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一直爱着你》细雨冷菊

26、26 告别

　　日子就像山脚下弯弯曲曲的河流，悄无声息地向前流淌。整个暑假我都沉浸在与晓晴的友情里乐不可支，尽管心底深处我始终悬着一股隐隐的不安，并且这不安随着暑假的尾声而愈加明显。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我担心母亲的缘故，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这不安也许是来自于晓晴对我突如其来的告别。

　　下午出门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李黑站在村口与一位村民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些什么。听说他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于是到省城吃香喝辣、逍遥快活去了。对于他那笔来路不明的横财，母亲怀疑就是我父亲临走前留给我们的那笔钱。当母亲如获至宝般地将这条线索反映给派出所的同志时，却被接待母亲的警察讥笑，他说他们早就调查过了，李黑的这笔钱虽然赚得不光彩，却并非来路不明，因为这是他从赌桌上赢来的。尽管母亲半信半疑，但是因为警察说得头头是道，且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母亲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了。

　　“看来我们家的钱是找不回来了。”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警察叔叔不是说了吗，他们会继续认真调查的，一有消息他们就会通知我们的。”尽管我也同样失望，却不得不这样安慰母亲说。

　　“调查？”母亲冷笑了一声，“对于一个赌桌上的赌棍来说，就算最后调查清楚了，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因为李黑只顾吃喝玩乐去了，而阿新也临时被人请去深圳跑长途，据说要三个月后才回来，这两个当事人不在，他们的家人也就暂时没来我们家闹事了，母亲倒也暂时省心了不少。

　　我急急急忙忙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但还是被李黑看到了。他快步地追上来，故意在我身后怪叫着说：“林璟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是不是不想还钱了？”

　　我撒腿就跑，远远地还听到李黑得意的声音在后面追着我：“跑吧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哪天你爷爷忙完了再好好找你们娘俩算账去！”

　　我一直跑到晓晴的家门口才停了下来，晓晴在屋里看到我急忙走了出来，问：“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刚才遇到李黑了，他找我要钱。”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

　　“他应该找你妈要去，吓唬你做什么呀？真是不要脸！”晓晴恨恨地骂起来。

　　“他会的。”我心惊胆颤地回答说。

　　“他不会的。”晓晴倒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至少最近不会。你大概也听说了吧，他在省城赢了一大笔钱，最近正不知去哪里花天酒地呢。要不是他老妈身体不好，一再托人催他回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家在哪了！你不用担心，他如今钱袋子满满的，暂时不会想到你们那几个救命钱的。”

　　“但是终究要还的啊，阿新哥一回来，他们一定会再次联合起来上门讨债的。”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不要担心，你妈会有办法的。”晓晴安慰我说。

　　我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晓晴突然话语一转，神情也显得极为的郑重。她说：“璟儿，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愣了一愣，才问。

　　“我要去城里读书了。”晓晴说。

　　“你一个人去吗？”我心里大吃了一惊，急忙问。

　　“我哥哥也要去城里读高中。还有我妈，她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我爸爸说，以后我们一家人都不分开了。”晓晴激动的神情倒像是充满了期待。

　　“这么说，你们一家人，以后要搬到城里去住了？”我低声地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晓晴轻轻地回答说。

　　我沉默了好一会，对晓晴突然的宣布，我还是觉得太过突然了。我又四下里瞥了几眼，还是没有看到卫晓东的身影。自从上次下雨天的时候在这里遇见他，他又突然跑开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卫晓东，就像突然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你是不是在找我哥哥，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和同学们告别。”晓晴明白我在看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走？”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我又问。其实对于卫晓东，我只是依然感觉困惑罢了。当然那些困惑，我也并非说一定要去弄清楚，我只是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与卫晓东道个别，这样的话，他对我的态度也许就会有所改观了。

　　“明天。”晓晴回答。

　　“这么快？”

　　“是的。因为开学前还有一些手续要办。”晓晴说，“璟儿，我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我爸爸嘱咐我们，这件事情一定要暂时保密，因为如果城里的学校不接收我们的话，那么我们以后在镇上的学校上学会比较尴尬……其实我爸帮我们找学校，没有我说的那样容易，而是困难重重。”

　　“当然了，我听说，如果不是城里户口的话，还要多交好大的一笔钱呢！你爸，真的帮你找好学校了吗？”我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心里实在担心晓晴不再继续上学了。在我们村里，有很多女孩子就是因为成绩不好而选择了早早辍学，她们要么出去打工，要么留在家里帮忙做家务、干农活。虽然晓晴的成绩一向优异，但我还是担心晓晴的父亲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高估了女儿，而对晓晴彻底失去了希望。

　　“真的都办妥了，学费虽然很高，但我爸说他早就预料到了，以他现在的工资水平，他也还能承受得住。我爸说了，要是我和哥哥在新的环境里学习能有所提高，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的话，他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尤其是我哥哥……”晓晴笑了笑，又安慰我说，“你放心吧，虽然这次考试不理想，但我以后会更加努力的。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学业。就算我不想读书了，我爸恐怕也不答应呢！你知道他这个人，一直巴望着我能像金凤凰一样飞出咱们这个穷山沟，但对于我们这些一无背景，二无门路的寒门子弟来说，也只有靠读书、上大学，才是改变我们自己命运的最佳途径了！”

　　“是不是因为你这次没有考上镇上的重点中学，你爸才要求你们兄妹俩到城里上学的？”我还是倍觉伤感，心里甚至在想着，如果不是晓晴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以致于浪费了她太多的学习时间，不然以她一直以来稳稳妥妥的优异成绩，怎么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发挥失误呢？

　　“那倒不是。其实我爸一直想让我和哥哥去城里接受教育，他说城里最差的学校也比我们这里最好的学校强。而且，爸爸也说了，他舍不得和我妈再分开了……我爸最近，好像开窍了不少。”说话时，晓晴故作无奈地耸耸肩，但眼里却满是肯定与赞赏的光。

　　看到自己的父母如此恩爱，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晓晴……”我觉得自己的咽喉有点哽咽了，我说，“好在距离开学只有十多天了，不然，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过呀——”

　　“我和你一样，璟儿。”晓晴很自然地拉过了我的手，说，“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不习惯的。我会想念你的。”

　　“要给我写信。”我说。

　　晓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现出了犹疑的神情，但也仅仅一刹那，她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拉着我走进了屋里，指着茶几上厚厚的一叠书本说，这些都是她整理出来打算送给我的。我一看就惊喜地扑了上去，爱不释手地翻阅读起来，这些书本可都是晓晴的父亲在城里帮她买的漫画书和小说，其中不仅有许多的外国名著，甚至还有她最喜欢的《红楼梦》。

　　“这些你真的都要送给我吗，你真的都不要了吗？”我不敢置信地一本一本拿起来，又放下，又满怀惊讶与激动地望望晓晴。平常这些书本她可是宝贝得不行，我保尔地翻阅一下她都紧张兮兮的，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把她的书页给弄坏了。

　　“我都看过了，不要了，都送给你吧。”晓晴很大方地回答说。

　　“真的哟，那，那实在是太好了——”我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但是随之一瞥的眼尾里，却发现晓晴并没有笑，而是神情显得异常严肃。当我不解地用探询的目光再次望向她时，她却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松自在模样，并且用一种相当愉快的声音说：“璟儿，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放心吧，我会的。”我也笑了，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我吧。当然，有时间的话，我也会去看你的，嘻嘻……”

　　晓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当我激动不已地抱着她送给我的书本往回走，巴不得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尽情赏阅时，我又怎么会想到，我这一转身，自此便与晓晴天各一方，音信全无了好多年呢？

　　有时候所谓的造化弄人，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