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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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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温慧再次见到了穆槿,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儿,此前笄礼已过,如今是沂城民众口中的“穆家那个天仙一样的公子”。
“今日见了你,才知传闻果然不假。”温慧上下打量着穆槿,一身普通的缎面菱纹罗裙,穿在他身上硬是有了些宫廷贵子的风度,即使不擦脂粉,也有着一副美如冠玉的好皮囊。
“郡主说笑了,平日出门都有帷帽遮面,不过是外人的杜撰罢了。”穆槿的谦逊有理,令温慧异常的喜爱这个小女婿,他当着众人的面,拉过他的手问道:“五日后,皇姐过寿,凤后听说你有一手好绣工,让我问问你,可愿意上宫中小住一段时日,替她绣些花样子。”
温慧安排给穆槿的侍人是之前伺候他的近侍,聪慧忠心,这几年将穆槿和穆雁的事情汇报的清楚。
“父亲应允便可。”穆槿垂眸,这种大事,他向来没有什么言语权,何况在家中伏低做小惯了,入宫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几个人跪拜,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自然自然,能得凤后赏识,是他的福气。”穆程安出了远门,家中只有吕氏和穆清文,吕氏见有这种好事,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随后将穆雁推了出来谄媚的道:“穆槿第一次出门,恐冲撞了宫中贵人,雁儿机灵,绣工又不错,不如让他同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穆雁自曲凌祺出征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荒废了课业,对穆槿的敌意愈发变大,连吕长运都难以管束。
“他的绣工你心中应该清楚,你穆家如今靠的是什么你也该清楚。”温慧有女皇的宠爱,言语上一向不委婉,他对穆雁并没有太大期许,未来入了曲府,他有的是方法治他。
吕长运被这话噎住,曲凌祺走后,穆雁荒废了学业,琴棋书画,治家之道更是不碰,心中只有儿女情长,可将军府根本不缺死心塌地,以色侍人的男子,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穆清文见穆雁还想开口反驳,只觉得他是快魔怔了,急急道:“一切听从郡主安排。”
穆雁强压着怒火回到后院,当着穆清文的面将屋中的物件摔了个干净,他指着吕长运的脸怒道:“爹你好没能耐,那短命鬼活着的时候你比不过他也就算了,如今他都死了,你还是拿他没办法,连带你儿子都要被他儿子折辱!”
“放肆!”
穆清文抬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冷声道:“平日里纵容你嚣张惯了,现在还敢辱骂父亲了?穆府何时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姐姐!”穆雁捂着脸一脸的惊愕,他蹲坐在地哭道:“从小你就会替那妖孩说话,如今居然被他蛊惑,来殴打你的亲弟弟!”
穆雁是吕长运的宝贝疙瘩,他心疼的把穆雁搂到了怀里,哄道:“不过忍一时罢了,讨好温慧,那你未来就是将军府的男主人。”
“父亲,你又教他这些,如今曲凌祺在军中已是都统,班师回朝后必能得个将军封号,她想要的是一个心有家国,稳重得体的正夫,若是雁儿只知道讨好她,那与军中的小侍有何异?”穆清文是未来穆家的掌舵人,这几年跟着穆程安走南闯北,心智已十分的成熟。
“从小我就被教导要稳重,识大体,将来要做人家的正夫,可到头来呢,你母亲一时任性娶个侍闹得满城皆知,而我在她的屁股后面为她收拾烂摊子,一不小心还得落个善妒的名声在外面,她常年在外,偶尔回来也是去李书言或者其他几个小侍那边,我好不容易有了你们两个心头肉,怎么舍得让雁儿也过我这样的生活?”吕长运有些发怔,遥想当年,他如同今日的穆雁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花轿,在他人的羡慕与欢呼声中,沦为了联姻的牺牲品。
穆清文一时无言,她想到了此前母亲无意中提起要为她挑一个好夫婿的话来,日后她成婚,对方会不会也和父亲一样,在忍耐中蹉跎一生。
第二日卯时,睡梦中的穆槿被一阵的心慌惊醒,他靠坐在床边,攥着被角急急喘气,那个鲜少如梦的朦胧身影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从最开始的全然忘记,到现在他已经能依稀记住一些零碎的梦境了,他缓了缓,不再去想,自己打了水洗漱。
往年女皇过寿穆家作为皇商也会递礼单入宫,但今年穆槿是由温慧带进宫的,面上也算是半个曲家人,穆清文苦思一夜,挑挑拣拣了三大车的礼,其中有一车动用了曲府最大的马车,装了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雕寿桃,寿桃代表着福寿安康,而寿桃的四周镂空,好似沾染了天上仙气一般,寓意着寿与天齐。
温慧出门有曲家军护送,穆家的马车跟在后面,一同驶离了穆槿生活了十六年的沂城。因为要保护玉雕的完好,马车行的慢,渐渐的便与曲府落下了不少距离,穆雁在一处悬崖边叫停了车队,嚷嚷着要下来活动一下。
“我真是受够了!小妖孩进宫,姐姐你偏要我们一大家子跟着作陪,这山路走的我都要散架了!”穆雁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愤愤的将一块碎石踢下了山崖。
“哥,路途颠簸,你若是难受,就与父亲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穆槿也下车来到穆雁边上,给他递了一个水壶,今日的穆槿与以往的素净不同,他难得穿了件青色缠枝金丝云纹裙,又略施了脂粉,将他的五官衬得更为的立体,真真是个螓首蛾眉的美人,与穆雁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落下风。
“小狐狸精,惺惺作态。”穆雁随手打落面前水壶。水壶滚了几圈,掉入山崖的样子令穆雁亮了眼睛,他心中邪恶的念头像荆棘一般疯长,他咬着牙向穆槿一步步逼近。
“是你抢了我的祺姐姐。”
“是你在郡主面前出尽风头使我出丑。”
“是你逼我父亲郁郁寡欢,日日难眠。”
与当初在学堂一般,穆槿渐渐的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向后看了一眼,崖间烟雾缭绕,并非深不见底,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笑道:“哥哥,你真是可怜。”
穆雁从没想过会从穆槿的脸上看到如此嘲讽怜悯的神态,他控制不住的发抖喘息,咬牙靠近穆槿的耳边低语,“都是你逼我的!”。
眼前的事物极速变换,面前二人已离他越来越远,穆槿闭了闭眼,耳边破空的风声袭来,暂时夺走了他的听觉。
“山间云雾果真是绚烂如梦。”
墨螭的记忆在漫天云雾中戛然而止,穆槿轻声的呢喃还回荡在第五霄的脑海中,她掐灭了手中的烟,将手贴在了背后漆黑的的测灵石上,若是那些有灵力的,这石头定然变得光芒万丈,而在第五霄这,则是和儿时一样,没用一丝一毫的动静。
无日城的天依旧昏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雾气升腾,“小霄,怎么起这么早?”宁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由远及近。
“宁奶奶早。”第五霄拍了拍身上的晨露,轻轻颔首,她的动向宁聆怕是一直都在盯着。
“你还在想自己没有灵力的事情吗?”宁聆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却也仪态万千。“你离家出走后,你母亲就找到了温纶,问他两个A阶是否有概率会生出普通人来。”
“结果呢?”第五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她应该叫母亲的女人来,印象中的她对自己的确不差,没有第五逸那般冷漠。
“所有有迹可循的消息与人,温伦都派人查了一遍,都没有先例,但既然有老祖箴言,如今看你又聪慧机敏,我信天机,也相信你。”宁聆拍了拍她的肩,手上的灵力烘干了第五霄被晨露打湿的衣领。
“无日城果真是灵力充裕,都能这么浪费的用。”第五霄不禁想起蓝沁之前抱怨灵力稀薄的话,当时她不能感同身受,现在却突然明白了些。
“大陆灵力日渐稀薄,即使生来就是A阶,后面修炼也十分的困难,越来越多的人去往别的大陆修炼发展,五大家在这方面的意见高度一致,几百年来一直都在寻找原因,以求破解之法。”宁聆看了看灰暗的天,苦笑道:“可惜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只有这无日城,算是最后的福地,五大家终有一战。”
“南淮的平民,平均寿命不到70,他们一生都在为了生存而劳碌,而你们…”第五霄心中莫名恼怒,这些年在南淮,见识到了与她少时完全不一样的底层生活。
“算了,都与我无关。”第五霄无法对南淮人感同身受,同样的,也做不到与五大家的想法苟同。
“你身上流着第五家的血,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若是五大家倒了,被其他大陆接管,南淮市不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宁聆语调依旧平缓,并不在意第五霄的顶撞,她向来主和,第五霄能出言维护平民,她反而更加的欣赏了。
“第五家虽然是五大家,但也是男子当家最多的家族,您应该也知道,因为外界舆论,父亲选择和凤家联姻,想生个女孩掌家,当初第五璐测到A阶时,父亲和母亲的喜悦是发自真心的,我离开,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让第五家蒙羞,您与其为了句箴言来替我谋略,倒不如认认真真培养第五璐。”第五璐是她的亲妹妹,也是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嫉妒这种情感的人。
“你一定还在埋怨你母亲当时没有挽留你吧。”这事情算不得秘辛,宁聆不过稍加打听就了解了不少。当初第五霄一声不吭的拎着一个小包就走了,全家上下都是看着的,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去挽留。第五霄站在凤珂的屋前,见她温柔的给第五璐唱着童谣,直到第五霄走出大门也没有出来看过她一眼。
“没有什么埋怨不埋怨的,只是我不想再呆下去罢了。”第五霄耸耸肩,这些事情她早就不去想了。
“到底是孩子脾性,你可有想过,一个没有灵力傍身的嫡系大小姐,会有多少人盯着你?人性贪婪,谁都想站在权力之巅,且不说别的家族,单是第五家就会内乱不休。你父母亲没有把握能护住你,只能出此下策,日后有了机会,再将你接回。”宁聆是宁家庶女,对于嫡庶冲突最为敏感,第五霄的存在对于旁系的诱惑太大了,第五逸夫妇算是是走了一条有用的的下策。
“回家看看吧。”宁聆见第五霄沉默不语,知道她心中有了计较,嘱托一句后便离开了。
第五霄看着宁聆离开的方向许久,眼中是望不到底的深沉,南淮的人文并没有影响她与生俱来的桀骜和自信,宁聆的一番话与穆槿坠入深渊的呢喃在她脑海中盘桓不散,这十多年浑浑噩噩的生活也是该有个头了。
报时的钟声响起,第五霄拍一拍衣服上的尘土,把将一身烟味洗净后,才回了穆槿房里。
穆槿猫儿一样的蜷缩在素色的被子中,第五霄伸手覆上他的脸庞,满足的感受着他浅浅的呼吸,在墨螭的记忆中,第五霄忍不住想代入进去,想去将他包裹在自己的羽翼下,眼下,穆槿真真切切的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身边。
“幽。”穆槿寻着鼻间的冷香,一把抓住了第五霄的手抱在颈项,呓语一声,又沉沉睡去。
第五霄依着他和衣靠在床边,可能是身在主宅使她放心,又可能是穆槿如今完好的在身边令她安心,她得到了这些年难得的好眠。
无日城的报时钟响了好几次,穆槿才悠悠转醒,扭头就瞧见了靠在床边的第五霄,差点没惊的掉下床去,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不知廉耻的将她的手抱在怀中,不由的脸红心跳起来,盯着第五霄的睡颜呢喃,“世间怎会有如此风华的女子,就是那些个少年将军也不及你,真是好看极了。”
“原来你只是喜欢我这幅皮囊。”第五霄凤眼微睁,语气少有的懒散。
“吵醒你了吗?对不起。”见第五霄醒,穆槿赶忙抽回手,不住的道歉。
“你的审美就真的只有好看与不好看吗,这些形容词应该用在你身上更妥当些吧,小、美、人。”第五霄笑的有些邪恶,带着侵略感的气息扑在穆槿的耳朵上,令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仿佛要跳出喉咙来。
兵荒马乱间,穆雁跋扈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穆槿脸颊的红晕褪去一点,有些委屈的抿嘴道:“家中亲眷时常说我是狐狸精变得,可我并没有狐媚他人”。
见穆槿神情蔫蔫,第五霄也不由想起了他原先受的种种痛楚,她勉强压下了这股汹涌而来的名为怜惜的情感,在他发间印上一吻,轻声道:“如今你这小狐狸也算有了主人,我精血足,倒也不怕你吸。”
“我从未害过他人,你莫要污蔑我。”穆槿最气他人污蔑此事,之前在穆家他只能忍气吞声,眼下他却大了几分胆子,皱着眉眼,翻过身缩在床边。
“我知道。”穆槿种种过往来回的在脑海翻滚,第五霄轻笑一声,“狐狸可没有你这么好骗。”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让穆槿来不及反驳,第五霄点了点他的鼻子:“已经中午了,先去填饱肚子再来与我拌嘴。”
穆槿的伤口在墨鸠的灵气的修复下,已经收了口子,看来墨鸠的话,并不是胡乱编造。趁着穆槿洗漱的空挡,第五霄来到屋外,等了多时的易宏见她出来,耳语道:“温浅来无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