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马有毒》南墙星辰

2、优秀的赌徒

　　李春衫紧张地注视着陆京尘。
　　“儿戏。”
　　那白色身影淡淡地说了句，终于摘下鸭舌帽，转过身来。
　　陆京尘缓步入场，舞者们闻讯而来，围成一个圈。因为陆京尘近两年的消沉隐匿，很多后辈没有亲眼看到过“北游侠”跳舞，此时更是兴奋好奇。
　　李春衫拍手笑道：“好！那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陆京尘不答。
　　一旁的阿奇昂头抢答道：“不会的！”想了想，大声道，“DJ，陆哥没有准备参赛音乐，就放20号阿奇的音乐吧。”
　　少顷，音乐起。陆京尘凝神听着，阿奇却大惊失色。
　　原来DJ不知怎的放错了音乐，这是一段别人的乐曲，似乎是来自《盗梦空间》的改编配乐，零碎、梦幻、跳跃的节奏，极难抓控。
　　陆京尘可以喊停，但他没有，而是将错就错，跳了起来。
　　他是震感舞者，Popping舞如其名，是一种“爆破”的舞。
　　一袭白衣，掩不住肌肉张弛有力的爆破感。随着音乐，他时而霸道地发力，肩部、腿部、胸部等多个肌肉群完美的控制，营造时间逆旅的科幻感，时而干脆地卡顿，每一处留白都是造梦师的孤独悲悯。
　　他对身体分离、电流舞的运用，简直开发到了人体的“极限”。音乐越来越急，陆京尘即兴发挥，仿佛被周围无形的玻璃困住了，一串极干净利落的身体分离，仿佛在梦魇中挣扎、抗争。
　　这段被无形桎梏困住的演绎，能在第一次听到音乐时做出这样精准的表达，音乐性太好了，现场的舞者们都深谙其中精妙，一时喝彩声雷动。
　　方寸舞台，王者自能气场全开。
　　阿奇和围观的街舞高手们屏息看着，见陆京尘即兴发挥，竟比别人精心编排得还好，一出手就镇住全场，身法之妙，无不衷心钦佩。
　　唯有这段音乐的正主儿愁眉苦脸，自觉倒霉透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陆京尘即兴发挥都跳成这样，叫他后面还怎么跳……
　　李春衫眼睛越瞪越大，他不懂那些眼花缭乱的技术动作，但陆京尘的霸气和流畅，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词：“公子世无双”。
　　一曲终了，陆京尘强有力地收止，抬颌浅笑，而观众却意犹未尽，仍不肯由他创造的梦境醒来。
　　最终目的不是炫技，而是表现音乐。最具力量的表达，看起来却如此轻松。
　　这就是高手。
　　世界是他的。
　　全场爆发出热浪般的沸腾欢呼，有的女孩崇拜地感叹：“也太完美了吧，长的最帅的，还跳的最好……”
　　阿奇骄傲地咧嘴笑着，看到陆京尘令全场拜服，比自己晋级还高兴，禁不住鼻子发酸，心道：“陆哥终于回来了！两年不露面，原本还暗自担心他的竞技状态，现在看是多虑了。这样的肌肉记忆，没有高强度的练习是不可能的。看来，即便在他最消沉的时候，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终究无法放弃热爱的舞蹈啊……”
　　李春衫已经开心得表情失控，整个人弯下腰来用力鼓掌，欢呼一声，又蹦得老高。
　　陆京尘在跳舞时会微笑，音乐一停，看到李春衫志得意满、欢呼雀跃的“小人”模样，便又恢复了一脸冷漠和嫌弃。
　　李春衫一把将晋级毛巾挂在陆京尘脖子上，似乎要牢牢套住他，生怕他跑了似的，赞叹道：“大神陆，你之前为什么不参赛？”
　　陆京尘点点头：“认真看选手跳舞吧。技术和风格，都是‘好看’的标准。”言罢就要转身走开。
　　周围的舞者们纷纷站起来，准备让出一条道来。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陆京尘。”不远处有人笑道。
　　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男生长身玉立，从围观的人群后缓步走出，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彩飞扬，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在遍地是行走的荷尔蒙的街舞圈，很少见到这般儒雅风流的人物。
　　“‘南探花’乐少，是你啊。”阿奇扫了对方一眼，朗声道，“谁说北方无人？你约了明日一战，陆哥当然会来，你别自己反悔吓跑了就好。”
　　李春衫试探地看向面前两人。陆京尘他是第一次见，但这个斜刺里杀出来的儒雅男子，他是认得的，因为他是另一位街舞帮主，当红花旦苏傲月早早钦定的“头马”——乐少。
　　乐少最显著的舞蹈风格特点是“儒雅”和“全能”。他聪明悟性高，技术全面，主攻popping和hippop，而锁舞和编舞也颇有造诣，17岁时就在最权威的KOD国际街舞大赛中获得了popping季军，一战成名。舞风现代，常有巧思，力量中别有一番儒雅风流，遂自成一派。取他的儒雅和“少年成名”之意，“探花”之名由此传开了。
　　乐少嘿嘿一笑：“朋友们既然送了‘南探花北游侠’的雅号，大家都是当打之年，难得南北相会，何不好好切磋一下？第一次约战，阿奇说你睡过了；第二次，推说有事；明天，又有什么借口？事不过三，陆京尘，你躲什么？两年前究竟……”
　　“我的事不用你管。”陆京尘并不受激，淡淡地打断他，“你要战，这里高手遍地，够你打一天一夜的擂台，恕不奉陪。”抬步就走。
　　“看来你不知道我们下的赌注，”乐少风姿儒雅，言语却是步步紧逼，“阿奇在内的‘五虎上将’替你接了战书，如果你认输，他们就和你一起隐退。”
　　陆京尘闻言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奇。
　　阿奇抿着唇，点点头。
　　陆京尘心中一叹。
　　李春衫看得出，陆京尘是个义气护犊的人，他再不想争，终究不愿连累好兄弟的声名事业。而他那“五虎上将”的好兄弟，倒是也洒脱得很，为了逼他出山，连职业生涯的“苦肉计”也豁出去了。
　　良久，陆京尘笑笑：“我兄弟接了就是我接了，一定圆你心愿。”
　　李春衫和阿奇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暗自欢喜。
　　乐少点点头：“既然你今天上场了，那我们就在《我为街舞狂》决一胜负，你我的赛场在后头，游侠兄，回见。”
　　围观众人望着乐少走远的背影，纷纷心满意足地叹道：“南探花北游侠，世纪之战啊。这次就算不能晋级，能见识到这场南北对决，也是无憾了……”
　　然而，最心满意足的人不是现场观战的舞者们，而是远处藏在摄影机后的《街舞》总导演。
　　乐少是节目组早就关注的种子选手，而陆京尘的出现则是个意外之喜。
　　参加比赛，虽然很多人都会豪气干云地说“我是来拿冠军的”，但是这个场子里，真正有冠军相的一定不超过三个，而且很早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潜质。
　　陆京尘，乐少，一定都算一个。
　　卧龙凤雏，已冉冉升起，隐隐呈分庭抗礼之相。

　　这波沸腾的焦点逐渐平息。陆京尘回过头，狠狠瞪了阿奇一眼。阿奇挠挠头，讨饶地吐吐舌头。
　　李春衫还没有从吃瓜群众激动的心情中缓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诶，大神陆，你回来！”
　　陆京尘转身。
　　李春衫挠挠头：“反选帮主的时候，你会选我吧？”
　　陆京尘面无表情地戴上帽子，未置可否。
　　这个李春衫刚刚还肆无忌惮地要挟过他。要不是他挑事，陆京尘何至于被步步紧逼，以至于现在违背原则，竟从一个从旁掠阵的看客被迫成了局中人。现在又腆着脸拉拢，实在是任性又善变。
　　李春衫将手伸进口袋，接着迅捷地拉过陆京尘的手，把一件什物塞到他手里。陆京尘很意外，凭手感，是一件金属制的小玩意儿。
　　李春衫殷殷地望着陆京尘，自来熟地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期期艾艾地说：“哥，出门急，没带什么见面礼，做我的‘头马’吧？我们从此并肩作战，大杀四方，好不好？”
　　“我竟然给了‘北游侠’晋级资格！”李春衫喜滋滋地想，“‘头马’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容易，真是捡到宝了，以后看谁还敢质疑我的权威！”
　　李春衫得意地笑了，在他看来，帮派团战的前途已是一片光明。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马上会陷入后悔，因为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