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马有毒》南墙星辰

3、倒追

　　陆京尘张开手掌，皱皱眉，问：“这是什么？”
　　李春衫一愣，心想：“这不明知故问吗，蓝色猫咪铜锣烧，是一个机器猫钥匙扣啊。难道大神陆嫌它太寒碜？”嚅嗫道：“这是我在跳蚤市场买的，本来准备自己用的，不值钱，不过是新的啊……”
　　陆京尘把物件轻飘飘地一颠，推回了李春衫的掌心，礼貌而疏远地干笑了下：“抱歉，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春衫本以为“开门不打送礼人”，没想到这么干脆地被拒绝了，一下子傻了。
　　他犹自恋恋不舍地，有些尴尬而执着地望着陆京尘：“我这礼物，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结盟，就是……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考虑考虑的意思。收下吧大神陆。”
　　陆京尘天性骄傲，不喜欢被道德绑架的感觉，然而今天一路被胁迫，实在已突破他的底线了。他坚决地摇摇头，抽回手，转头对阿奇说：“好好跳，我先走了。”
　　陆京尘走远，李春衫依然淳淳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陆京尘，别忘了我啊……”

　　录影结束，已是深夜。
　　一家弄堂里的露天夜宵摊，炊烟袅袅，几条桌椅，80年代感的霓虹招牌，上书“刘姐夜排档”。
　　陆京尘、阿奇等四男一女，五人围坐一桌，言笑晏晏。
　　一个梳着马尾辫、鹅蛋脸、小麦肤色的姑娘爽朗地端起酒杯：“一别两年，‘五虎上将’今天终于齐了，而且全体晋级，值得庆祝，干杯！”
　　五人喝一声彩，齐饮一杯。
　　陆京尘点菜，阿奇敲着筷子兴冲冲道：“我要三黄鸡饭。”
　　陆京尘一票否决：“阿奇你太瘦弱了，跟人battle一轮就得挂，牛肉饭。”不等阿奇回答，他又转头对另三人说，“石头、Joe，这家的干锅牛蛙和蛋炒饭不错。还有你，夏天，感冒少喝酒，点杨枝甘露吧。”
　　大家面面相觑，陆京尘便下了单。
　　表面上是民主集中制，其实是一言堂。
　　坐在陆京尘左边的那个男生叫Joe，他眉眼很开，额角爆了两颗痘，因而略显油腻，感慨道：“老陆，两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熟悉的配方。”
　　阿奇挤挤眼：“世界是他的。”
　　大家都笑了。
　　这五人从小在北京长大，是志趣相投、插香结义的发小。从少年开始，陆京尘就是“五虎上将”不言而喻的队长，他习惯于主导他们几个大大小小的事情。
　　陆京尘苦笑：“你们背着我，去接了乐少的战书，还说什么‘如果我认输，五虎上将从此退出江湖’。我已经决定不把舞蹈当事业了，这样苦苦相逼，还有比你们更狠的自家兄弟吗？”
　　坐在他右边的，年长些的叫石头，板寸头，瓜皮帽，双眉微微下垂，虎目方脸，颇为严肃。此时冷冷道：“想当年，膝盖的撕裂伤、医生说再跳可能残废，都不能阻止你跳舞，可两年前的事为什么还不能释怀？我们没法子了，你若再不跳舞，再不积极起来，人就要废了。”
　　大家一时安静下来，那是陆京尘的心病。
　　陆京尘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那杯毫无波澜的清茶。
　　阿奇小心翼翼道：“陆哥，你今天来现场，不只是因为我求你来帮我掠阵，对不对？其实你根本放不下街舞，哪怕看看，也是好的。这么多年的热爱，一起从无名小辈到名动江湖。我们几个还不清楚吗？街舞就是你的命。何况，逝者已逝……”
　　“几位，你们的单那位先生已经买了，他还吩咐送你们啤酒。”服务员捧着一扎啤酒放到桌上，打断了阿奇。
　　Joe、阿奇和夏天都是刚从北京过来，石头和陆京尘虽在上海各自定居了几年，但石头低调寡言，陆京尘更是不爱交际，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地请客？
　　五人循着服务员的手势看去，只见不远处那桌，坐着一位头戴鸭舌帽的男生，凤眼含笑，容仪如玉，乐呵呵地冲他们点头招呼，正是李春衫。
　　鹅蛋脸女孩夏天抽出啤酒，见上面贴着一张龙飞凤舞的便签，上书：“祝我的头马和小伙伴用餐愉快！”她扑哧笑道：“老陆，看看你的‘追求者’，你都拒绝了，人家帮主还追到这儿来啦！你可真了不得！”
　　阿奇拧开一瓶啤酒，递给陆京尘。陆京尘嫌恶地推开。
　　阿奇便自己喝了口，道：“李春衫人挺好的，今天要不是他误打误撞，还真逼不出陆哥来。你们打算选哪个帮主啊？我不在乎别的，反正要跟兄弟一起……”
　　李春衫遥遥望见陆京尘嫌弃的脸。两回示好，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由叹气，心道：“良禽择木而栖，但这‘良禽’的脾气可真不好哄。真是嘴快一时爽，追悔火葬场啊……”
　　两度打击之下，李春衫终于忍无可忍，憋着气吼道：“来瓶啤酒！”抖擞精神，决定，从头再忍。
　　陆京尘，我一定要用诚意感动你。

　　第二天，舞者们再次回到赛场。今天将进行第一轮混战。
　　按照舞者们自己投票选出的队长，分成6队，两两对战。输队将淘汰1人，待定2人。
　　陆京尘、乐少、夏天等6人被选为了队长，有权力选择队员组队。
　　陆京尘这厢，“北游侠”旗帜一扬轻松组队，选了石头、阿奇、Joe等几位老相识。
　　倒计时的红色灯牌一秒一闪，像催命符。限定的创作时间很短，只有48小时。大家争分夺秒。
　　李春衫毛遂自荐地争取到了做陆京尘队的临时导师。不多时，便兴冲冲地拎了大包小包的食物来看彩排。
　　陆京尘这边由他主导，因为大家彼此熟悉，分工明确，效率很高，很快就定了框架和大招，排了一支复古风格的舞蹈。
　　李春衫看着彩排，对行云流水的陆京尘越看越顺眼，赞不绝口：“这支舞蹈很像八十年代迪斯科厅的感觉，尤其是人体摩托车那个动作，分—合—分，太帅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比赛前10小时，陆京尘队已经排练好，打算休息了。
　　陆京尘盘腿坐在地上，独自思索着。过了约莫半小时，突然立即召集大家，提议要推翻原来的编排，大改动作。
　　队员们面面相觑：“现在改，风险太大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哥，你的新思路是很有创意，但我们原来的设计，稳定发挥的话也有80分吧。”阿奇也迟疑道。
　　陆京尘很坚决：“80分不行，输了就是0，就会有兄弟淘汰。我们必须做到最好。”
　　石头的胜负心很淡，他的原则就是挺自家兄弟：“我支持老陆。”
　　团队氛围一下子紧张凝重起来。
　　李春衫看出了队员们乌云密布的低气压，赶紧把陆京尘拉出场地，私下沟通。
　　李春衫对陆京尘十分敬畏，小心翼翼地：“大神陆，我有个小建议，别改了。”
　　陆京尘坚持：“我们前面编排的过程太容易，动作太简单了，现在有了更好的思路，为什么不改？”
　　“因为时间啊。排练、记动作、睡觉，10个小时，怎么来得及？”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李春衫着急起来，“前面那套已经成熟了，重新编排，完成度能达到多少？你是不是有点儿……控制欲太强了。”
　　陆京尘冷冷地：“你以为你在找谁做‘头马’？”呛得李春衫话到嘴边又咽下。
　　“我可以走人，但得为团队负责，不能让他们输。”
　　阿奇走过来缓和气氛：“春衫老师，我们按陆哥的想法试一试吧。我们团队决策，都是听陆哥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对的。”
　　李春衫远远地看着，只见大家表情严肃地商议了一会儿，陆京尘的强硬似乎占了上风。
　　大家开始排练新舞。
　　这是巨大的挑战。
　　李春衫看着其他队员明显心态不佳的样子，不由蒙上了一层忧虑。
　　陆京尘是人群中天然的守护者，他善于做英雄，习惯保护和主导，大家也习惯于依赖他。但他身上也有这类人的通病，那就是自负独断，喜欢力挽狂澜。
　　“陆京尘怕是糊涂了一回。”——李春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