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长长久久》在水十号

12、十二、其实我想跟你打一架

　　六月中旬，端午节放假，可以连休三天。沈星河在假期第一天的一大早，没有跟胡清梦说，就开车去了胡清梦那。
　　到校门口的时候，刚刚十点。坐在车里，还没跟胡清梦联系，他先想，这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其实开车也算不上远。
　　胡清梦接到电话的时候在老家。沈星河说在学校门口等他呢他以为是玩笑话。直到沈星
　　河挂了电话给他发了校门口的小视频，他才蹦起来，打电话过去沈星河接通就被“疯子、大疯子”循环骂了好几遍。胡清梦骑上电动车往回赶，激动一时间冲散了其他所有的忧虑和不安。
　　沈星河看见胡清梦有点想笑，胡清梦前额的头发被风吹的翘起，让他又想起胡清梦去A市那天在车站见到的头发翘翘的样子，深蓝格子短袖衬衫上边三颗扣子都没扣，漏出里边的深蓝边的圆领白T恤，牛仔短裤到膝盖上边，踢踏一双白拖鞋，越发像个随意的高中生。
　　沈星河衣冠楚楚，大夏天了还穿着件长袖的白衬衫，只是手腕处的袖子往上折了两折，漏出手腕上的白色手表，这人一直……禁欲系的好看。
　　见到人胡清梦心里咕嘟咕嘟冒起了粉红的小泡泡，先缓后急。胡清梦先脸红了，用手按了按自己翘起的头发，想问他为了什么过来，又觉得这话可能不能随便问。
　　沈星河是第二次坐到了胡清梦家的沙发上。过了泡桐花期，紫色的梦幻小街被绿叶遮蔽，好似这里的一切也都发生了改变。
　　胡清梦给沈星河准备毛巾，让沈星河洗了洗手和脸，自己也捧起水胡撸两把，把头发都洗湿了。夏天，房里开始热，客厅只有风扇，胡清梦打开上次沈星河住的房间的空调，沈星河看见床上铺上了藤编的凉席，有薄被也有枕头，问：“你住这屋？”
　　胡清梦很快地瞟了他一眼，“嗯，这我的房间。楼上一间我妹妹的，另一间没人住放点东西，有点乱，上次你来就让你住这了。”
　　“这次呢？”
　　“休息一会你哪来的回哪去，住什么住，我这又不是旅店。”
　　“我不管，住过一次就是我的房间了。你爱哪哪去。”
　　沈星河熟门熟路又歪倒床头上，觉察胡清梦被自己看的不自然，索性脱了鞋子仰躺下，早上起得早，又连续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想快点来到，一路上一次都没去过服务区，天热，没吃饭，倒是不饿，就是有点累。
　　“你家我住过的那间，是不是也挂个牌子，写上胡清梦的房间？”
　　“好主意，回去就写。挂上牌你就可以接客了。”
　　“接……啥？你、你……你怎么比林曌还混蛋！你傻不傻，你家岂不是那啥院？”
　　沈星河翻个身，直勾勾盯着胡清梦：“你该说\'想打架\'”。
　　胡清梦反而被他气笑了，“新时代的文明青年，当个文明人做点文明事不好吗？别浪费我的空调，赶紧休息，我去买点菜，一会好给强占了我的房间的大爷你做饭！酒喝不喝？我这没有，要喝一块买来。”
　　沈星河倒是真想“打一架”，却只能问：“你喝吗？”
　　“一个人的时候不喝，偶尔喝点啤酒。”
　　“那就啤酒。”
　　胡清梦骑车出去，沈星河给林曌打电话，林曌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稳稳妥妥的沈星河也疯狂！那个别墅女还没解决，照林曌的想法，一开始那女的是挑剔，后来换了沈星河其实就变了味了，大概是看上了沈星河，想各种烂借口黏着了。沈星河也被烦透了，打电话是为了跟林曌说把这事交还给原先的那经理，就这最后一个装修方案了，爱用不用，那女的再挑事，就把押金退了，让她另找高人吧。另外的一个装潢过半的工程，订的杉木有点问题，经理来问过了，让林曌空了去盯一下。还有原先约好的两个客户，幸好没说约了沈总还是林总，反正现在就是林总了。林曌手底下本来就简单两件事，现在闲不着了。
　　沈星河临时起意过来，当然有点麻烦。
　　胡清梦见沈星河不打招呼过来，又没有其他事情，纯粹是为了找自己。心里越发明确了点什么。可这事在他心里，还是膈应。沈星河那么美好的人，怎么会这样？而自己，如果时间往前推两个月，他的人生字典里，是连“同性恋”三个字都没有的。谁如果说他是同性恋，他大概是真的会跟人打一架的。即使现在，他也还是无法接受也无法面对这件事。
　　胡清梦回来的挺快。心里搁再多的事，还是忍不住为那人打算，想把好的都给他。他买了街上做的挺好吃的很多外地人慕名来买的驴肉，直接切了就能装盘。看小排新鲜就买了一扇，一整根一整根的切开，过了水只加少许食盐少许白醋直接煮上，茄子蒸好过凉，拍了大蒜凉拌，又清炒了个四季豆，想想又拍了根去皮的黄瓜用红辣椒凉调，冰箱里有虾仁，蒸了个虾仁蛋羹。还煮了小半锅绿豆汤。
　　沈星河半梦半醒，能听见胡清梦在厨房忙的声音，和着空调浅浅的嗡嗡声，心满意足。不多时听见开门声音，睁开眼看见胡清梦一头汗提了个折叠的小桌子进来支在空地上，说道：“饭好了，外边太热吃饭受罪，这屋凉快。你醒一下。早饭没吃吧？”
　　沈星河漱个口回来，一桌子菜就摆上了。他是不怎么会做饭的人，林曌也不怎么会，代嘉歆有一段时间钟情于做饭，但手艺时好时坏，很快移情别恋。胡清梦会做饭他知道，毕竟下了碗面条都让自己后来经常怀念，但具体能做出什么菜，想像一下和真的有这么多盘菜放在面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况且味道闻起来就让人垂涎，让他挺惊讶。
　　胡清梦准备了两个小马扎，沈星河坐下先拿起小勺吃了一口虾仁蛋羹，虾仁很脆，蛋羹又软又滑，加了一点小香葱，味道真不比自己在某饭店吃的差。胡清梦示意他趁热吃排骨，直接上手抓，然后蘸了胡清梦自己做的芝麻盐，很香。都吃了一遍，凉拌茄子让沈星河猜了半天才猜出来是什么。然后一小碗虾仁蛋羹就被沈星河自己吃完了。
　　“你这早饭爱吃不吃的习惯真得改改。胃不难受吗？”
　　“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
　　“那你今天这一路饿吗？”
　　“开始有点，后来不觉的了。”
　　“早饭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这话听过吧？”
　　“听过的话多了，都能做到吗？”
　　“……想打架！”
　　沈星河弯起手指敲了胡清梦的脑门一下。
　　“靠，你真……我这是……被打！”
　　“你天天跑步我也打得过你。没力气可我有技术。”
　　“啥……技术？”胡清梦问的犹犹豫豫，不确定这人一本正经说出什么胡话。
　　“你没见电视里书上那些有钱人都会送家里的男孩去学跆拳道截拳道什么的吗？”
　　幸好这话不太浑。
　　“那我以后不说打架，我改说来比赛跑个步吧。”
　　“……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沈星河把卷起的胳膊直接伸到胡清梦跟前，真跟欠揍差不多。
　　胡清梦拿起冰啤酒瓶狠狠冰了他一下。
　　“我来之前你去干嘛了？”沈星河看见窗外的小电动车，又想起胡清梦“飞驰而来”的样子。
　　“老家要整庄拆迁，我去看看。”
　　“拆迁啊，要发财了？”沈星河调侃。
　　胡清梦白着眼看他，“拆迁就能发财？”
　　“啊，一般不都拆了老房换新房，一套老房差不多能换个两三套吗？你们这边院子是不是还都挺大的？”
　　“那大概是你们市里吧。我们农村不这样，院子不算面积的，只算有房顶的，房子还得分新旧，旧房一平方四五百，新的楼房也就八百到一千左右，最后折合下来，家家要一套都还得添钱，少说三五万，像我家那个破旧的院，得添十几差不多二十万。”
　　“那你还要房吗？”
　　“……不要了。”
　　“要钱？”
　　“也不打算要……”
　　沈星河知道环境不一样，有很多胡清梦面临的事自己不明白，但这房不要、钱不要？真是要献给国家？
　　胡清梦看到沈星河审视的目光，不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不再等问，接着说明了情况。原来那院子他准备给叔叔家了。叔叔家三个孩子，两个是儿子，都没上大学，早早出去打工了。农村孩子不上大学的结婚都早点，都快到结婚的年龄了，说媒的给介绍，前提也得有房。以前是自建楼房，后来进城买房的越来越多，俩小哥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亲事就不好说。胡清梦没有别的亲人，自家的叔叔，还是亲的啊，反正自己现在有地方住也用不着，以后也没打算重新回规划的新农村里去住，就给叔叔家了。今天去签了字确了权，以后这事他就可以不管了。
　　俩人只喝了两瓶啤酒，沈星河还剩了半瓶给胡清梦了。他捧着碗喝冰冰的沙沙的绿豆汤，不知不觉喝多了。小马扎矮，肚子太饱了坐的不舒服，他抬身在旁边放的张单人沙发上舒舒服服的坐下了。
　　胡清梦讲完房子的事，情绪有点低落，屋子里因为开空调关门关窗的，啤酒和菜的味道散不出去，时间稍久不太好闻。他不关空调只是暂时打开门窗透气，然后收拾饭桌。沈星河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帮忙，又懒懒散散的不太像样。
　　午后阳光肆虐，院子里有遮阴网还是很热。胡清梦很快出了一身汗，他赶沈星河回房，自己洗刷，准备做完冲冲凉。
　　沈星河站在客厅的阴凉地里，从纱窗门里向外望。大门外有一排大杨树，微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啦啦响，翻来翻去的树叶，像是无数个小巴掌。叶片正面朝着阳光的时候，会隐隐约约发光。有什么虫子在叫，跟蝉鸣很像，吱——吱——吱——，一声一声，编织着夏日的正午时光。
　　胡清梦在洗澡间里待的时间有点长。他还没从沈星河突然来访的事件里缓冲过来，也没完全从心理上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他做了很多心理预设，告诉自己不管沈星河怎么样，千万掩饰好自己对沈星河的那点心思，只要沈星河不提……他提了也得装作听不见！
　　胡清梦终于冲完澡穿着件小跨栏背心和宽松的短裤，用毛巾擦着头发穿过小院走来。
　　□□步的距离，门里的沈星河恍恍惚惚，觉得这一幕似曾发生过，仿若人生真的有轮回，他无意间看到了前生的哪一幕一样。
　　这种“这一幕曾发生过”的感觉大概很多人都有过，有人说是因为人脑中有个影响人脑记忆的“海马”，“海马”在某个时间会突然很短很短的罢工一下，人的记忆就不连贯了，就会觉得眼前的景物在记忆里似曾见过，其实这个曾经遇见就是几秒之前。
　　就算是这样吧，为什么会在看到胡清梦的时候“海马”罢工，其他的时候不罢工呢？
　　其实是一个人在你心里有特殊位置的时候，跟他有关的一切，就都会显得很特殊。
　　胡清梦一步一步走向沈星河，原先的纠结似乎也被一步一步踩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短暂的只剩那个人竟然真在身边的欢喜。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挺怕沈星河对自己并不是猜测的那种情感，也怕想念的时候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