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新芽》十七刀

4、第 4 章

　　第二日我照常去学校上课，陈辉也回到公司上班，仿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却又在暗中堆积。
　　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因为即将临盆休了产假，学校一个月前临时招了代课老师，今天正式来报到，为了方便工作交待学校在我和另外一位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多添了一张办公桌，听说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难免不太懂的地方需要我带一下。
　　我看着门边多出来的办工作跟另外一位老师打趣道：“我们学校真是精打细算。”
　　正在批阅作业的罗老师应和道：“是啊，本来也不大得办公室硬是又塞了一个人。”
　　正在谈笑间那位老师便敲门进来了，我怔住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林源。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和罗老师问好，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和他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还是当做不认识。
　　“徐老师，好久不见。”
　　罗老师看了一眼林源，然后又笑着对我说：“原来你们认识啊。”
　　我只能把话接下去，“这位是林源，这位是罗老师”
　　“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两位老师。”
　　林源在自己的办工桌上坐下整理自己的动作，罗雪给我发消息：早知道你手里有这么帅的我就让你介绍给我了。我回了句：继续做白日梦吧。
　　罗雪虽然今年才二十四岁可是孩子已经一岁了，我平常无法跟她聊在一起的话题竟然是孩子，而我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
　　“今天什么时候的课？”
　　他就在我的斜前方，一抬眼我就能看见他。
　　“下午一二节，你要来听一听吗？”
　　“下午我还有课，可能下午会有学校领导来视察，第一天好好表现。”
　　“哦。”
　　说完我继续埋头整理我上课要用的资料，一边想着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代课，镇上的代课老师工资不高对于他来说不是好的选择，会是因为我吗？我心中突然生出这个想法，又想起那天晚上在楼梯口的那个拥抱。

　　下午我在二楼给别的班上课，林源在三楼给我带的班上数学课，临到下课我给学生们留了背诵作业，于是提前两分钟离开了教室。办公室就在三楼，在回办公室的途中经过林源上课的班级还没有下课，于是我在教室后门的透明玻璃站定见他正站在黑板前给学生讲题。很仔细也很认真，真是难以想象他有一天也会给别人讲课。当年我给他出题做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抗拒，我当时认为他并不是块读书的料想想真是费神。听到下课铃响我立刻回到办公室，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急促幸好被下课铃声给掩盖住了。
　　接着他也回到办公室，罗雪下午没课便提早回去照看孩子了，学校也特许了。于是这个不太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我和林源两个人。
　　看见他进来我询问他今天上课的情况，他都说还好。
　　“你对那些学生都很好很有耐心吧，他们上课都很乖也很积极。”他突然问我。
　　我答：“老师对学生不就是要有耐心仔细一些，尤其是他们还小没有形成自己思维的时候。”
　　“徐老师一直都是这么称职。”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下午上完课一起回去吧。”
　　“我要上到最后一节课。”
　　“我等你，想搭个顺风车。”
　　这个理由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能拒绝。
　　等到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他果然还在等着我。我收好东西叫他一起走，他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
　　车上他问我今天是不是来看他上课了，我想可能他的余光看到我了，就没有否认。
　　“我来看看新来的老师上课怎么样。”
　　“怎么样？”
　　“还不错。”
　　“嗯。”
　　“为什么突然到学校代课了，你不是在和东南亚的外资企业沟通，学校不适合你。”
　　“早就想好了，看到镇上学校网站在招人就报名了，结果就通过了。”
　　“林源，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不要因为冲动而去做决定，这里只适合像我这样平平凡凡想要安稳度日的人，你来这里得不偿失。”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时冲动而做的决定。”
　　我无法接他这句话，不管怎么说好像都会牵扯到我不想谈论的话题。
　　“那就随你吧。”
　　我住的地方和林源家顺路只是他家要更近一些，于是中途他就下车了然后穿过一段路走回家。
　　我回到家依旧是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躺下，什么时候吃饭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能从沙发上起得来。
　　躺下一会儿听见手机的震动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没接，挂断之后同样的号码又打进来。我接起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徐芝景，吃火锅吗？我来接你。”一个青春洋溢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林源？”
　　“答对了。”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学校里抄的，你记好了，这是我的电话。来吃火锅吧，我在你家楼下。”
　　我急忙跑到窗户边，见他正骑着自行车向我挥手，我挂掉电话，冲下楼去。
　　“你怎么来了。”我的语气中带着责备。
　　“我猜你肯定没吃晚饭，你又是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气到笑出来，“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饿死的，你自己吃吧。”
　　我转身要回去，他拉住我的衣服。
　　“走吧。”
　　“有毛肚吗？”
　　“有。”
　　于是我锁上门跟着他回去吃火锅了，好像我也不是特别排斥，倒像是回到大学那个爱玩又贪吃的年纪。路上我提出要求要买一大瓶汽水，经过小超市的时候他也买了，我抱着那瓶汽水坐在后座吹着自行车往前走时带起来的风觉得好像什么烦恼都暂时抛掉了。
　　依旧是我坐在沙发看电视，他在厨房打杂。这一次我自然得多，他不让我帮忙我就真的坐下来看电视了。也算是享受一次回报。
　　他端出一锅汤料来还是在那张桌上，我问他这么喜欢吃火锅怎么刚刚不去店里吃。他说店里的吃着没有氛围，家里不一样。
　　夏天开着空调吃火锅喝着汽水真的是一件让人很快乐的事，只是这样简单的快乐对我来说也总是很难得到。
　　他烫好一片毛肚给我让我试试这次怎么样，我说刚刚好，他就笑起来。
　　“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我家吃饭，我不收你的钱，但是下午放学你要让我搭你的顺风车。”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不会只会煮火锅吧？”我发出这样的质疑。
　　“当然不是，你以后多来就可以尝到我的手艺，也不用天天吃速冻食品和泡面了。”
　　这一点我确实有些羞愧，在厨艺这一方面我实在是无能无力。
　　不可否认我在慢慢接受他的馈赠不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及其疯狂的事。
　　“明天早上经过你家的巷子的时候我会停下等你，你不能下午坐车回来早上走路去吧。”
　　我们俩一同笑起来，于是约好早上七点四十我会在巷子口等他。
　　吃完火锅我说想自己走回去，他也没有再说要送我。回去的路上我的步调都是轻快的，林源的出现成为我枯燥乏味生活中的一抹色彩，在靠近错误的边缘我在小心地前行着，为着这一抹来之不易的色彩，保持一种刚刚好的平衡。
　　按照约定我每天都会和林源一起上下班，上课回家吃饭循环往复。
　　直到我妈妈从养老院打来电话，她先是问了问我的近况，然后才谈论到今日来点的重点。
　　“我听人说最近有人能在到处搜寻想要买镇上的老房子，咱们家那栋小楼房听说涨了不少，你弟弟我们给他买了房在县城，你结婚也有婆家可以住着，不如趁着房子值价找人卖出去。我们这房子当年花了二十来万修的，据说现在能卖一百来万。”
　　“妈，为什么突然要卖房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地回答。
　　“就是你弟他...他不是做养殖生意，最后亏了不少，他和小惠本来今年年底就要结婚了也是一大笔钱，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要卖房子。”
　　我突然想起我十六岁那年，我爸说我弟嘴天生会说将来一定是个做生意的料，要为他攒下十万块钱以后给他做生意。我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一旁看他们逗我弟笑的十分开心，而那年我弟不过是个六岁孩童。我早知他们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意识在，出于妒忌的心理我并不希望我的弟弟以后会有出息做生意能够挣钱。现在想来他赚了钱倒是更好。
　　“妈，这套房子我不会卖，要卖房子他自己有。”
　　我挂断了电话，蹲在地上，从前的种种，早前的那二十年在我脑海里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