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新芽》十七刀

5、第 5 章

　　我十岁那年我弟弟徐昊出生，爸妈很高兴。妈跟我说，这样奶奶就不会不高兴了以后看在你弟弟份上总会多照顾我们一些，那时我也高兴，只是因为多了一条可爱的生命。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庭里的每一个决定开始跟他息息相关。
　　噩梦从我的高中开始慢慢浮现。
　　“学美术要那么多钱，钱都给你花了，你弟弟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你巴不得我们卖房子卖血来供你读书吗？”
　　直到多年以后这句话依旧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每想起一次就让我陷入一次痛苦。我的父亲去世后，我依旧不能原谅他对我的所作所为。
　　我抗争不过最后放弃了，可我同时也记得他们小时候夸过我的话，说我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画家成为一名设计师，说我在画画上真有天赋，我那时候以为我一定会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的。
　　大学毕业之后，我被迫留在家乡，为了可以照顾家庭，他们用亲情的软肋来绑架我。成为一名教师吧，稳定好嫁人。多年后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是懦弱。
　　现在我得到好的结果了吗？我几乎被困在那段记忆中无法走出，悲伤的情绪难以自抑，现在这样的时间对我来说太过于漫长。
　　连续几日我的情绪十分糟糕，上课时还要强装无事，我生活在复杂的矛盾中快要无法呼吸。
　　一日，临到上课的间隙，林源忽然问我：“你最近怎么了？他又逼你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原来那天在店里他都听到了。
　　“不是，”我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他，“还有更糟糕的事。”
　　我故作轻松，然后拿起办公桌上的书本资料朝外走。他用背将门关上抵紧，拦住我的去路。
　　“告诉我。”
　　“是很折磨人的琐事，你还小不用知道。”
　　“你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弟弟，我不需要一个姐姐。”
　　“你之前还说想叫我姐姐。”
　　“徐芝景！”
　　我轻笑了一声，他皱起了眉头。
　　“要上课了，走吧。”
　　他伸手抱我，我感到措不及防，慌乱间课本撒落一地。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回过神来以后，我依旧是没有当回事，只是笑着对他说：“幸好罗老师不在，不然就说不清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捡起地上的书本，将门拉开像往常一样去上课。
　　“徐芝景！”
　　他大声叫住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住，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在去往班级的走廊上我擦掉眼泪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孩子们打招呼，和他们笑，营造欢乐的课堂气氛，像是有两个我在同时活着，却共用着我的生命和灵魂，让我的世界加速毁灭。
　　上完最后一节课以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林源一起回去，而是独自开车走了，我心中沉重陷入自我情绪无法自拔。
　　回家后我在沙发上昏睡，睁眼时竟已天黑。我忽然想起林源，不知道他今天下午是坐了公交还是搭了别人的便车回去，心中一丝愧疚感上涌。我慌忙寻出手机，手机上却没有他的一点讯息。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几秒后他接起电话，却没有说话。
　　“喂，林源...”
　　还是没有回答。
　　我继续叫他的名字，“林源...”
　　“你来接我吧。”
　　“你还没回去在哪里？”
　　“学校后门的马路边上。”
　　我拿起车钥匙冲下楼去，一路上想着该怎么解释情绪如此急失控的我，以及不说一句话就走掉的我。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见蹲在路边的他，他站起来对我说：“天都黑了，你怎么才想起我。”
　　我没想到他会一直在这里没有回去，我问他：“怎么不回去？”
　　“想跟你一起回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转过身向车停的方向走去。
　　“我不是在逼你说你不想说的事，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快乐一点，你可以不说，不要不理我就行。”
　　“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忘记了。”
　　“好了。回去吧。”
　　他快步坐上车坐好，靠着座椅闭眼睡觉。看他这样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周末我回了市区我和陈辉的家，恰巧那天他妈妈说想过来一转，我提前买了些菜和水果。没想到的是陈辉的妹妹陈佳也来了，看到她我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至少不用独自面对我的婆婆。
　　从进门那一刻起我那位婆婆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总在挑我的毛病，妹妹倒是一直在旁边打圆场，这才让我们相处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尴尬。
　　婆婆在厨房给我做了一碗汤，看起来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她却发了大火。
　　“这是我给你找的良药，你不吃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我将本来端在手里的汤放下。
　　“我不喝了。”
　　一直以来我受够了两个家的压迫，这是我第一次直面地拒绝她。以前心中有再多的不满看在陈辉的面子上我总是一忍再忍。我松了口气，有了第一次什么就都好说了。
　　“妈不是那个意思。”陈佳过来安抚我。
　　我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起身去沙发拿手机，我的婆婆却像是发疯一般冲过来拉住我，然后开始无止境的咒骂。
　　“你是不是想要我们家绝后！你就是仗着陈辉给你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还有你家那群人是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初你们家算是高攀了我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弟弟上学陈辉给他出了多少钱，你爸跟他几个姐姐争财产争得你死我活最后也没争来，现在钱也没有人也没了。”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虽然恨我爸听到别人在他死后还将他搬出来作刺我的利剑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她紧紧抓住我的衣领，眼神恶绝，若是现在在悬崖边她一定会将我推下去。我心头一震甩手将她推开，她瘫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震惊说不出话来。
　　“你看不惯我骂我也好上一代人就不要提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好，那我跟你说说这一代的事，你弟弟做生意失败你家拿不出钱来，卖房子你又不肯，现在来找我儿子要钱！你们一家人真把我儿子当提款机了是吧！”
　　我听着这些话一字一句地从她嘴里说出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我拿起包立刻冲出门，背后的咒骂声还在继续。
　　路上我先是给陈辉打了电话他才告诉我确实有这件事，然后我才给徐昊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里我有事要找他谈谈，他一听立刻挂断了我的电话，直到我再次打过去跟他说是卖房子的事他才愿意和我见面。
　　我立在他家门口，是他的女朋友小惠来给我开的门，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她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起码已经是五六个月的身孕。我们没有说话，我径直走进去找徐昊。他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来也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你来啦。
　　我并不想和他叙什么姐弟情。
　　“你找陈辉要钱了是不是。”
　　“是借，不是要。”
　　“你还得起吗？你拿什么还！你跟他借五十万，你以后拿什么还！”
　　“老家不是还有套房子吗，实在不行卖了还他。姐夫都没说什么，你心疼个什么劲。”
　　“你这样只会让陈辉他妈来拿我的短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我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你有什么难过的，他们家比我们家有钱多了，你是我姐他是我姐夫不找他找谁，我们家都送他们家一个人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我已经对这个家完全心灰意冷了，也不指望他会把钱还给陈辉了。只是说不出的难过愤怒，从不会失礼的我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狠狠给了他几个耳光。小惠在旁边吓傻了，不敢上来拉我，徐昊也没有反抗。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我可以借姐夫的钱了吧。”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对小惠说：“看见了吧，他以后既不会是个好丈夫也不会是个好爸爸，还要不要跟他结婚你自己想清楚。”
　　徐昊见我对小惠这样说话，从沙发上下来跟我拉扯，小惠把他拉开我才得以脱身。
　　我不打算回去市区的家了，于是转身回了镇上，快到时才看到林源给我发的消息：来我家里吃饭吧，今天不是火锅。
　　我方才在市区家里电话响起原来是他，他大概不知道我今天回市区了，所以找不到我才急着给我打电话。我心烦意乱脑子里全是徐昊陈辉还有我的婆婆，根本顾及不上林源。
　　电话再次响起，这次不是林源而是陈辉。我猜想他都知道了，关于今天的事。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电话那头陈辉的声音很着急。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点口角。”
　　“所以你就把我妈推倒在地？她尾椎骨不好，现在在医院做检查，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所以呢，要我怎么做。跟她道歉？还是让她继续羞辱我？”
　　“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她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也忍忍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你知道我在外面工作也很忙很累，你们在家就不能好好相处吗？何况我们都已经搬出去了。”
　　“...”
　　陈辉很忙很累，仿佛我的工作过于悠闲成为了原罪，而这本来是他们家会接纳我的其中一个原因，这一刻我就像是一个笑话。
　　“你从来不会问问我，我怎么样了，我有没有受到伤害！就像是今天，就算不是我的错我也要大度地原谅她，那我呢！”
　　我像疯了一般对着电话那头的陈辉发泄心中的不满，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现在可以看见他的脸大概是像他母亲一样震惊而不可置信的。这几年在他们眼里我温顺从不会发脾气，今天这一幕是我积攒已久的怨气。
　　“芝景...”
　　“你要是想要再说些劝解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听够了...”
　　挂掉电话，回到镇上，现在只有在这里会让我平静。
　　可是那条通往家的方向走过无数次的路却让我觉得如此遥远，我浑浑噩噩地走着，我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膝盖被摔伤一大片，血染红了我的膝盖，细小的砂石嵌进我的血肉里，这样的痛反而真实让我能够真正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