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谎话连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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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一片狼藉，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泥土，但脸上又都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玫瑰丛被破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塞雅夫人的半张脸，余下的隐藏在花枝里，与枝叶交缠着。
花枝颤动着，想要将塞雅夫人重新裹进自己的内部。
“极寒。”布莉小姐轻念了一句。霜花般繁复的魔法阵在地上绽开，冰霜攀上枝条，在下一秒碎成了晶莹的粉末，枝条露出一大块空缺，其他人眼疾手快，将塞雅夫人从中抱了出来。
花丛深处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所有的枝条如同长蛇一般耸立，带着破空的风声袭来！
“盾！”博尔特先生连同肖申克先生一起架起金色的护盾，“离开这里。”
“小心！”
枝条从地底窜出，维纳先生带着塞雅夫人一个翻滚躲过，“束缚！”
脚下的泥土纠结在一起将枝条禁锢在其中，它挣动着却又毫无办法。凄厉的哭声炸起，刺得众人不得不捂住耳朵。梅里女士强忍着，咬紧牙关，“瞬移！”
最接近花丛的几人连同抱着塞雅夫人的维纳先生瞬间在院子里消失了。
“不！”土地开始颤抖，整个院子里的植物都暴动起来，它们拔起了自己的根须抽动着。
大家一边抵挡，一边向屋内撤去。护盾被抽击着，落下金色的粉末，俨然也是撑不了多久。
“安朵！你夺走了它，就要留下来陪我！”那个声音不甘地哭喊着。
知世捂着耳朵从门内走了出来，作为一个拖后腿的普通人，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和桑塔先生站在门口处观察着没有靠近。比起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抵抗攻势，她倒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声音变了，较之那个红色的晚上，变得有点清嫩，更像是个孩子的声音。
“安朵！”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枝条的注意，齐齐转向向她攻来。
“零！”梅里女士跌撞着奔来。
一个背包被递了出来，枝条霎时间停住。整个空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声息。
知世的身体有些颤抖，手却仍是直直地将那只背包举着。
背包里，是那两只兔子布偶。
淅淅索索的声音打破了静止的空气，枝条交缠着，在顶端出现了一个13、4岁大的小孩人形。
它，或是她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背包，将玩偶拿了出来欣喜地贴近面部。
“回来了，还带了新朋友……”
整个院子都是她细嫩的声音，飘忽不定，就像是植物们在轻声交谈。
枝条裹挟着那个背包慢慢退去，院子里重新恢复成了美丽祥和的景象。只留下地上散落的枝叶和翻起的泥土，以及惊魂未定的众人。
“我再也不想上园艺课了。”桑塔先生扶着门，跌坐在地。
赛雅夫人被安置在魔法阵的中心，魔法阵延伸了半个客厅，红黑交织的光芒簇拥着她。休斯念出冗长的魔咒，和他一起，梅里女士、梵尔森先生、博尔特先生各自占据阵图的一角，魔杖置于身前。
其余的人都安静极了。
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塞雅夫人的身上，红色的浅光丝丝缕缕从她的心口涌出，向下融入阵图。她带着红手套的轻颤着抬起，在空中抓住了什么，整个身子猛地坐了起来，以一种恐怖的角度扭动着头颅，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苏醒吧亡灵，听从我的命令，我将带你走入极乐。”
莫拉将准备好的稻草小人丢入阵中，稻草人紧贴着塞雅夫人的心口，就像是一个奇异的胸针。这是他们做的保险，用稻草人来吸收大部分的魔法阵能量，一旦情况失控，只要将稻草人破坏，塞雅夫人就会失去行动力。
塞雅夫人站了起来，歪斜着脑袋，面向休斯。
“记得自己是谁吗？”
休斯翻看着丽丽娅的手札。一般情况下，在唤醒亡灵后，唤醒者需要第一时间赋予它身份与任务，否则会导致亡灵目标混乱，还有可能反噬自身。而丽丽娅她们所研究的是使亡灵恢复自我意识，所以她们做的则是引导亡灵思考，回忆自身，收拢记忆碎片。
塞雅夫人眼珠子轻微地转动着，有些诡异。脑袋随着脖子的“咔咔”声正过来，她扬起微笑，“安朵，赛雅*安朵*特林特。”
阵中的几人对视一眼，休斯又继续问，“你记得我们是谁吗？我是谁？”
“我们是魔法工会被伯恩汉克抓来的魔法师。你是休斯。”塞雅夫人回答道。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更像是机器发出的声响。
“我们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她笑着，像在工会里每日向他们问早安时一样。
“成果观察一：初步判定对象拥有一定自我意识，具体行动能力有待考察。”这是桑塔先生在将观察数据录入系统。
在进行了轮番的探查之后，塞雅夫人的表现让他们大喜过望。她不仅有生前的记忆，还具有一定的思考能力，虽然行动上还带有尸体的僵硬，但总体上已经是常人范围。对于使亡灵恢复自我意识这一课题，他们说得上是完成得非常完美。
距离丽丽娅的葬礼还有两天，最大最紧要的难题已经解决。他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研究如何离开这里。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恶魔的承诺，终究是信不过的。
他们美美地喝了下午茶，又睡了午觉。带着充足的精力对古堡的结界做了探查和攻破，他们在实验室里忙碌了一整个下午，虽然疲惫，但心里又都充满了希冀。
直到晚餐时间，他们发现原本刚好坐满的位置出现了空缺。
“希尔顿先生呢？”坐在旁边位置上的卡尔第一个发现了消失者的身份。
希尔顿先生不参与他们的研究，平时都是自己呆在房间里，只有到了吃饭的时间才会下来。午饭的时候，他看着被复活的塞雅夫人时就表现得有些恐慌，有种让人看不懂的绝望。他破天荒的吃了许多东西，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众人破开他的房门，看见的就是他服了过量药剂躺在床上濒死的样子。好在桑塔先生技术过硬，一通催吐洗胃之后把人救了回来。
“你在犯什么傻？是想要把灵魂留给恶魔做零食吗？”知世端着养胃的粥上来，就听见梅里女士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希尔顿先生惨白着脸，靠坐在床头不说话。
知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希尔顿先生，是觉得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死吗？”
畏惧着对方的权势与力量，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相比一直担惊受怕，平静地死去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希尔顿先生看着她，还是不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偏偏要去修复这个魔法呢？现在，就算是回到了人类世界，大家也都别想活下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梅里女士察觉到一丝不好的意味，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因为知道布莉的父亲做了不耻的事情，顶多也就是被她的家族势力威胁一下，不至于到会被灭口的地步。
“他的意思是说，魔法阵有问题。”布莉小姐的声音响起，他们向门口看去，布莉小姐阴沉着脸，把门轻轻地关上。
“这个魔法阵有问题，是吗？”布莉小姐又重复了一次。
“布莉，布莉……”希尔顿先生绝望地闭上眼睛，“如果你在我第一次告诫你的时候有这么聪明就好了。”
“塞雅的复活可不是假的。”梅里女士来回蹀着步子，还是没想明白，“这个方案是你们当初研究出来的，埃尔克林家也检验过，有什么问题他们会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希尔顿先生惨笑出声，“他们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死。”
“埃尔克林家族虽然久远，但是早在布莉你的祖父那一代便开始没落了。他的魔法天赋不高，便将希望寄托在你爷爷身上，谁知比起魔法，你爷爷更喜欢从政。埃尔克林家在政界声名鹊起，在魔法界也越加没落。直到你的父亲保罗，继承了祖辈的魔法天赋，父亲的政交手腕，跻身公会审判庭副庭，才再度让埃尔克林家回归魔法世界。”
“当时正值正庭退休，他们需要一个有力的研究为保罗增加资本，而我正好带着学生在研究这个魔法。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够把研究成果让渡给他们，还许诺我将来所有的研究都将得到埃尔克林家的支持。”希尔顿先生摘下自己大拇指上的戒指握在掌心，慢慢地抵住额头。
利益促使他答应了下来。那时的队伍里有自己的两个学生——莫拉和休斯，还找过当时炙手可热的天才伯恩汉克。伯恩汉克已经参加了另一个导师的项目，于是向他们推荐了同届的梵尔森，还有……自己的女朋友丽丽娅。
“一开始我想要利用梵尔森在生物研究方面的知识，但后来我发现他的家族势力十分庞大，为了不节外生枝我找借口劝离了他。事成之后，休斯和莫拉畏惧于埃尔克林的权势，在拿到了足够的报酬之后便识趣地闭口不言。”
“只有丽丽娅……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地坚持研究的所有权，后续的事情，你们大致也都知道了。”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魔法界都唾弃丽丽娅修习了暗黑魔法畏罪自尽，家族与她断绝关系，除了她的男友伯恩汉克依旧相信着她以外，全世界的恶意都涌向了这个自爆身亡的女孩。可保罗和希尔顿知道，她是为了销毁这份研究。
这份研究有问题。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丽丽娅闯进埃尔克林家，对他们说的话。但是他们谁也不想放弃到手的权势与地位，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在公会的监督下，埃尔克林家用这个魔法阵唤醒了一批被囚禁在魔法监牢里的亡灵者，他们成功了，一如唤醒的塞雅夫人一样。他们获得了嘉奖，埃尔克林家也重新步入高层。他们开始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就是造人的上帝。却没想到这个魔法阵，唤醒的不是死者，而是怨鬼。
这些人拥有着死者生前的所有记忆，却是死者生前所有怨念的结合体。白天时，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到了晚上，却成了嗜血的魔鬼，尤其是对亲友的血肉无比执迷。更可怕的是，他们极其善于伪装，在观察期间骗过了公会所有人的眼睛。如果不是他和保罗记着丽丽娅的警告，又暗中继续派人盯了一段时间，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些怨鬼，险些就要被放回人群之中。
他们这才赶紧将事情与家主通报，却没想到家主秘密回收了这些怨鬼，并利用这份研究，创造了一支独属于埃尔克林的、不死不灭的私军，安插在其他各个家族中。保罗虽然喜爱名利，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他不耻家族的行为，也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于是趁着丽丽娅自爆毁掉了部分文件，将研究紧急封锁了起来，严禁外人靠近。
他的行为惹怒了家主，埃尔克林放弃了他。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他们根本不想让我们活着回去。” 梅里女士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尾，“按照以往公会的处事速度，早在我们被传送过来的第三天，公会就应该联系魔界驻人类世界办事处对于这种私自肇事的恶魔进行施压了，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布莉小姐抹了一把眼泪，“那就是说，我家里人阻止了公会的行动。”
“那么多跟丽丽娅事件有关的人被带到了这里，他们肯定猜到了。”
“我知道我有罪，但现在说再多忏悔的话也没有用了。与其死于恶魔或同伴之手，我情愿自己离开。”
“不行！”知世开口，“你得帮助梅里女士她们一起出去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
“真是天真的话。”希尔顿先生看看她，又颓丧地低下头，“埃尔克林甚至不惜牺牲布莉，也要掩盖住事情的真相，只要我们一回到人类世界，绝对会立刻遭到截杀。”
“还没有开始尝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呢？况且如果他们真的要把事情掩盖，那么就一定会做好万全之策，那份书房里的研究，他们不会再留。一旦开始寻找库洛里多的继承人，势必会找上我的朋友。”知世第一次用这样强硬的态度与他人交流，但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不能就这样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她！”
“我很抱歉，但除了抱歉，我没有办法再承诺你什么。”希尔顿先生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埃尔克林家对于地位的执著了。这里的人，哪怕是梅里，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他们连布莉都可以放弃，更不要说别人了。”
“现在不是埃尔克林家要我们死，也不是伯恩汉克要我们死，是你！”梅里女士站了起来把希尔顿先生的被子掀到地上，怒喝，“我们因你们当初的错误被卷进这场风波里，而你这个罪魁祸首却想要抛下我们所有人！”
“你以为你现在的死去能够获得灵魂的安宁，那么我告诉你不可能！塞雅已经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如果我们再出现任何的意外，那都将成为刻在你灵魂上的罪孽！你这个懦夫！”
“……”希尔顿先生沉默着消极反抗。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是梵尔森先生。
“它来了。”
梅里女士和布莉小姐对视一眼，又看看希尔顿先生，最终还是选择先去应对楼下的局势。知世跟着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也许您觉得我们没有办法明白您的痛苦，毕竟这世上的确没有感同身受这一回事。不论您现在是悔恨、恐惧或是其他的一些感受，我既不能作为当事人仇视您，也无法代替受害者原谅您，我只能说，我可以理解您当时的心情。”
“就像现在的我，也在为自己的意愿，挽留一个决心死去的人。我恳求您，活下来，活下来帮帮我们。”
大厅寂静无声，大家都在注视着同一个位置，它——那只兔子布偶，正站在塞雅夫人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审视着。
只见它点点头，又摇摇头。啧啧两声退离塞雅夫人身边，一回头，正对上知世。
“哎呀！真是位无情的小小姐呀！”它歪着头，垂着耳朵，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您怎么那么轻易地就把我交出去了呀，要不是您还做了一只新兔子陪着夫人，我都没办法出来了。”
它的头伸过来，“您怎么会想到要把兔子给夫人呢？”
知世躲开它，在梅里女士身旁站定，“除了玩偶，我想象不出一个女孩还会和她的姐姐争夺什么。”
兔子还想凑过来，却被梅里女士挡在了知世身前，它扭头看了一眼梅里女士，又扭回来看着知世，它轻声说，“那可多了去了。”
“够了，”肖申克先生不想再听它阴阳怪气，“塞雅你也看到了，我们成功了。”
“等等，”梅里女士想要把研究有问题的事情告诉大家，却被兔子打断了话音。
“这位女士是复活了没错，可她还是属于亡灵呢，换言之，你们的实验搞错了噢~”兔子恶趣味地笑了几声。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是按照当年的实验一步一步来的！”莫拉不能容忍它对于实验的质疑。
“它说的是真的。”梅里女士叹息着把从希尔顿先生那里听到的复述了一遍，“这个研究本身就是失败的。”
“那埃尔克林家用这个魔法取得的成就……不就都是假的了？”窃窃私语围绕着布莉小姐，她紧咬下唇，没有说话。
“你给我们的研究资料本来就是有问题的，我们怎么可能研究出唤醒亡灵者神志的方法！”桑塔先生怒了，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兔子扶着头，“我什么时候说，太太的研究是唤醒亡灵者的神志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们回想最开始兔子说的话，它说的一直都是要他们修复丽丽娅的研究，而不是唤醒亡灵者的魔法。只是他们在看到与当年一样的手稿时，先入为主了。
可是现在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众人面面相觑，白了脸色。
“看来你们也是走投无路了~不过介于得了新玩偶的太太心情还不错，我愿意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啊，这样吧，我们来玩个冒险游戏吧！我最喜欢玩游戏了！”兔子神经质地笑着，“只要你们能够通关，我会给你们一个关于太太研究的提示。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同意参加游戏的请站在我的左手边，不同意的就在右边吧，”兔子举起手臂，“表决开始啰！”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不相让，僵持了十分钟左右才得出结果。到最后除去弃权的，双方人数齐平。兔子扯扯耳朵，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人改变主意，“真的没有人了吗？这样的话，就默认放弃……”
“我同意。”楼上忽然一声传来，众人看去，是希尔顿先生。
“我是个懦弱的人，比起死去，我更害怕痛苦地活着。”他攀着扶手走下来，在知世身边站定，“但如果连你都能够活下来，那么我想我也可以。”
兔子高兴极了，摸摸手上戴着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字的小手表：“恩……那么现在是赞同方获胜。就请诸位尽情地享用今天的晚宴，也许……会是最后的晚餐，也不一定。”
兔子离开了，留下了惴惴不安的众人。
清脆的晚宴铃响起，梅里女士带头往餐厅走去。他们需要充足的体力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梵尔森先生。”知世落在后面，她开口叫住了梵尔森先生。
“怎么了。”仿佛早上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梵尔森先生看着她。
“我们算是朋友吗？”知世却没有看他，她垂着眼，难过着，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当然，我能帮你什么？”梵尔森先生不喜欢看她这样，他蹲下来，和她平视。
知世也终于看向了他，她说：“我不想死。”
梵尔森先生看她紫罗兰般的眸，那里没有了之前的故作冷静，透露着与年纪相符的情绪。
“我明白了。”
他这样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谎话连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