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吾槿》荼靡的柚子糖

46、第四十六章

　　东齐南赫连，向来相互牵制，如今齐家盯上了赫连温浅，就等于切断了两家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自然也紧张起来。
　　赫连宅邸坐落在一片葱郁的竹林中，走过一条羊肠小道后方可窥见实景，提有赫连二字的牌匾下不过站着三两守卫，不见什么高阶的灵媒师。
　　“请问几位可是有拜帖？”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守卫弯着眉眼，十分礼貌的拦住了第五霄。
　　“麻烦小哥通报，第五家大小姐前来谢鬼煞的救命之恩。”易宏说话间将手中的礼递给了守卫。
　　听到名讳，那人弯腰接下道：“原来是第五家的小姐，请您偏厅稍作休息，我这就去通报。”
　　第五霄二人由另一个守卫带了路，又穿过另一条弯曲小径，才见偏厅，第五霄将周围细细打量了一遍后端起了茶盏。
　　半个钟后，温浅才匆匆而来，淡色的衬衣上还留有褶皱，她浅浅一笑，赔罪道：“对不住了，刚回来实在是抽不开身。”
　　温浅无论对谁仿佛都是如此温柔有礼，只有在她那双深邃如海般蔚蓝的眼睛中才能觉察出一点杀伐的气息。
　　她挥退众人后，又伸手：“好久不见，第五霄。”。
　　“好久不见，鬼煞。”第五霄并未起身，让易宏退下后，只伸出手来与她意思了一下。
　　温浅也不恼不气，坐在了她的旁边，解释道：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防备，我不会伤害穆槿的。”
　　“他自杀了。”第五霄盯着她，想透过她平静的假面看穿她的内里。
　　“当时情况危急，但说到底也是我的过错，听说他的伤一直不太好，回头我会派人送些好的伤药去贵府。”温浅只喝了口茶水，眉目平淡，第五霄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悲伤，后悔，窃喜，感动这类的情绪变化。
　　他人都说第五霄天生缺七情六欲，眼下，温浅毫不动容的模样让第五霄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你不用花心思揣摩我，我比你大了十岁，在你蹦蹦跳跳的年纪，我就在外陆知道你了。”温浅是赫连家与外大陆的混血，血脉不纯，但到底也算是赫连家的子孙，赫连家却将她培养成了一个杀手，连灵力路数都极其阴诡。
　　“你身上有一半的赫连家血脉，为什么甘心身处黑暗？”第五霄此前已经调查过，赫连温浅生在外陆长在外陆，为赫连家打通两大陆的商业要脉，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回来的，她明明可以直接在商界大展拳脚，根本没有必要走阴诡手段。
　　“那你身上淌的还是第五家嫡女的血脉，又为什么选择在蓝沁那妮子手下混饭吃？”温浅反问道。
　　第五霄怔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
　　温浅脸上笑意更深，她忽然拍了拍第五霄的肩膀：“这你就说错了，你有未做之事，未尽之责，我也一样，我们俩看着是自由，实际上不过是假逍遥而已。”
　　第五霄掸了掸肩头，挑眉道：“你也是火凤国人，为了穆槿而来？”既然有穆槿穿越这种事，那还有其他人穿来，也就不奇怪了。
　　温浅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岔开话题：“齐家动作太快了，我必须把他送进来，他在你身边，总是最安全的。”
　　“我原以为齐家的目标是你，对穆槿不过是见色起意。”第五霄捻了捻指尖，又问道：“看来你已经查过了？”
　　“这有什么好查的，齐家修道，擅长望气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觊觎穆槿身上墨螭的灵力，当然还有他的美色啦，毕竟双玉好色的名头在外。”说到好色，温浅特地转过头去看了看第五霄的神色，果然见她皱了眉头。
　　“你也知道墨螭。”第五霄摸出一根烟来缓解心中烦躁，她身边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知道一些秘辛，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温浅看透了她心中想法，答道：“这不是什么秘辛，只是你不关注灵媒的事情，这个墨螭是最后一任灵媒之主，那个时期的灵媒都十分强大，并不会与人类缔结主仆契约，普通人类只当灵媒是妖魔一类的存在，避之不及，却不知在那极恶之地的的确确的孕育了一只地魔，那地魔修身养性数百年，结成一支庞大的魔军，企图将大陆的土地据为己有，最后是墨螭损了一身修为将那地魔封印，而他自己也只保下一魂一魄，也许是阴差阳错，附身在了穆槿身上。”
　　“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墨螭与穆槿间颇有些渊源。”第五霄将抽了一口的烟按进烟灰缸，又猜测：“那这个故事里还缺了穆槿，看来他与我相遇不是个偶然，更像是有人谋划，那我和你在这个故事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究竟是推测还是事实还是要看你自己，你身上的禁制太复杂，我帮不了你。但是眼下，齐家能知道墨螭的下落，那其他几家总有一天也会听见风声，你把穆槿安顿在这无日城，放在你们第五家的庇护下是正确的。”温浅又拍了拍第五霄的肩膀，看见第五霄带有敌意的神情笑道：“放轻松点，我不是你的情敌。”转而又说：“但他要是过得不好，那我还是会带走他的。”
　　“这事，就不需要您操心了。”第五霄饮尽杯中茶水，起身道：“你还是先好好治治伤吧，血腥味腥臊的很，告辞了。”
　　第五霄走后，温浅扶着桌角慢慢起身，那日和齐家一战，她受了重伤，今天能起床见客已是不易。她自以为掩饰的不错，不料还是被第五霄看穿了。
　　园中芍药开的正热烈，穆槿披着一块薄毯坐在吊椅上认真的看着书，脚边是在舔爪子的墨鸠。第五霄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悄身走了过去，弹了一下墨鸠的脑瓜子，墨鸠呲了第五霄一下，识趣的跑开了。
　　“我原以为知识渊博的小穆槿看的应当是些名家著作，没想到竟然是这小人书。”第五霄猛地抽走了穆槿的小人书，吓得穆槿差点从悬空的吊椅上摔下，被第五霄一把捞住。
　　熟悉的冷香使他稳住了心神，泪汪汪的看着第五霄：“你吓死我了。”随后又看见第五霄手中的书，气道：“这府中的藏书都是些名家孤本，皆是晦涩难懂，你莫为难我。”
　　第五霄哪里受得了他这招，赶紧赔了笑脸，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块蛋糕来，“别生气，无日城的日头昏暗，容易把眼睛看近视。”
　　穆槿很容易的就被安抚了，弯着眉眼吃东西，第五霄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他的长发，舒服的眯着眼。
　　“听下面人说温浅也来了，她如何了？”穆槿忽然想起她。
　　第五霄的手停了下来，脸色如常，却不做回答。
　　穆槿习惯察言观色，又道：“我知道不该打听别的女子，可当日我没有你的消息，一心来找你，是她带我来见你的，可能我真的天生祸国殃民，竟引来了伏击，害了他人。”
　　“乱想什么，你才十几岁，哪来祸国殃民的道行？”第五霄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她是赫连家的小姐，出不了大事。倒是你，以后还是呆我身边吧，免得我不仅要对付外患，还要担心内忧。”
　　穆槿点点头，知道她是气恼自戕的事情，于是大着胆子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撒娇：“莫气了…”
　　远山蓝的袍子衬着白皙的肌肤，纵然身旁的芍药开的再艳，也不如此刻人比花娇。
　　第五霄反手把他拉到腿上，哄骗着：“给我也吃一口。”
　　“喏。”穆槿红着脸把叉了一块蛋糕递到第五霄嘴边，心想此刻自己真的如同妲己褒姒之流，在祸乱朝纲。
　　“用什么叉子。”第五霄握住眼前纤细的手腕，吻上了他粉嫩的薄唇，唇齿交融间，将蛋糕的味道尝了去，也把穆槿的味道尝了个遍。
　　“恩，还是蛋糕好吃。”第五霄口不对心，又照着穆槿的脸蛋啵了一下。
　　“你你你，青天白日的，被人看了去怎么办呀。”穆槿慌慌张张的捂着脸环顾四周。
　　“林秋徽教你买钻戒表白的时候就没告诉你，在这里，就算是青天白日的也能接吻吗？”第五霄不要脸的说着，移开他的手，照着额头又啵了个响。
　　见他委屈的不做声，第五霄只好轻声哄道，“知道你怕羞，我来时就嘱咐了易宏，让他守着园门了，不会有人看见的。”见他神色松动，又摩挲着他手上的戒指说：“维兹湖一别，我还没好好陪过你。”
　　“那你便好好陪我这半日当做补偿吧。”穆槿还没恢复，闹了一会已经疲累，他驯顺的窝在第五霄的怀里，沉沉睡去。
　　无日城天光昏暗，第五霄怀中有属于她的太阳。
　　蓝沁吃腻药膳后，就再没和他们同桌吃饭过，空大的桌上只有第五霄和穆槿，加上这个一说开饭就化成人性的墨鸠。
　　墨鸠的灵力被墨螭吸食的所剩无几，第五霄从宁聆那搜刮了好些灵药灵草草，给他嘎嘣嘎嘣嚼了才勉强幻了个人形出来。
　　“墨小兄弟，我瞧着你虚脱了许多，可是耗费了你太多精力？”穆槿还不知道墨鸠的身份，只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见他脸色比自己的还要苍白几分，心下不忍，“要不要让厨房再添些药膳来给你补补？”
　　“不用管他，他吸食天地灵气就行了，吃饭也是多余。”第五霄看了墨鸠一眼，灵媒本就不吃人类的食物，墨鸠这纯粹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在她眼里就是个纯纯的电灯泡。
　　“那怎么行，怎能如此对待我的救命恩人。”穆槿极不赞同。
　　“不要与她废这些口舌，穆槿你就放宽心吧，以后我每隔两日就来给你渡灵气，你身上那图腾也会慢慢消失。”墨螭的一魂一魄，是他满世界的捞碎片捞回来的，眼下时机成熟，又有灵草助他恢复，墨螭重塑肉身之日就指日可待了。
　　筷子坠地的叮当声响起，穆槿顾不上仪态，腾地站起身急道：“当真？这东西与我共存十数年，我甚至以为我天生就是个妖怪，原来这真是一种疾病吗？”穆槿的眼睛里充满期冀，墨鸠的话照亮了他内心最黑暗的地方，把他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我骗你干什么？”墨鸠抓着大鸡腿，空出一只手来拍拍胸脯打包票，随后又狐疑的盯着第五霄悄声问：“你也太恶毒了，他天天以为自己是个妖怪，你就没想过安抚安抚他？”
　　第五霄把下人送来的干净筷子放在穆槿面前后才认真答：“他是人是妖，我都喜欢。”
　　“花言巧语，穆槿，你耳根子可不许软。”墨鸠没想到第五霄现在说话这么直白，忍不住的提醒。
　　“这种事，你应该给他个准备，他现在的身体经不住大喜大悲。”第五霄把穆槿按回了椅子上，缓缓抚摸他的后背。
　　第五霄见过他在祠堂黑屋中跪求神佛的模样，也见过众人面前被鞭笞的模样，更明白他的生父是为了他，才自毁生机，走上绝路。墨螭的这一魂一魄，是改变他命运走向的齿轮，是他心里最无助的痛苦。
　　穆槿在巨大的喜悦中慢慢回神，朝着墨鸠缓缓拜下。
　　墨鸠赶紧丢下鸡腿把他搀起来道：“你干什么，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第五霄也同时起身将他扶起，不满道：“这本来就是他分内之事，不必跪他。”
　　墨鸠也跟着应：“确实确实，本就是我们兄弟…”说到兄弟，他又朝着第五霄问：“这个我能说吗？”
　　“什么能不能说？你们有事瞒我？”穆槿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反复扫视。
　　第五霄没有回应，墨鸠只好也跟着闭嘴。穆槿见他俩沉默，急道：“这图腾的来历是我最想知晓的事情，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无论事实如何，我都能接受，你们不必隐瞒。”
　　见穆槿坚持，第五霄只好屏退左右，实话说：“墨鸠有一个哥哥名螭，他如今就在你体内。”
　　穆槿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极了：“在我体内？就是困扰我的那图腾？。”
　　“对，这是我哥哥的魂纹，魔军压境时他用血肉之躯救下苍生，自己却神魂碎裂，我游遍四海去找他的碎魂，捞了一百多年才拼出三魄。”墨鸠有些打蔫，愧疚的对穆槿道：“如今你身上有他的一魂一魄，是那次你落水濒死之时，他附于你身救你后耗干了灵力，所以才一直在你体内修养，却也因此给你带去了灾祸，令你受了许多无妄之灾。”
　　“不和你说，一是怕你惊惧鬼神魂灵一说，二是这魂纹困扰你太久，你生父也是因为他而去世，你现在身体羸弱，我怕你伤心，想以后找机会慢慢和你说。”第五霄知道李书言死前为了魂纹不惜用猛药吊起一口气都要为穆槿争前程，现在穆槿知道这是人祸而不是天灾，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第五霄说完，三人沉默许久，墨鸠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改不了这嘴比脑袋快的毛病，他挠挠脑袋很是自责，眼前的鸡腿都不香了，只好惨兮兮的摇了摇穆槿的手，又拍了拍胸脯，“是我们兄弟二人对不住你，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就行。”
　　穆槿眼眸低垂，睫羽微颤，却不落泪，只开口问：“你哥哥，是神仙吗？”
　　“我们只是神兽转世而已，神仙远在三十三重天之上，不会越权过问凡事。”墨鸠如实相告。
　　“自古英雄将领把马革裹尸当成荣耀，在百姓的崇拜中前赴后继上疆场，却不知是其背后的夫郎幼女，亲属朋友将一切担了下来。”穆槿目光炯炯的盯着墨鸠，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安慰他：“我与你哥哥是相互救赎，你不必自责，是他救了苍生黎民才会有我的存在，现在不过是借我的身体用一下，不妨事，若他能复生，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
　　“槿儿…”第五霄见他神色趋于平静，越发担心。穆槿却又扭头朝她笑了笑：“若我心神不坚，被关在祠堂黑屋时便活不下来了，幽，你太紧张了。”
　　墨鸠目瞪口呆，怎么最后被穆槿反过来安慰了一通，反倒是他和第五霄更为狭隘了些，他只好嘀嘀咕咕：“你能有如此大义最好，免得事后你妻主追杀我。”随后又后知后觉地想，他虽然已经转世，本性却未变，不像第五霄那个女人，转世后少根筋，又菜又爱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