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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继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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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已经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的众人听宰相有了主意,也就不再争执了,悻悻而鄙夷地互瞪一眼,重新伏下身子跪好。
宰相向皇贵妃使了个眼色,皇贵妃缓缓起身,神情哀戚,半晌才说道:“诚如王大人,訾大人所言,我虽统备位充数领后宫多年,但终归不是皇后。”
齐王跪在皇贵妃脚下,面如死灰,瑟瑟发抖。原先额头细密的汗滴汇成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双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砖上。跪在他身后的五个王妃,王梦姿看上去神情淡然,只是手在不停地捻着衣服的下摆;魏檀雅和左念枫都双目微闭,呼吸急促;龙熙雯悄悄地左顾右盼;雪儿蹙眉抿嘴,偷偷注视着皇贵妃的一举一动。
“我本不愿参与立储大事中,一则我乃一介妇人,非议国本名不正言不顺;二则本朝没有嫡长子,历朝历代为了立嫡还是立长生过多少祸端,甚至刀光剑影,兵戎相见。但承蒙诸位大人不弃,提出这也是天家的家事,我虽人微望轻,奈何天家颜面在上,如今大行皇帝已去,我也只能勉为其难说说我的妇人之见。恭王是我亲生儿子,齐王我也抚养了十几年,视如己出。手心手背都是人,无论哪位继承大统,我都欣慰。”皇贵妃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泪,顿了顿,“若非要我做个抉择,我建议……齐王。”
齐王一听这说法,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茫然地看着皇贵妃,皇贵妃也正好注视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肯定和关爱。恭王听闻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恐,情不自禁地伸手喊道:“母妃,你……”
皇贵妃眼里噙着泪水,并没有回头去看恭王。恭王绝望地回头看向宰相,宰相也在望着他。看恭王望过来,便轻轻地摇头,示意他忍耐。
就在此时,曾定台通报:“高阳公主到。”众人忙回头,见高阳公主正疾步进殿,后面还跟着一位方丈。雪儿定睛一眼,原来就是华严寺的慧觉方丈。其他宫眷却低声在议论,似乎在说习公公怎么回来了云云。王梦姿用胳膊肘触了触雪儿,轻声道:“慧觉方丈就是原来孝安皇后身边的习康胜习公公。”雪儿想起当日华严寺之行,齐王对慧觉方丈分外客气,慧觉方丈谈吐中对宫中之事也格外了解,又想起父亲提起过慧觉方丈非一般人物,方才恍然大悟。
公主来到皇帝榻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强忍悲痛道:“爹爹有遗诏,一直秘藏在华严寺,请习公公宣诏。”说完便移步到众人跟前跪下。
众人忙伏地,恭恭敬敬听诏。习公公从袖口中掏出遗诏,宣道:“皇帝陛下敕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齐亲王皇次子洛晟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七日释服。皇贵妃汤氏,抚养新帝,夙夜不遑,未尝少懈,当尊为皇贵太妃,以皇太后规格奉养。皇长子洛晟达厚德流光,怀瑾握瑜,亲王之位世袭罔替,新帝得朕告谕,当保皇贵妃母子周全富贵。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汤炎和皇贵妃听完,不禁对视了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恭王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右手握拳,狠狠地在地上撵着,手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
齐王听完诏书,依然恍恍惚惚。习康胜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陛下……”
齐王方回过神来,忙领旨谢恩,又将遗诏传阅众人,确认是大行皇帝真迹,众人方对新帝依礼参拜,洛晟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皇帝的宝座。
尘埃落定,公主忍了许久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扑上去抱着大行皇帝已经僵硬的遗体放声痛哭,嘴里喃喃道:“爹爹,爹爹……您别走,为什么没人来告诉女儿您病了,好歹也让女儿见您最后一面啊……爹爹……”
旁人不忍卒听。皇帝病危时果真没人去公主府上通报,或是存心,或是无意,此时面对公主的哭诉,不免心怀内疚。
齐王上前去,揽住公主的肩劝道:“妹妹,父皇已去,怪哥哥没有及时派人告诉你。你这么哭,父皇魂魄难安,你也会哭坏了身子。”
公主抱着齐王,绝望地念叨着:“哥哥,母后走了,父皇也走了,我们是孤儿了……”话没说完,已经晕厥过去。
众人忙不迭又是喊太医来诊治。礼部尚书钱伯阳虽不满,奈何木已成舟,只能强打精神来主持大行皇帝的后事,在垂拱殿设了灵堂,将一切事宜都转移到了垂拱殿。
清晨,大行皇帝崩逝两个时辰后,紫微宫中终于敲响了丧钟。悠远而沉闷的丧钟传遍了京城,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辰时,宣德门徐徐开启,惊魂未定身披丧服在宫门外侯了许久的大小官员争先恐后地涌入紫微宫,大内处处都是哀戚之声。紫微宫迎来了新的主人,也即将开启一段盘根错节的悲欢离合。
话说内眷们在垂拱殿哭哭啼啼跪了三天,已是劳形苦心,人困马乏。皇帝不忍,便将先帝的嫔妃都谴回各自宫中,只留了孝子贤孙继续守灵。恭王碍于灵堂上人多眼杂,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找母亲问个清楚。见皇贵太妃回了景福殿,便在心中偷偷筹划要去见母亲一面。
守灵的第四天,卯时二刻,天边刚露出了鱼肚白。微弱的阳光透过垂拱殿东侧的窗棂,斑斑驳驳地撒在地砖上,垂拱殿的宝座已经被临时拆除,供奉着大行皇帝巨大的棺椁。恭王揉着眼睛醒来,使劲扳了扳睡得生疼的颈子。棺椁前黑压压地跪着数百号人,横七竖八地坐着跪着躺着,都在打盹或酣睡。内务府自然知道能进天家灵堂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显贵,早就备好了护膝,坐垫,靠垫,又将垂拱殿的炭火烧的旺旺的,一日五餐地供奉着。恭王悄悄挪到了人群的最后面,见没人察觉,便溜出垂拱殿,直往景福殿而去。
王守贵刚吩咐宫监开了景福门,恭王就来了。王守贵忙请恭王进去到暖阁中坐了,又去给皇贵太妃通报。皇贵太妃也刚起床,慧心正在给她梳着头,听王守贵说恭王来了,便冷笑道:“果然是沉不住气。去御膳房传早膳来,请王爷先用。”
王守贵领命退下自去安排。慧心道:“这一大早恭王就在等娘娘了,奴给娘娘速速挽个简单的发髻吧。”
“急什么呢。”皇贵妃左右照着镜子,打理着自己的鬓角,“且让他等着。你给我梳个元宝髻,”
恭王在暖阁中等了片刻,便有宫人传了早膳来,计有肉末烧饼一盘,鸭子馅提褶包子一例,燕窝鸡丝馄饨一品,炒杂拌一碟,燕窝八仙汤两碗。王守贵安排着传完菜,道:“王爷,娘娘尚在梳洗,请王爷先用早膳,娘娘片刻就来。”
恭王不耐烦地挥挥手,让王守贵退下,不停地在暖阁中踱步。又过了半个时辰,皇贵太妃才姗姗来迟。她一进门就看见恭王靠着八仙桌歪着,一手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不停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达儿怎么不用点?都在垂拱殿耗了三天了,该补一补。”皇贵太妃吩咐王守贵,“再去御膳房要一碗热豆腐脑来,达儿从小就喜欢。”
“母妃!”恭王烦躁地喊道,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失态了,又压低了音调,“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吃吃。”
“那达儿说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连饭都不用吃了。”皇贵太妃坐下,笑着反问。
恭王一时接不上茬,翻了个白眼,又低头生闷气。
“你果然沉不住气,这有一点机会就过来了。说说吧,是不是为那晚母亲的表态而来的?”皇贵太妃问道。
“母后明知故问。”恭王嘟囔。
“那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达儿就没庆幸多亏了你舅舅的主意,才保住了你我以及汤家满门的性命?”
恭王不服气地抖着腿,想了片刻道:“孩儿觉得母妃若是能果断决绝一些,没准孩儿就登上皇位,母后也顺理成章成了皇太后了,不但不用受那窝囊气,还能给那些酸不溜秋,左一个后妻妃妾右一个名正言顺的迂腐朝臣一些颜色看看。”
“达儿想得真是简单。你父皇把圣旨藏在华严寺,就是防着我们呢。你父皇多疑,不定还有后手,这瞒得了一时,又如何瞒得了一世?万一东窗事发,且不要说你这皇帝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就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