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金玉其外》春砚山

4、第 4 章

　　“到我这来。”

　　上首的皇帝疲倦地向立在那里的少年招手。宋沂川撩起衣袍下摆，朝三人拜了一拜。

　　他是太子嫡子，年纪不大，却一向机敏听话。听了消息也就立马赶了过来，恰巧听到了皇帝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所谓办法。

　　他心头虽觉得皇帝的话太过儿戏，又知道了自己父王至少还活着，心口的惴惴不安稍微缓了一下，随即开口。

　　“皇祖父一心为我父着想，孙儿感念。”宋沂川两膝趋行，又哽咽着重重叩头：“只是孙儿早先听闻，我母亲当年难产，后来请神婆马仙来，怎想我母后平日也不信这些，只觉得吵闹，反倒更是无力……”

　　余下的话他没说，只是座上三人都知道了他什么意思。

　　皇帝深深叹了一下，也没强求，“罢了，现下太医院的几个院判都守着太子，稍后你和靖阳一齐去看看。”

　　宋弗松了口气，知道她皇兄平日最是厌恶太玄宫中一些沽名钓誉的方士道长一类，宋弗自己也知道那些人被皇帝养在太玄宫中，太子佐政的时候也从来没让那些人有什么用武之地，更别说依靠那些方士去为贵人看病了。

　　“陛下，已经不晚了，靖阳明日还要生辰，先让她带着世子去看看太子，有些事情再说也不迟。”李皇后开口，一双眼睛已然哭的泛红，宋弗凑上去安慰了几句，看着自己母亲憔悴的神色也忍不知鼻尖泛酸，轻轻将手搭在他微微颤抖的肩上。

　　忽然间得知自己兄长遭这样子的罪，她也是无措，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就像是嘴里吃了快发苦的粘糕，紧紧黏实了她的嘴，让她一句话也发不出。

　　却只得低声应下，喊了自己小侄子一声，就要退出去。

　　她将将走到殿外，皇帝忽地沉沉喊了一声：“靖阳。”

　　宋弗下意识回望自己的父亲，冬日的风顺着回廊吹到她面上，将那层层遮住的帷幕吹开，让她正对上皇帝那一瞬间有些难以言喻的眼神。

　　“无事，回去吧。”他开口，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尽数收回，仿佛是宋弗自己眼花了。

　　宋弗有些莫名，又抿着唇应下，招呼了谢衿一声，带着宋沂川往太子休息的殿中修养。

　　“好在你父王似乎没有性命之忧。”宋弗轻轻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宋沂川几句：“他胆敢对太子出手，虽说你现在住在东宫，但还是要小心为上，东宫书房同你那里都要找人好好护着，北羟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去埋伏我朝命官，陛下定然震怒，不会让北羟有好果子吃。”

　　只是现在听皇后说，太子现在时常陷入昏迷。皇帝再主持朝政也好，怕就怕朝中大臣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

　　宋弗想地有些出神，带着宋沂川一会就到了太子修养的明心殿里。宋沂川到这个时候也耐不住性子了，脚步快了不少，宋弗稍慢他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身着白衣羽袍的中年人。

　　小世子没让他行礼，急着想要进殿去，刚踏进去半步就忽然被那男人抓住了肩膀。

　　“好小子，走路行事这般冲撞！可是不清楚宫中的规矩？！”那男人相貌还算周正，嗓音却又阴沉嘶哑，胆子倒是格外的大，宋沂川年纪小身板也小，骤然被抓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目沉下来。

　　宋弗只觉得太阳穴跳了两跳，一时间竟然被这个胆大的道人惊到，见宋沂川被那道士抓在手里才惊怒出声：“放肆！”

　　连枝道人抬头，他是新被举荐到宫中的方士，不认识小世子宋沂川，但是皇帝最受宠的公主还是识得的，骤然见了宋弗，又不知道自己抓的那个小公子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惊又怕，迅速跪在地上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谢衿得了宋弗的令，走上去伸出手在那连枝道人肩上捏，他指节微微发力，手底下的连枝道人就鬼哭狼嚎似的叫出声，连连跪下来对着宋沂川叩头。宋沂川被他这么一抓，素白的肩头沾上了灰黄的手指印，肩膀还隐隐作痛，然而现在紧要的是去看明心殿里的太子，何况太玄殿里的方士道士姑且算是皇帝一手选出来的……

　　宋弗看着自己小侄子神色纠结变幻，又扫了眼在地上跪在、冷汗津津的连枝道人，覆在谢衿耳边说了几句，拉起宋沂川就进了明心殿。

　　“你是太子长子，他如此冲撞你，罚他骂他也不算什么。”宋弗道，“何况他明知太子不喜自己这样的方士，却从明心殿里出来，你身为世子，更能盘问他才是。”

　　她说了几句，见宋沂川都一一听进去了才止住话，太子直接被接迎到宫中，连着他随身的几个小厮侍卫也跟着照顾着，宋弗看出来宋沂川想扑过去卡自己父亲，顺势暂时挥退了几个太医。

　　随即宋沂川沉默立着，见殿里只剩下自己的小姑姑，这才轻轻眨了眨眼睛，脚步生风了似的，看向床榻上高烧不退的宋寄清。

　　那几声哭调不大，他知道在皇宫里这样哭属实不合规矩，只有那最开始几声幼鸟似的悲鸣溢了出来，随即就揉着眼睛哽咽着坐正了，只是攥在被子上的手指都泛白了。

　　“好了，”宋弗看着他这样也不由有些心疼，“哭够了就站起来擦擦，你父王自然不想见你哭得这般难受的。何况太医已说了皇兄现在脱离生命之忧，等着你父王醒就是了。”

　　宋沂川小声抽了抽，睁圆了眼睛看向虚空中一点，像是要把泪水都逼回去似的。

　　宋弗抿着唇看了眼自己的皇兄，脸色苍白些，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药，几处大的创口正被包着。

　　她尚且不知道太子受伤后那北羟和南晋相连的几座城池会怎样，正想着开开门，去问问太子身边的幕僚。

　　谁知尚未推开门就听见一声通报，只见方才应在跪在门外的连枝道人推门进来，现在身后又跟着几个小道童，不知要做些什么。宋弗先是一惊，她虽然不怎爱下令罚人，但是有胆子违她命令的，眼前的连枝道人是第一个。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谢衿传令的时候写错字了……？

　　想着就忍不住看了眼谢衿。

　　谢衿看到了宋弗的眼光，凭他对宋弗的了解，他自然能意识到宋弗想了些什么，又瞥了眼老神在在正要说话的连枝道人，眉头轻轻蹙了起来，顿时伸出手就拎着他衣领，提到了殿外。

　　这连枝道人是三个月前进宫的，实际上是给太玄宫里某个所谓师兄塞了钱才能暂且打个杂，他年少时最是游手好闲，听些话本子就想去修仙问道，后来撞了运气，从一个仙去道人洞府里摸到了一册丹药炼制的偏方。

　　后来进了宫，靠这一个偏方对皇帝极尽阿谀奉承之事，这才三个月不到，就妄想着自己即便成不了仙，说不定也能学那些话本里，在这凡俗红尘里混一个国师做做。

　　这连枝道人别的不行，偷奸耍滑倒是一流，奉承皇帝不知觉间就贬了几个小道士，宫中甚至略有脸面的妃子见了他都要给些薄面，年纪小些的皇子公主见了他更是要叫一声。

　　不过是一个成年立府的公主，还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凭什么能让他跪在这里？

　　这连枝道人正想开口报出自己名号，谁知随即就被谢衿提起来，要说的话也瞬间拐了弯，成了愤懑的惊呼。

　　宋弗见他又要大声叫屈，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让檀音支使几个照顾太子的人赶紧去关上门。

　　“太玄宫里何曾出这么一号人物，这么大的胆子，本宫竟然半点不认识。”宋弗冷笑开口，“蔑视宫规，惊扰皇族，领罚不见人。太玄宫的道士们是都胆子大了，一个个要像阁下这般翻了天不成吗？”

　　宋弗压下心口那阵不耐的火气，冷冷睨着被谢衿制服的连枝道人。

　　连枝道人伏跪，两股战战。他奉承帝王，知晓如何让他欢心，然而面对真正发怒的宋弗，他才意识到自己所持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帝王家，在那些人眼睛里，他这样一个人，说是蝼蚁也不为过。

　　连枝道人这才慌了，嘴里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只是刚抬起身子就被谢衿带鞘的刀抵在脊背，半点不得动作。

　　“太医在，你一个方士来这里做什么。”宋弗冷声问，“你当真以为，你说了什么，我父皇就听什么吗。”

　　檀音方才告诉她，这个连枝道人就是先前皇帝说能炼制丹药给太子的人。甚至连拿自己炼制的药给太子吃也是他的想法。

　　宋弗听了更是厌烦，她同太子向来交好，不说途径，见过的道士不知反几。有本事的她见过，弄虚做鬼的她也见过，然而就算是前些年那位真有些本事的道长来了，也不能靠丹药治好太子这样的伤。

　　“你若是真有本事，只管来试试。”宋弗索性笑了，眼睛直直注视着他，“你这么大的胆子，想必是成竹在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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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枝道人为什么叫连枝道人呢？因为一开始打“炼制丹药”的时候打成了连枝，就直接叫他连枝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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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大纲是时候是努力朝“反派智商等于主角智商”这句话上靠的，相信我，我写大纲的时候真的努力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正文的时候，我的反派这么寒碜，我真的试着救了几次的。
　　忽然间明悟了：反派智赏不等于主角智商，应该等于作者智商才是。
　　后面的反派应该也不会特别聪明，小天使们看个热闹就好。（看我渴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