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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夜晚的荒林 ...

  •   这是哪儿呢?我究竟怎么了?难道,我又做噩梦了吗?这是我清醒过来后仍然模糊的脑海里闪过的一连串问题。然而我还是一动也不敢动。我像只兔子似的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我要确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到了疼痛,这令我相信我并非在梦里。接下来我要确定周遭的环境是否安全。但是——我控制不住地咧开嘴巴痛苦地抽动了几下,我不仅仅感受到了疼痛,还有,疼痛难忍。

      我努力地令自己镇定下来,出于一种说不出来的原因(或者是自欺欺人什么的吧),我就是不敢睁开眼睛;出于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或者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吧),我总觉得在我睁开眼睛之前,我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得以应对眼前的难关——对了,我即将面对的难关又是什么?

      我努力地回忆着、搜索着。尽管头痛欲裂,我还是终于想起来了。没错,我记起来了,我像树上掉落的苹果一样从山壁上划破长空,直往下坠,然后圆圆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滚过草丛、沙砾、石块、荆棘、土地……最后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没错,一根很硬的东西,也许是木桩,也许是石头,在我的肩背上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我便停止了翻滚,卡在这里了。再然后,我就似乎失去了自觉。

      现在我觉得我的左肩膀比身体上的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加疼痛。还有,真是糟糕,我的左手也不能动了。我稍微一使劲,不仅左肩部更加剧痛,还有头晕、恶心的感觉也开始涌了上来——大概都缘于我失去知觉前的那次猛烈的撞击所招致的吧?

      我乖乖地不敢再动弹了,然而很明显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因为我又感觉到一股寒冷的刺痛。这寒冷似乎要将我的身体切开,我甚至还能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已经临近分崩离析的状态。

      我惶惶不安,心底一阵阵发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可是一个阳光普照、和风习习的日子。现在我不仅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暖意,相反,除了彻骨的寒冷外,周围的空气似乎还沉浸在一片无声无息,深不见底的寂静里。就像多少年来无人进入的冰窖。

      我大吃一惊,豁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的场景让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门上。因为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的眼前漆黑一片。如同几天前我在阁楼上所经历的那个噩梦里的黑暗场景一模一样。

      我再也顾不上全身的疼痛,尽管吃力,我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最初几秒的惊骇过后我总算发现是我自己产生了错觉。我的眼前正对着一颗参天大树,高大粗壮又黑乎乎的树干将我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即便如此我的惊恐却是有增无减,因为我发现,现在已经是夜晚时分了。

      我到底昏睡过去了多久?我呆呆地,不知所措地望着四周围。月亮透过厚重的云层落下依稀的光线,让我得以看清了我所身处的地方。我并没有从半山腰上跌出森林。黑暗中一颗颗高大的、黑乎乎的树木张牙舞爪地站在我面前,就像一个个静止的鬼魅;似乎有游移的暗影在浓密的枝桠后面若隐若现,当我更仔细地看过去时,空荡荡的山林却似乎除了树木外什么也没有。

      我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试图想弄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曾经来过吗?这里离我们的村庄还有多远?我能不能在天亮前走回去?但是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令我没走几步又不得不停了下来。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痛得最剧烈的左手还在,但却像被折断的鸟儿的羽翼那样无力地搭拉着。我试图活动它,一股钻心的刺痛又令我忍不住轻声哼起来。我感觉到左手粘糊糊的,借着月光低头一看,果然是鲜血。

      我倒吸一口冷气,短暂的惊慌后我又迫使自己再次镇定下来。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别说受伤,就是死了也理所当然。好在我总算命大福大捡回了一条小命。看情况我的手心也只是稍微出了点血,伤口应该不算严重,因为它没有像母亲切割的手腕那样任由红色的血液一直流淌不止。

      想起母亲,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继续呆在这荒林里了。我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家去,从家里取出钱来再委托卫健明叔叔送到医院里让生病的母亲继续得到最好的治疗。

      我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不消说全身又是一阵剧痛,再加上刺骨的寒意,我的身体几乎冻僵了。我踉跄地走过一片被露水打湿的草地后,再次不得不停了下来,比寒冷与疼痛更加令我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在黑黝黝的树木以及杂草从生的灌木丛中间,我找不到一条路来。

      我迷路了。

      这里的树林显得更为密集,几乎没有月光透进来。树林包围着我,夹杂着夜雾的空气在我身边缓缓地流动。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流的声音,但听上去更像是一群诡异的东西在低声嗤笑。周围潜藏着的未知的危险令我毛骨悚然。我欲哭无泪,不,我甚至连哭泣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循着我的声音追随而来。传统的力量已经完全击垮了我,过度的惊悸令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颤抖不已。此时此刻我心里备受的煎熬,可远不是寒冷、疼痛、害怕或其它什么可以准确描述的感觉所能形容的了。

      我正彷徨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一直陷入死寂里的森林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唤醒了似的。树木异常兴奋地摇晃着它们的手臂,发出吱嗄吱嘎一连串刺耳的声响来;茂密的叶子则像在密谋什么,它们紧挨着脑袋嘀嘀咕咕唠叨个不停,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的叹息。我突然想起了村子里的人经常说起的关于这座山林的传说故事来。

      “璟儿……”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幻觉,幻觉。我不由自主地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我过分脆弱的神经令我产生了幻觉。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绝对不——

      “璟儿……”一阵更大的冷风刮来,呼唤我的声音显得既幽长又清晰。

      “林璟儿……”

      幻觉,幻觉,幻觉,我汗毛直竖,头皮发麻,全身的感官陷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极端的惊悸里。我不停地在心里念叨: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是的,一定是幻觉!不可能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密林里,并且那人还知道我的名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

      我能感觉我的额头突然冒出了一层细汗,我的心脏差一点便跃出了我的胸腔。咽喉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咕哝声。我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昏厥过去。哪怕死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总比继续忍受这窒息般的恐惧要好得多。

      “璟儿……”

      “林璟儿……”召唤我的声音像风一样若隐若现,飘飘忽忽。我向左右望了望,我不清楚这声音从何而来。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正在一步步地逼近我。我的脑袋嗡嗡直响,再也迈不开步伐了。我甚至不能确定该往哪一个方向逃跑,因为那个声音幽幽荡荡,似乎无处不在。

      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让自己踉跄着爬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当有月亮的光照在我身上时,我全身软绵绵地瘫坐在潮湿的草地上。但我的脖颈仍在紧张不安地左右扭动着。我的五脏六腑因为害怕而在不停地怵颤。

      此刻我已完全相信密林当中潜藏着某种尚未被人知晓的诡异的东西,那些由远而近飘忽的红光也许就是它们正偷偷窥探我的眼睛。那些红色的圆点,如同夏天的夜晚墓地上出现的鬼火,正在缓缓地飘过一排排树木,悄无声息地靠近我,伴随着一声声尖锐而亢奋的叫唤:“林璟儿……”

      我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脑袋像随时要炸裂开来。我突然听到脚底下传来一阵窸窣作响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我的脚底,纵然我还穿着布鞋——我想挪开双脚,却发现我全身无法动弹。

      如果在白天或者正常的情况下,也许我会猜测出那是一只老鼠,或者是什么类似于此的小动物,但是此刻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已经无法让我做出正确的思考和判断。我快要疯掉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助地发出了一连串凄厉的尖叫声。

      这下好了,黑暗中正迟疑着走来的红光立刻获得了更为正确的方向,“璟儿……
      ”它愈加激动地呼唤着我,并且加快了向我飞奔而来的速度。

      “啊——”我绝望地发出了又一声尖叫。

      几只夜鸟在我头顶的树梢间腾空而起,它们扇动着惊恐的翅膀,在白晃晃的月光下扑腾了几下后又很快地钻进了枝叶间,似乎在寻找更为隐匿更为安全的场所;灌木丛中传来了细碎的尖叫声,幼小的动物开始纷纷逃蹿;林风排山倒海般地呼啸而来,树木被摇晃得嘎嘎作响,仿佛在为什么重要人物的到来而载歌载舞举行欢迎仪式……

      月亮似乎被吓得躲进了云层,却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在乌云旁边留下些许白色的余光。我看到周围的光影慢慢地暗淡下来。“林璟儿——”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它的召唤。没错,此刻它已经在一排密集的灌木丛的掩护下从我的面前绕到了我的身后。也许与我只隔了一排林木或者一片草地的距离;也或许,它已经在悄无声息间驻立于我身后,此刻正流下了垂涎已久的饥饿的口水。

      我真真确确地感觉到有热乎乎的气息正一下一下地喷在我后面的脖颈上,这个我身体上最脆弱最坦露的部位。我哆哆嗦嗦,颤颤抖抖地转过头去——

      “璟儿……”

      一个模糊的影子陡然出现在我面前。

      月光突然消失了。

      “爸爸——”我还来不及发出最后的求救,接着,我便如愿以偿地,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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