴撑着一把雨伞并肩走在狭小的湿漉漉的巷子里，下雨天令夜色比往常更快地暗下来。一些未掩上的门飘出桔黄色的灯光，经过它们时我感觉就像有片刻的暖阳落在我身上。

　　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雨伞上发出一连串轻盈又清脆的声音，实在美妙极了。

　　我只能说，晓晴肯帮我补习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休学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最近我正在烦恼过几天回学校后是否还能赶上同学们学习的进度。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自学了，但总有些地方懵懵懂懂，一知半解。我迫切地需要有一个人来指导我、帮助我。从这方面来说，学习成绩一向优秀的晓晴自然是最佳人选了。

　　“前几天我还在担心没有办法参加学校的期末考试，现在你肯帮我，真是太好了。”我激动地说。

　　“你只要加把劲的话，考出好成绩来完全没有问题。”晓晴对我倒是很有信心。

　　“这我可不敢想。你知道我的成绩向来平平。”我回答说。

　　“那是因为，之前你一直没怎么用功，你的心思不在作业上。”晓晴说。

　　虽然家务活的确占去了我太多的时间，但我仍觉得晓晴是在安慰我。

　　“我相信你只要再努力些，考上镇上的重点中学，你完全没问题！”晓晴又说。

　　“哪能呢！”我自嘲地回答，“别说休学这么久，就是没休学我都觉得费劲。”

　　“你要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我这个老师！”晓晴笑了起来。

　　“我当然相信你。你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我说。

　　“你更应该相信，你自己的能力。”

　　我侧过脸去看着晓晴，第一次因为学习的问题而感觉到了压力。以前，令我感觉到压力的，只有母亲的脸色。

　　“我一定努力，争取和你一起考上镇上的重点中学。”说完后我发现自己回答的语气显得非常郑重。

　　晓晴也侧过脸来看了看我，笑了笑。我觉得她笑得有些感伤。是呵，像我这种在班级里只够得上中上游的学习成绩，要像一直名列前茅的晓晴一样考上重点中学，的确像是奢望了。但是，我心里也在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全力以赴，不使晓晴的好心与期望落空。

　　母亲看到我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我破口大骂，虽然她还是板着一张脸。但晓晴立刻亲热地与母亲攀谈了起来。母亲果然很快地缓和了脸色，还客气地问晓晴要不要吃花生，她刚刚炒熟的花生，还散发着浓烈的香味。晓晴一听立马快活地凑了上去，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盛赞母亲的手艺。我知道我继续呆下去不仅不可能吃到花生，还会惹来一顿臭骂，于是赶紧先溜上了阁楼。

　　在我失忆的两个多月里，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重新认识了晓晴，结交到了晓晴这样一个在各个方面来说都相当优秀的朋友。

　　我如此早地便定义晓晴是我的朋友真的一点也不为过，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晓晴每天吃过晚饭后必定会背着她的书包来找我，我们在小小的阁楼上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我不得不承认晓晴真是一个好老师，她对我讲解的时候不仅认真细致，还条理清晰，通俗易懂。我甚至觉得她比我们各科的老师教得还更通彻透底。还有，她对我落下来的功课是那么的关切，对我是否能赶上学校课程的进度又是那么的担心、焦灼。

　　她在乎我的成绩，可以说更胜于她对自己的成绩。

　　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就参加了班级里的单元考试，刚考完晓晴就着急地跑过来问我感觉如何。我笑着对她说也许能够及格，晓晴立马拉下了脸来，她忧心忡忡地问我：“难道只是感觉到及格吗？你最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以我的预测，你的平均分应该在九十分以上的才对。当然，你刚回来上课，成绩暂时跟不上也是情有可原，好在离期末的升学考试还有一个多月，你要继续努力，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第二天单元成绩的试卷发下来了，我各科的平均分考了九十二分，居全班第九名，尤其是英语，我居然考了九十六分，这可是我有史以来考出的最好成绩了。不仅老师对我的成绩感到惊讶，其他的同学也都是大吃了一惊，就好像他们看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突然横空出现似的。晓晴当然是高兴得眉飞色舞，但是令我感觉遗憾的是，她这一次的单元考试在班里只排名第六，而往常，她可是稳居第一第二名的。

　　“虽然成绩不错，但是也不能偷懒。你放心，晚上我还是会继续去你家的，就算不用帮你补习了，我们一起学习，互相鞭策也是好的。”晓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般的对我说。那时候我们所有课程几乎全部都上完了，只剩下升中考试的复习了。

　　“我巴不得这样呢！”我说，“要是你晚上不来帮我复习，下次我就不可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了。”

　　“这样就满足了？在我看来还没超过我，就不能算是好成绩。”晓晴故意皱着眉头说，但是她好看的脸却笑成了一朵粉嫩的花朵。我从未想过，我的成绩居然能让她如此开心。

　　在晓晴的不懈帮助与督促下，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镇上的重点中学。但是令我极度意外地是：晓晴居然落榜了。不仅仅我，几乎所有认识晓晴的老师和同学，包括她的父母亲都感到不可思议。晓晴解释说因为考试的那两天她刚好感冒了，因为身体的极度不适才导致了她发挥的失误。对这样的答案我却是半信半疑，因为考试的那两天我一直和晓晴在一起，可是我却不曾发现她有任何的异常。

　　“因为我不想影响你考试，所以没有说出去。”晓晴笑笑地向我解释说。

　　想到晓晴不能与我一同去镇上的重点中学就读，我难过了好一阵子。但晓晴却像毫不在乎的样子。她甚至轻松地说其实留在原来的学校读书也不错，至少，可以每天回家看到自己的老妈，吃到老妈每天做出来的可口的饭菜，要是去了镇上，就必须到学校寄宿，那样的生活，她可能会极度的不适应。这话我倒不怀疑，晓晴非常依赖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更不会因为女儿考不上重点中学而对她大失所望。

　　虽然我的母亲也不会。但是，我的母亲却也从未对我寄以任何的希望。她在乎的，永远都只是她自己。

　　在小学结束的最后一整个暑假里，天气都异常的炎热干燥。在这样难耐的酷暑里，每一天大人们都早早地从田头或集市上赶回家，吃过简单的午饭后便疲惫地午休去了。而我和晓晴往往选择在这时候偷偷地溜出村子。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手拉着手欢快地奔跑在烤得灸热的沙路上，沙路两旁是已经收割得整整齐齐，还未来得及播种的稻田。空旷的田野一直延伸到了山脚下。我们像两只快乐的麻雀钻进山脚下那片繁茂的林子里。烈焰当空，但树林里却非常凉爽，我们有时就在林子里东游西荡，采摘野花与捡拾从树上掉下来的野果；有时也学着男孩子那样爬到高大茂盛的树上去掏鸟窝、抓知了。晓晴总是把鸟蛋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把玩了几下后又重新放回去，她从没有把鸟蛋带回家。至于知了，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从未捉到过，倒是有一次晓晴差点从树上栽了下来。我在树枝的另一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晓晴好不容易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重新坐在树杆上后异常恼怒地白了我一眼，然后大声地喝斥我说：“鬼叫什么呢！我又死不了！”

　　“你还嘴硬，差点你就掉下去了。”我仍两手紧紧地抓住一截树枝，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掉下去也不会有事的，你没看见这下面都是野草吗？”晓晴用嘴呶了一下树底下松软的土地与茂密的草地。

　　“我担心你呀！”看到晓晴安全无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不用你担心！再说担心也没用！怎么担心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晓晴突然很大声地回答我，她的情绪莫名地激动起来。

　　“你怎么了？”我有点委屈地看着晓晴，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晓晴也看着我，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理，紧绷的脸色随即也缓和了下来。她刚想说些什么，又把张开的嘴闭上了。我听到几个欢乐嘈杂的叫喊声随风传来，不一会儿几个矮小的身影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是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他们也像我们一样结伴来这个林子里闲逛。他们大概有六七个人，此刻勾肩搭背，熙熙攘攘地簇拥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着些什么好笑的事情，显得既快活又热闹。我立即把自己隐蔽进了更为密集的枝叶里，等到他们走远了才重新钻出来，继而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晓晴也从她隐身的树干上爬到我对面坐下，她本来想要爬到我身边来的，但目测了一下我坐着的那根树枝，她最终打消了主意。“不用管他们。”晓晴温和地对我说。

　　我看着晓晴，无奈地笑了笑。自从我的经历传开后，不仅村子里的小伙伴，甚至连学校里的同学都对我敬而远之了。他们看待我的目光既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恐惧，对我曾试图友好的接近就像见了瘟神一样避让不及，逃之夭夭。

　　“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很孤独。”我看着对面的晓晴，说。

　　晓晴没有立刻回答我，她看着那几个正渐渐远去的昔日的小伙伴，异常地沉默。

　　“是真的。”我又说。

　　“谢谢你，璟儿。”晓晴却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她看着我，神情极其郑重地说。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愣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说，“你不仅帮助我复习，还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甚至不惜得罪你以前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朋友。”

　　“能够随时离开的，就已经不是我朋友了。”晓晴小声地回答，并且低下了头去。

　　“他们离开你，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我。”我实事求是地说。

　　“你不明白。”晓晴却极勉强地笑了笑，说。

　　“不明白什么？”我奇怪地看着晓晴，但是晓晴没有再回答我。

　　我的心情无由地低落起来，我其实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如今在我面前的晓晴与我失忆前的晓晴可以说判若两人。如果世上存在着变身术的话，我甚至要怀疑那个真实的晓晴是不是被调包了。当然，我更喜欢的还是眼前的这个晓晴。这个待人温柔谦恭，不摆谱也不求回报的晓晴。我不仅倍觉珍惜与她的友情，更愿意对她敞开所有心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我的真诚的感激，晓晴却总显得心事重重，甚至异常苦恼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像埋藏着一个秘密，这秘密不仅束缚了她的心灵与自由，还让她不得不戴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如今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行为与感情，确切地讲，更像是一种救赎。

　　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怔怔地看着晓晴。

　　“你怎么了？”晓晴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沮丧地回答说。

　　“你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是吗？”晓晴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她看着我，用一种极其奇怪的，小心翼翼的声音探询我。

　　“不是。”我急忙回答。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令晓晴有所误解。

　　“你是不是，想起一些你失忆时的画面了？”过了半晌，晓晴又心有不甘地追问。她看起来不仅脸色凝重，好像身体也在微微地擅抖着。

　　“我想到以后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有些伤心。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最近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开心的时光。要是你也能考上镇上的中学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之前的日子，一起上课，一起睡觉，周末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结伴回家了。”我无限嘘唏地说。我说的，更是肺腑之言。

　　“我才不要！”晓晴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下来，她撇了撇嘴，故作轻松地说，“你描述得这样肉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那方面的倾向呢！”

　　“什么呀——”我随手扯过一片树叶扔了过去，然后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不害怕吗，人言可畏？”晓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古怪的光。

　　“我不害怕。”我很干脆地回答说。“我们俩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晓晴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她抬起头来仰望着什么，她的样子那么认真，就好像在观赏天空云朵的变幻莫测似的。我也抬起头来，密集的树叶就像一把巨大的绿色篷伞，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一丁点儿天空的缝隙。

　　“你在看什么？”我奇怪地问。

　　“看天上的云朵。”晓晴回答。

　　“你能看到天空？”我问。

　　“现在不行，但风吹过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现在没有风。”

　　“迟早会有的。哎，我其实希望那阵风永远都不要刮来，这样就不会把树叶吹开，阳光也就晒不到我们了。这阳光太毒了，我怕我会中暑。”晓晴莫名其妙地回答说。

　　“我们在这树底下呆着，就算有风吹来，就算偶尔有阳光落下来，也不会中暑的。”说完后，我就觉得自己的解释过于愚蠢了。

　　晓晴好一阵的不再说些什么。我觉得气氛无端地压抑起来，我认真地想了想，又说：“平常也没见你这样娇气过。”

　　“我想学着娇气一点，不行吗？”晓晴回答。她的脸，却还是向着她那莫须有的，害怕的天空。

　　“以前我觉得你挺娇气的。不过，后来嘛，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看着晓晴，非常认真地说。

　　晓晴终于收回了她的目光，她也认真地看着我，说：“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呢？”

　　我看着晓晴，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回答说：“无论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喜欢。但是我更喜欢的，还是那个，永远无忧远虑，永远开心的晓晴。那才是我更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