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拯救失败的》罩罩罩罩衣

2、第二章

　　春天是我很喜欢的季节。

　　我的书店门口有一棵很高大的柳树，这半个月里脱胎换骨似的抽了许多新条，坠着绿芽垂下来。

　　上午没有什么人，我坐在店里看书。

　　我在看的是本诗集，是泰戈尔的《飞鸟集》，这样轻扬的文字与洒下的阳光很配。

　　读了一会儿，我抬起脸，正透过玻璃门看到对面昭华坐在小店门口的马扎上撑着脸发呆。

　　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发呆，盯着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看，像樽木雕。

　　我看了他几秒，又低下头去接着读我的诗。

　　读了几行，门上挂的风铃响起来，有客人来了。

　　等我将客人送走，再次向对面看去的时候，正直直地对上昭华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他也是。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顿了两秒，仿佛意识到这样更加刻意，又把视线转回来，第二次对上我的眼睛，对视几秒后又忍不住低下头。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竟然觉得他很可爱，像是偷吃被主人发现的仓鼠，手忙脚乱地想掩饰罪行，却反而更加露出了马脚。

　　我就笑着看他又慢慢抬起头，然后对上我的视线，撇开，继续盯着路边的车和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晚上的时候街上人更少了，来往的只有脚步匆匆的归家的人。

　　我正准备锁上店门回家做饭的时候，娟姐来敲门了。

　　“有朋友送来十几只蟹，我和昭华两个人吃不完，怕放到明天就不鲜了，一起来吃吧。”娟姐在门口的灯光下站着，暖黄色的灯光在她身上打出一圈光晕。

　　我想了想，没有拒绝，就跟着她去了对面。

　　昭华已经在往桌上摆菜了，除了几只壳上反着光的蟹之外还有两个炒好的小菜和两瓶酒。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把围巾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回头看见昭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三个玻璃杯子，问。

　　昭华摇摇头，沉默地把三个杯子分别摆在盘子边上。

　　我也不为他的不答而尴尬，几天相处下来我已经知道这个小孩儿就是这么个性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时刻刻自闭。

　　娟姐拉开凳子招呼我们坐下，我和昭华分别坐在桌子的两头。

　　我们开始吃饭。

　　娟姐给我和昭华分别倒了一杯酒，自己倒了茶，我就打趣道：“未成年不能喝酒，娟姐怎么忘了？”

　　娟姐笑起来，扭头问昭华：“姨给你倒的酒，喝不喝？”

　　昭华就傻愣愣的在那儿杵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在说他，顿了几秒才慢慢地点头说：“喝，我能喝酒的。”

　　他说完便直接端起杯子来灌了一口，娟姐看他的样子，也不伸手拦，我俩就看着他放下杯子后一下子皱起眉头，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劲，又回到原来没什么表情坐着的状态。

　　我说：“这酒劲大，你抿两口得了，我们本来也不是爱喝酒的人。”

　　昭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反常态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说：“吃。”

　　我只当他是反应过来我说他是小孩心里别扭，于是给他剥了只蟹放在他碗里，也说：“吃。”

　　娟姐没顾着我俩，起身去开了电视。这间小屋子一下子就被电视剧和呲呲啦啦的杂音充满了。

　　娟姐看着电视，就开始和我讨论电视剧里的剧情，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我也就陪着她唠，一顿饭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我们都没注意旁边的昭华，他沉默得像是黑夜里蹲着的猫，也不和我们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几口，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几碟菜之间。

　　结果后来“当”地一声一下子把我和娟姐的目光引向他。

　　那是空杯子和木头桌面意外相撞发出的响声。

　　昭华像是刚刚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他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娟姐轻呼：“啊呀，昭华，你还好吗？”

　　昭华应该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了，木木地将脸转向娟姐，然后歪了一下头，说：“我当然很好。”

　　我一下子乐出声：“醉了，铁定是醉了，他怎么会说这么多字。”

　　娟姐拍了拍昭华的肩，又轻轻晃了晃他，他就像个小人偶似的任由她摆弄。

　　我站起来，搭上昭华的肩，问他：“还能站吗？能不能走？”

　　昭华不动。

　　我叫“昭华”，他就抬头看我，我说“站”，他还是看着我。

　　我看向娟姐，娟姐一脸无奈：“孩子傻了。”

　　我说：“没事，你知道他住哪儿吗，我给他送回去得了。”

　　娟姐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然后报了一个地址，离我家不远，正好顺路。

　　饭已经吃完了，我再次和娟姐道谢告别之后就拉着昭华的胳膊环在我脖子上，把他支起来，又用手拦着他的腰轻轻往前推。

　　昭华好像知道我要带他走路似的，配合地走了几步，但是全身的重量仿佛都挂在我身上，没骨头似的紧紧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