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玄霄》壹秋

27、良策

　　沉默了片刻，曲新又道：“不过，宋阙这些年一直找你麻烦，确实在天界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本是你们师兄弟的个人恩怨，如今天帝也不得不管了，否则酿成大祸，不过，看宋阙这些年对你的态度，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容易解决，难怪天帝方才在凌霄殿说要去找老师商议了！”

　　柏云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问道：“帝师？”

　　曲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除了老师，也没有人有办法了吧！就宋阙那个倔脾气，不要你的命，他是怎么都不肯放下仇恨的，除非……”

　　曲新看着柏云霄止住了话语，柏云霄神情渐凝，突然缄默了起来，他知道曲新想说什么，他欲言又止，是不想让自己烦恼。

　　二人对坐着沉默了片刻，曲新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忙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认识符曈的？为什么上次在敦炀城时你没有跟我说过他是银圣娘娘的侄儿？”

　　柏云霄一听曲新提到符曈，神情更加凝重了些，回道：“其实当日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他只告诉我他是妖界狐族的，却没有说他和银圣娘娘有关系，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妖界的妖王！”

　　“你竟然也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你是如何认识他的？”曲新颇为诧异地问道。

　　柏云霄不愿在曲新面前重提旧事，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当年我还在凡间时，曾救了他一命，后来一直没有见过他，直到这次在章莪山，他才突然出现！”

　　曲新思忖了片刻，随后又问：“莫非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记得当时妖界大乱，狐族被灭族，银圣娘娘母家银狐一脉的下场尤为惨烈，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符曈流落到了凡间被你所救，如此看来，你跟他还真有缘，如今他已经是妖界的妖王了，在天界又有银圣娘娘这个靠山，看来以后你这府里要热闹起来了！”

　　曲新的意思很明了，言语中甚至有几分欣喜，但柏云霄反而有些担忧，符曈的来历如此复杂，对自己来说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毕竟自己当年经历的那些事，也只有他知道。

　　曲新见柏云霄愁眉锁眼的模样，忙问他：“你怎么了？好像并不高兴。”

　　柏云霄回过神来，回道：“符曈来历不简单，和他来往，也不知是福是祸。”

　　曲新一听，立马笑了起来，回道：“你放心，跟他来往，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没看到天帝有多喜欢他吗？再说，银圣娘娘在天界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年轻资历浅，却极受众神尊敬，就连不大出门的几位前辈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谁让她是咱们天界的大恩人呢！”

　　曲新所言不假，单从今日在凌霄殿上符曈如此放肆，天帝却一丝责怪之意也没有就能看出，符曈将来在天界只会被优待。

　　曲新从柏云霄府里出来，本来想去引夜帝师府上拜访，顺便问问他对处置柏云霄和宋阙一事有什么看法，谁知走到府外便看见凌霄殿外的两位护法金刚正守在府门口，曲新便知道是天帝在里面，于是只好打道回府。

　　帝师府内，天帝正与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对坐在一棵大树下，二人面前摆着石桌棋盘，棋盘之上，落子已过半。

　　天帝手执白子，此时正犹豫不决，道人见了忙道：“陛下心有烦扰，这一局，臣不战而胜了！”

　　天帝将手中的白子丢下，看着道人道：“知本座者，莫若恩师！”

　　引夜帝师微微笑了笑，捋着半指长须回道：“臣斗胆猜测，陛下所烦之事必定与柏云霄和宋阙有关！”

　　“恩师神算！”

　　引夜帝师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起，又道：“敦炀城被毁一事，可大可小，陛下小惩大诫，是为了息事宁人，保住他们二人的名声，但陛下也知道，此事的源头在于柏云霄与宋阙之间的恩怨，若不解开他们之间的恩怨，这样的事，日后只会越来越多，扬汤止沸只能稳一时局面，而陛下想要的是永除后患。柏云霄是陛下看重之人，加以历练，来日必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所以陛下不想让他的晋升之路有任何闪失。”

　　“恩师所言极是，正因如此，本座才不知如何是好！”天帝神色微沉道。

　　引夜帝师将棋子收好，随后挥手在石桌上摆下了一套茶具，倒下一杯热茶回道：“此事其实并不难办，臣有二法，可解陛下之难。其一，是将宋阙赶出天界，只要他与柏云霄天地相隔，自然就少了冲突，不过，此法太过绝情，乃是迫不得已为之，况且以柏云霄对宋阙的感情，倘若宋阙离开了天界，只怕他也不会留下，因此，此法实为下下之策。”

　　“不知另一策又如何？”天帝匆忙问道。

　　引夜帝师饮下一口茶，沉思了片刻，片刻之间，他的眼神由清变浊，很快又由暗渐明，随后对天帝回道：“其二，让柏云霄和宋阙下凡历一劫，恩怨由凡间始，恩怨在凡间结。”

　　“下凡历劫？”天帝对引夜帝师的想法颇为诧异。

　　引夜帝师点了点头，回道：“不瞒陛下，近几日臣推算出下界的越国和苍国十几年后将会有一场劫难，这场劫难由一段恩怨而起，与柏云霄和宋阙之间的恩怨极为相似，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如就让他们二人下凡去亲历此劫，若他们能在劫数中化干戈为玉帛，则二人之间的恩怨便自然能解开，若不能止住干戈，便让他们二人在凡间相斗一场，分出个胜负来，也好过在天界争斗。”

　　天帝默然沉思了片刻，随后似有顾虑道：“若他们二人在凡间斗过，宋阙仍旧不肯放下仇恨该如何是好？”

　　引夜帝师摇了摇头，回道：“我已算出，此劫乃生死劫，一旦引动干戈，苍越两国必定死伤无数，他们二人也难以幸免，宋阙对柏云霄仇恨难消，皆由闻天至之死而起，那就让柏云霄在凡间偿他一命，也无不可，只是柏云霄若不能度过此劫，在凡间偿了性命，重返天界时恐会丢失一半的修为。”

　　天帝一听忙道：“这倒无妨，修为可以重练，到时本座再赐他一些仙丹灵药，用不了多久就能让他恢复修为。倒是这下凡一事，若不细心谋划一番，只怕难成！”

　　引夜帝师微微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回道：“陛下放心，臣既然提出了此法，自然早有成算，若陛下信得过臣，便把此事交给臣负责！”

　　天帝欣然回道：“本座自然信得过恩师，既然恩师已有打算，那本座便将此事交由恩师，却不知柏云霄和宋阙要下凡多久？”

　　“二十年足矣！二十年对天界的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陛下让他们下界历劫二十年，也可算作对他们二人的惩处，给天界众神一个交待。”引夜帝师回道。

　　“好，如此两全其美之法，也只有恩师能想出来，本座今日果然没有白来！”

　　天帝说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显然对引夜帝师的办法十分满意。

　　是夜，引夜帝师来到宋阙神邸外，见神邸内外一片寂静，神邸大门紧闭，引夜帝师悄然推开陈旧的大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却立马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引夜帝师走进府内，又见府里冷冷清清的，一点火光都没有，庭院里的杂草都已经有半人高了。

　　府内大殿殿门大开，引夜帝师走进殿内，借着微弱的月光往殿内扫视了一眼，随后便看见宋阙坐在角落里擦拭着剑锋。

　　引夜帝师挥手点上殿内的残烛，烛光虽然照亮了大殿，却没有化开宋阙冷漠的神色。

　　引夜帝师看了宋阙一眼，随后开口道：“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这里竟如此偏僻，这定是曲新故意安排的！”

　　宋阙低头继续擦拭着剑锋，丝毫没有想理会引夜帝师的意思。

　　引夜帝师并没有因为宋阙冷漠的态度而感到不悦，依旧心平气和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上门的目的吗？”

　　宋阙微微抬起头看向引夜帝师，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下，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向来人问道：“不知帝师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引夜帝师看了一眼宋阙手上那把银光熠熠的长剑，随后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柏云霄报杀师之仇，只可惜你的修为始终不及他，此为你平生恨事，倘若我现在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宋阙骤然停下了手上擦拭的动作，愣了片刻，随后看着引夜帝师问道：“什么意思？”

　　引夜帝师在宋阙旁边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回道：“你与柏云霄这次给敦炀城带来了灭城之灾，按照天界的规矩，你们都该受到重罚，不过，念在你们降魔有功，天帝陛下决定网开一面，虽然不用受重罚，却也不能完全被饶恕，所以陛下与我商议，让你和柏云霄投胎下凡去历一劫难，以作惩戒。以柏云霄的修为，百年之内你恐怕都赶不上他，倘若你们都去了凡间，那就不一样了，同样是凡人，你想找他报仇那就容易多了！”

　　宋阙沉默着思忖了片刻，随后又问：“投胎入凡之后，我如何能找到他？又如何能记得要报仇？”

　　引夜帝师微微笑了笑，回道：“你大可放心，你们在凡间的身份由我来安排，到了凡间，你们二人一出世便有不世之仇，这也正是你们在凡间的劫难，你可以趁此机会报弑师之仇，倘若柏云霄在凡间真死于你手，即使回到天界，他也会失去一半修为！”

　　“你以为去凡间做一场戏，就能让我不恨他吗？”宋阙沉声道。

　　引夜帝师笑道：“能不能让你放下仇恨要做过才知道，如今你和柏云霄都在天界，以你的修为，要想取他性命至少还要几百年，历劫也好，做戏也好，只要能让你杀他一次，对你来说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阙微微低下头，透过银亮的剑锋看到了自己的眼眸，他突然发现，此刻自己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凶恶，甚至陌生到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辨认。

　　宋阙沉默了片刻，随后回道：“既然是天帝的旨意，我应该没有拒绝的资格吧？”

　　引夜帝师明白了宋阙的意思，立马起身道：“既然你同意了，那就尽快做好准备，三日之后，我会带你和柏云霄一同去轮回入世。”

　　说罢，引夜帝师便转身出了大殿。

　　引夜帝师离开之后，宋阙仍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只是他不再擦拭长剑了，而是紧紧握着长剑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