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与女法医》草莽皮囊

4、盛景

　　马车在一处最热闹的场地停了下来。雪槐边扶雪儿下车，边介绍：“这里就是京都最热闹风流之处——瓦肆了，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恰好此时有一队民间富商娶亲的队伍路过。打头阵的是一条是威风凛凛的舞龙，披着火红的鳞片，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张着血盆大口，由十来个大小伙子举着上下翻滚。雪儿下车时，那龙刚好到了马车前。热情的小伙子们舞着龙，围着雪儿转了一圈。雪儿觉得满眼晃的都是亮堂堂的一片红，配上喜庆的迎亲奏乐，真真是玉箫声动，玉壶光转，一日鱼龙舞。

　　雪儿陶醉在这人间烟火气之中，雪槐来拉拉她的袖子：“别愣这儿了，走吧，我带妹妹去阁上看看，这会仙楼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兄妹二人转身进了身后的会仙楼，早有小二见着雪槐，忙迎了上来：“哟，雪槐少爷您来了，还是老位置？”

　　雪槐点点头，小二在前头引路，到了三楼窗边的一个雅座，伺候兄妹俩最好，又拿上茶牌，菜牌，酒牌，便在一旁候着雪槐点菜。

　　“雪儿看看，我们要不先喝点茶？”雪槐边翻着茶牌便问，“有习惯喝的茶吗？”

　　“我在江州外祖母家时常喝的是碧螺春。到了京城，哥哥看着点吧，我也乐意尝尝鲜。”

　　“那就来半份碧螺春，半份茉莉花，我们泡个花茶。”雪槐示意小二，小二唱了个喏，退下了。

　　“这个喝法倒是新奇。”雪儿笑道。

　　“嗨，京城不比江州，风调雨顺的水也清甜。这边除了天家御用的玉泉山水，用其他的水泡绿茶，都是糟蹋了好茶，所以我们都习惯掺点花茶。”雪槐笑着解释，“京城人常道千年江州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今日一看妹妹的通身的气派，此言不虚呀。”

　　兄妹俩正说笑间，小二端上了茶，用磁州窑的白瓷茶壶泡着，配两个白瓷茶杯，并四碟各色茶果子。雪槐叫住他问道：“今日排的是什么戏码子？”

　　“回雪槐少爷，今日演的刚好是本店的招牌——东山狼。”小二满脸堆笑。

　　雪儿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指着不远处大厅正中的一块白色幕布对雪儿道：“一会儿到了未时，这块幕布就会上演傀儡戏。会仙楼虽说是吃饭的地儿，但这儿的傀儡戏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只要随意点壶茶就可观赏，不少人就是冲着这傀儡戏才来的。”

　　雪儿在江州还没看过傀儡戏，听雪槐这么一说，倒是有点期待了。从窗口看出去，楼下是一排排齐整的大戏台，每个戏台演出的都不同，有杂技，有傀儡戏，有讲史，还有耍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每个大戏台前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时不时的就有掌声雷动，喝彩连连。

　　“江州虽富庶，却还真不曾见过如此这般热闹的景象。”雪儿感叹道，“今天我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

　　“刘姥姥是谁？大观园又是哪儿？”雪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州的一句俗语，就是形容开眼界了，哥哥不必深究。”雪儿意识到自己穿越了，忙转换话题，“楼下可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勾栏瓦肆？”

　　“我们在的这儿统称瓦肆，下面的一个个戏台子就是勾栏。”雪槐嗑着瓜子，指着窗外的一个大湖，“那个湖是明湖，京城最热闹的场所都在湖边。”

　　“看来哥哥也是经常流连于此。”雪儿抿嘴笑道。

　　“只是经常会有三五好友相约小酌，又不想被各自府上束缚，所以难免来得勤快一些。我无意和外人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奈何都是皇亲贵胄，父亲故交之后，不得不应酬。”

　　“那哥哥得抓紧快活了，当了驸马可能就那么自由了。”雪儿揶揄雪槐，端起茶壶，给雪槐斟满了茶，又把茶果子往雪槐面前挪了一挪。

　　“哎，说起这个，也是烦恼。”雪槐的眉毛耷拉了下来，欲言又止。

　　“听说当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哥哥可是烦恼不好伺候？”雪儿好奇。

　　雪槐一听忙把食指贴着嘴巴，示意雪儿谨言慎行，又悄悄环顾了下四周，凑过脑袋压低了声音说：“这话可不敢被外人听了去。高阳公主是大行孝安皇后所出，和齐王是亲兄妹。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也是嫡长女。真正见过公主的朝臣不多，只是朝中盛传公主金尊玉贵，圣上对公主也是极尽娇宠，不好伺候。”说完又扁着嘴无奈地摇摇头。

　　“哥哥也说了，都是传言。公主的身份尊贵，又是嫡出，娇贵些是难免的，哥哥也不必多虑，等公主嫁过来了，我也会多多帮衬哥哥的。”雪儿安慰雪槐。

　　雪槐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妹妹有所不知，当驸马表面上是光耀门楣的幸事，其实就是民间唾弃的入赘。所以婚后，是你哥哥我要去公主府，而不是公主来尚书府。”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等雪儿接话，拿起菜牌递给雪儿：“不说这等糟心之事了。已是午时二刻了，妹妹点菜吧。”又招手示意候在远处的小二过来。

　　雪儿翻开菜牌，小二哈着腰凑上来：“小姐您慢慢看，容小的给您介绍介绍菜式。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小姐想吃的，鄙店几乎都有。这前面的菜牌是京城的特色羊肉，比如煎羊白肠，入炉羊，山煮羊，后面是鸡鸭，小的推荐您试试麻饮小鸡头，豉汁鸡，鲜鹅鲊。再往后是山里跑的野味和水里游的鱼虾蟹，您看看这红熬鸠子，清撺鹿肉，石首玉叶羹，酒蒸鲥鱼，豝儿江鱼脍，五味酒酱蟹都是用的顶顶新鲜的食材，京城里都是独一份呢。”

　　小二说得唾沫横飞，又递上了另一份菜牌：“这是鄙店刚有的新奇做法——溜，也是京城独一份，做出来的菜肴比炒出来还嫩得多呢。”

　　雪儿一看，上面有她最喜欢的溜野鸡丸子，便点了一份，雪槐又随口加了豉汁鸡，入炉羊，酒蒸鲥鱼和百合枸杞炖菘菜，要了一壶玉髓酒。小二谢过二位，便转身去传菜，雪槐叫住他，又加了两碗羊羹。

　　兄妹俩远眺着勾栏的各式杂耍，聊着闲话，不一会儿，酒菜就上齐了。雪槐给雪儿斟上玉髓，举杯道：“兄长有愧，近二十年来竟是第一次见妹妹，照顾不周，还请妹妹见谅。今天妹妹就放开了吃好喝好玩好，我这当哥哥的自当鞍前马后，把妹妹照顾周全了！”

　　雪儿谢过雪槐，一饮而尽。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可谓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雪儿在心里暗暗打了个满分。

　　小二又端了羊羹上来，配了两个烤得松脆的馍，还有两碟热手帕。雪槐净了手，把馍细细掰碎泡入羊汤中，再端给雪儿：“这羊羹早已有之，太祖征伐周朝时被困鲤县，多亏了这一碗羊羹救太祖于饥寒，才有了大宁。这小小一碗羊羹在太祖朝是宫中御膳，民间亦是争相效仿。如今宫中山珍海味数不胜数，御厨已不大做羊羹了，最正宗的反倒只有在民间才能尝到。”

　　雪儿尝了一口，和千年之后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用了半个时辰，兄妹俩刚放下筷子，忽闻一声锣响，大厅中的幕布后逐渐透出了暖暖的烛光。

　　“来了，今天是演的东山狼。”雪槐示意小二来收了菜肴，将茶果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给雪儿斟满了茶水，二人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雪槐边看便给雪儿介绍情节。

　　“这故事讲的是周朝太武年间的状元宋元亮。在他小时候，跟着寡母王氏过活，家徒四壁，饥寒交迫。在他四岁时，王氏遇到鳏夫徐金宝，徐金宝对宋元亮视如己出。为了供他上学堂，徐金宝做尽了各种苦力，还为了省一口饭自己去捡乡绅冯玉楼家倒出来的残羹冷炙而被打断了右腿，成了瘸子。宋元亮一朝金榜题名，却因嫌弃徐金宝的出身而不认他这个养父，在徐金宝生病后，背着王氏将徐金宝扔到东山喂狼。”

　　“后来呢？”雪儿很好奇，区区几个傀儡人偶，竟能演出这么曲折的故事。

　　“后来太武皇帝听闻了此事，革除了宋元亮的功名，将其改为徐姓，过继给徐金宝为后，命其好生侍奉王氏。王氏殁后，太武皇帝将宋元亮流放到了宁古塔，在苦寒之地了了一生。”

　　”结局倒算是大快人心。”雪儿赞道。

　　“高祖皇帝在位时，将此事编成了傀儡戏在宫中演出，告诫天家子孙百善孝为先。后又从宫中流传到了民间。本朝以孝治国，凡事都讲究名正言顺，故而这戏码长盛不衰。”

　　幕布后正演到王氏出门抓药回来，发现重病的徐金宝不见了，怀疑是宋元亮所为，哭道：“金宝，妾悔不该去那安乐坊把药拿，归家只见薄被与床榻。疴体沉，愿久长，莫不是亮儿鸮鸟生翼把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