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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位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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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送完牛奶,已经是快十点钟的时间,他们在知世的房间坐了一会儿,萨拉法斯还是没有出现。
“它今天还会来吗?”知世坐在床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撑着。
“按道理说,它每天都是会出来的。”萨拉法斯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梵尔森先生看看时间,“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去洗漱吧,我在这守一下。”
知世闷闷地点点头,惯性地走到衣柜前,才想起来这里不是有枝市的家。衣柜门已经被打开了一半,知世正要关上,却发现两个黑色的纽扣眼睛正看着自己。她把柜门完全拉开,白天被她放在书房角落的兔子布偶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她的衣柜里。兔子占据了一半的衣柜,而衣柜的另一半,乱糟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裙。
梵尔森先生见她停在衣柜前许久,走过来。
“有什么人进了我的房间。”在确定没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后,知世揪着兔子的小西装领子把它抓出来,一戳它的肚子,“变小一点。”
兔子:……
“变小一点,你这样很占地方。”
兔子抽搐起来,四肢、脑袋肉眼可见地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普通大小的兔子布偶。
知世把它放到床头柜上,开始收拾衣柜里一团糟的衣服。
“小小姐,还真是淡定啊。”梵尔森先生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沙发,捏起兔子的头,“就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尖叫一下么?”
知世把衣服整理好,取了睡衣进去洗漱。出来之后却发现梵尔森先生还在,甚至已经拿出一本书在看了。
“还是没有出现么?”
“它旷工了。”梵尔森先生躺进沙发里,把书盖在脸上,“低级魔物就是没有原则。”
“是个好消息。”知世坐在床上看看床头柜上的木质闹钟,已经快11点了。“梵尔森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反正都这个点了,干脆守到今天过去吧。”梵尔森先生书本底下传来的声音失望又委屈。
其实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吧?是吧?!在被她说精力不济之后!
“好吧……”知世也说不准,缩进被子里,“那就麻烦您了。”
“你睡觉了吗?”梵尔森先生动了一下,脸上的书掉了下来,他看着闭上眼睛的知世,诧异道,“我还在你居然就睡觉了吗?”
“?”知世坐起来,“可是我困了。”
“我一个陌生男人在你的房间里,你怎么能就这么放松警惕地睡觉了呢?”
“啊,因为梵尔森先生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啊,”她顿了顿,“难道梵尔森先生有这个打算吗?”
“你还真是……”梵尔森先生气笑了,把书放回原处,“明明在别人面前就像一位小淑女一样优雅疏离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这么熟稔了。”
“我像你认识的人吗?爸爸?叔叔?”
“……”知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着重新躺下,“不,梵尔森先生,像我一个同学。”
“同学?”
“嗯……我小学时候的一位转学生,”知世伸手把灯调暗,“优雅、神秘、强大……”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总觉得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形容词没有说出来呢。”梵尔森先生轻声嘟囔着。
(o^-^)
知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争分夺秒修复的日子持续了3天。
知世在魔法方面虽然已经能听懂了一些术语,却也还是把自己定位在后勤人员,每天在厨房里给书房的研究人员们加餐补充营养,收拾他们制造的垃圾。毕竟比起在书房里听他们因为实验不顺撕纸摔笔,各种争论,她还是更喜欢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做甜品。
她用房间里找到的衣服和针线做了一个背包和另外一只大小差不多的兔子布偶,每天带着它们在厨房和书房来回奔波。
梵尔森先生期初很不解,“你带着那个兔子不觉得害怕吗?”
“它从书房跑到我的房间里,难道不是要我带着它的意思吗?”两只兔子被背在她身后,头从背包口探出来窥视着。
“那另一只兔子呢?给它作伴吗?”梵尔森注意到兔子1号的耳朵竖了起来。
“嗯……” 知世头都没抬,专注着打发盆里的奶油,“我只是觉得它不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想自己做一个。它看起来,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不过没那一个好看。”
哦~好伤人啊~
兔子1号的耳朵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今天的是Kangra Valley绿茶、榴莲酥皮泡芙还有巧克力熔岩烤饼。
可即使是吃着甜甜的点心,魔法师们却仍是愁眉不展。
这里的资料十分的齐全,丽丽娅留下的手稿也非常完整。在大家的督促之下,莫拉和休斯已经将研究大致都修复了出来,现在需要具体的试验来证明魔法阵的效用。
布莉小姐在魔法阵完成的时候,偷偷地躲到房间里哭了。她痛斥伯恩汉克和丽丽娅为偷窃者,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才是那个小偷。
希尔顿先生依旧是沉默寡言,拒不配合,甚至看起来已经放弃了希望。不过只要他不像一开始那样搞破坏,众人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验证魔法阵的效果。可这势必需要施展一次亡灵魔法,而且亡灵魔法是作用在尸体上的魔法,他们又要到哪里去找一具尸体呢?
“我们为什么要听它的话来修复这个东西啊……”桑塔先生一连吃了两个熔岩烤饼,他是一个生活系魔法师,对于这类魔法也是一窍不通。
“你没听见它说这是葬礼上要送给丽丽娅的礼物嘛?”
“你要不要猜一猜,如果没有这个,它会用什么当做给丽丽娅的礼物?”
“……”
修复工作陷入了瓶颈。
有几个人偷偷外出想要猎杀树林里的狼魔,却被狼群围攻仓皇逃回,有一位甚至被咬成了重伤,虽然知世勉强帮他止血缝合伤口,情况却还是不乐观。
后续的事情更是让人胆寒。
当天晚上,他伤势恶化陷入了昏迷,而照顾他的同伴却没有通知其他人,甚至没有做任何处理,如果不是桑塔先生担心他发烧前去查看,恐怕当天夜里他就已经没命了。
“他这个样子只会拖累我们,还不如作为实验体为我们能够活下来做些贡献!”
博尔特先生把那个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丢进房间里锁了起来,“说得多伟大呀,那就由你来为我们能够活下来做贡献吧!”
这个事件虽然被博尔特先生暴力镇压了,但是却在所有人心里种下了一根刺,和平的假象,被就此打破。
知世开始觉得时不时会有一些视线悄悄地注视着自己,而梅里女士和布莉小姐也加强了对她的保护。
大家都陷在莫名的焦虑中,知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尽可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到了晚上,她还是没忍住,问沙发上的梵尔森先生,“亡灵魔法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萨拉法斯的原因,梵尔森先生基本已经在她的沙发上定居了,他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完后再过来休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的缘故,萨拉法斯并没有再出现过。
梵尔森先生合上书,思考了一下该怎么简单明了地组织语言。
“亡灵魔法是黑暗魔法里最强大的一种魔法。说是禁忌中的禁忌也不为过。”
“丽丽娅他们研究的是亡灵魔法中的召唤魔法。可以召唤出亡灵进行战斗,通常都是用在大型战争或者围城攻略等军事用途。召唤出的亡灵没有痛觉和神志,只知道杀戮,而且生命力顽强,最基础的亡灵,嗯……类似于丧尸,只有摧毁头部才能杀死。”
“高级的亡灵,不杀掉召唤者,基本没有办法消灭它。这个研究的初衷就是想要平息镇压高级亡灵,只不过到了后期有些异想天开,还想要恢复亡灵的神志。这就等同于是想要将那些人起死回生,简直是痴人说梦。”
梵尔森先生嗤笑一声。
“可是亡灵魔法最开始……就是想要将人起死回生吧?”作用在死者身上,可以让死者重新活动起来,怎么看都是想要让人死而复生才创造的魔法啊。
“死而复生啊……”梵尔森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一直停留在书上,可书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翻过一页。
“梵尔森先生,使用过亡灵魔法吗?”知世这样问了。
“哈?”梵尔森先生惊奇地看着知世,“真是个失礼的问题啊,小小姐。”
知世用手托着脸,掩着自己有些泛红的脸,与梵尔森先生相处得太舒适了,她甚至没有思考便将问题说了出来。
“对不起。”她觉得还是先道歉的好。
“嗯……我接受。”梵尔森先生把书合上,“刚才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有。”
“那时候我刚刚出来游历,碰到个傻子,也不能说是傻子吧,”梵尔森先生靠进沙发里摆出一个舒服的讲故事的姿势,“超高的魔法阵绘制天赋,却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像只老鼠一样缩在狭窄的地下室里画着魔法阵,雇主靠着他一张阵图赚得盆满钵满,后头还要踩他一脚。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破烂的人……居然也会有人喜欢啊。”
他的目光落在知世身上,“雇主家里的小姐,金贵又娇弱,有一次好奇地下到地下室,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吓晕过去了!”梵尔森先生大笑起来。
“然后……就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了。”
“他们相爱了,雇主因此对他好了很多。他用小女儿套牢了他,让他制作大型魔法阵用来卖给军方。那位小姐阻止不了父亲,又不想再让他过这种晦暗的日子,内心很煎熬,身体也越来越差,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那位先生,是想用亡灵魔法来救她吗?”
“是的,他也成功了。我那时在那位雇主家里做客,他来找我帮忙。不过那位小姐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呢。毕竟她死前的愿望,是想要他自由,以及……想和他永远地在一起啊。”
知世无言以对,拿起装着玫瑰花的瓶子去换水,“那他们现在在一起了么?”
“当然,怎么说也是故人,我怎么忍心看他们分开呢。”梵尔森先生说起这个还挺得意,“我雇佣了他们在我的庄园里料理花草,他说自己最理想的职业其实是园丁呢。”
所以是你用亡灵魔法把他唤醒了吧。她想着。
对于亡灵魔法,知世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她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时,就伴随着满天的血雨以及布莉小姐的惊叫。
华丽而又残酷。
血污渗进了她的皮肤,到现在她甚至还隐约嗅到血液的腥味。
“你的手扎破了。”手指被人捏起来,知世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玫瑰上的刺弄了一个小口。
“……”
“在这种地方要注意不能受伤,会引来不好的东西。”梵尔森先生到大厅去翻了个医药箱上来,取了止血贴细细给她包上。
“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已,又不是大动脉……”知世忽然一怔——
她想起什么地方有尸体了。
“好了。”梵尔森先生仔细检查了她的手,确认没有其他的伤口之后想让她去休息,却见知世抬头静静地看自己。
“怎么了?手疼?”梵尔森先生又看看她的手。细嫩白皙的手指上缠着止血贴的样子不太好看,他皱了皱眉头。
知世摇头,只是把手里的玫瑰花递到他眼前。
梵尔森先生瞥了一眼玫瑰,还是没明白。他抬眼,发现知世脸颊旁有一点血迹,应该是刚才她自己没注意伤口不小心碰到了,他掏出手绢想要帮她擦去,目光撞进知世的眸子里,一下子愣住了。
现在,他们都想起来了。
梵尔森先生让知世到床上盖好被子,打算自己去和其他人说一声。
知世裹着被子,却浑身发冷,“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是吧?修复研究,就要使用亡灵魔法;就算不是塞雅夫人,也会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是为了,为了这个时候……”
自诩正义的魔法师,却要对同伴的尸体施展亡灵魔法,一如当初被安在丽丽娅身上的罪名。
“……你不要想太多,安心休息。”梵尔森先生依旧微笑着,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他掩了门,往其他人的房间走去。
梵尔森先生一晚上都没有回来,知世也一晚上都没有睡。
第二天在餐桌上,大家都蠢蠢欲动,甚至早餐都没吃完便陆陆续续跑了出去。
梅里女士坐在了知世旁边,夹好吐司递给她,见她眼下泛起了淡淡的青色,轻声劝慰着,“我知道你不赞同我们冒犯塞雅的遗体,但是事情都是我们做的,你不必为此想太多,你让梵尔森告诉了我们,你是在帮我们。”
“我?我让他告诉你们——他是这样说的?”
“难道不是吗?他说是你第一个想起来的。”
知世看向对面的梵尔森先生,对方一如往常正在吃鸡蛋,听着后院的响动时不时地看一眼。发现知世在看他之后,他眯着眼笑了一下。
“零?”梅里女士见她皱起眉头,“你不必为此有负担……”
“我没有觉得有负担,”知世强迫自己慢慢喝下了那杯牛奶,“如果之前的表现让您对我产生了误解,那么我向您道歉。正如您说自己不是一个情感丰沛的人,我也并没有多么的正义。”
她的手绞着裙摆,语气却很坚定:“对于塞雅夫人的死,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做法和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不同,并不是要你们为她的死而负责的意思。”她顿了顿,“至于用塞雅夫人的遗体进行试验,我可以理解,毕竟试验成功我也是受益者。”
“但是我想告诉您,一旦你们动了塞雅夫人的遗体,伯恩·汉克就会把你们在同伴遗体上使用亡灵魔法的消息散播出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对我没有影响。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将没有办法再在魔法师公会里再待下去。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你们为丽丽娅安上的罪名,当初所有对丽丽娅做过的事都会回到你们自己身上……”
“我知道。”梅里女士打断她的话,“我们别无办法,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实验体那么我们势必会内讧,我们当中必然会有人因此而死去而那个人就极有可能是你。你不属于魔法师,在魔物的世界里弱小得像只蝼蚁,即使死去也会被认为是恶魔所害。而我们在离开之后为了隐瞒真相就会互相猜忌提防,这才是伯恩·汉克的目的!”
“无论我们选择的是塞雅还是你,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会被分崩离析。从我们被卷进这个事件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要保住你的命!
“你还只是,只是一个小姑娘!”
梅里女士半扶着知世的肩,靠在了她的怀里。
这几天以来,她一直紧绷精神,提醒着自己警惕对方的阴谋。但在知道需要动用亡灵魔法时她就已经明白,即使能够离开,他们这些人,想必也已经无法再在魔法公会立足了。
知世感受到梅里女士的颤抖,伸手尽可能地拥抱着她。
她看着梵尔森先生笑意盎然的眼睛,有些悲凉地感叹道,“您说着自己情感淡薄,却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善良呢……”
后院传来一阵欢呼声。
梅里女士慢慢抬起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把桌上的荞麦面包放到知世面前,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表,又恢复了之前冷艳的形象,这才向后院走去。
大厅里就剩下知世和梵尔森先生。
“那么现在,愿意告诉我那个形容词了么?”梵尔森先生看着知世现在的样子,莫名地就想起这个问题。
知世不想看他那副看好戏的样子,她离开椅子也向后院走去。
光从窗口打进来,她在光影交界处站定回身看他,不出所料,梵尔森先生的目光也一直追着她过来。她逆着光,又微微垂着头,梵尔森先生看不清她的脸。他莫名有些烦躁,试探着刚想说话,知世却抢先开口了。
“他虽然,神秘,优雅,强大……”知世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他突然不想听了。他张口,却没有出声,只听着知世一如往常轻柔的调子——
“但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会带来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