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与女法医》草莽皮囊

38、一发

　　汤炎让孔虎先去前殿冬暖阁候着，自己匆匆往后殿来探听消息。王守贵依然守在门外，汤炎示意他不要通报，悄悄推门进去，见两个太医还在灯下翻阅医书。

　　汤炎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刚好碰到曾定台，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连拖带拉地把他拽到了院子里。

　　曾定台被汤炎搞得是一头雾水，踉踉跄跄被拖到了院中。待站定，揉揉自己生疼的胳膊，也顾不上对方宰相的身份了，嗔怒道：“宰相爷爷，您慢点，把老奴这身老骨头都拖散架了！”

　　汤炎压低声音问道：“曾公公，刚才我在交泰殿看见有人放了只鸽子，可是您老人家？”

　　曾公公瞟了汤炎几眼，继续揉着自己的胳膊，打着太极：“宰相大人，老奴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这样问。”宰相想了想，“依您老人家看，这接下去该如何办才稳妥？”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娘娘宰相都在，各部的尚书也都在，啥时候轮到老奴操这国运的心了。”曾定台道，“只是老奴请宰相爷爷也劝劝外面的诸位大人：船到桥头自然直，恪守做臣子的本分，不要轻举妄动，帮咱大宁朝过了这个坎儿，别生了是非，才是正道。其余的事情，陛下自有安排。”说完，看着汤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便匆匆回殿中去了。

　　京郊华严寺，一只鸽子落到了孝安皇后院中的鸽笼上。慧觉方丈匆匆从禅房内出来，抓起鸽子取出信笺读完，脸上神色即刻凝重起来。他转身返回到禅房，拿了一卷文书，匆匆下山，从山门口的马圈中牵了一匹马，朝着京城疾驰而来。

　　汤炎立在院中，回味着曾定台的话“其余的事情，陛下自有安排。”个中深意，让人不寒而栗。片刻，皇贵妃出来了，见汤炎在院中杵着，忙迎上来问道：“兄长，曾公公说你找我，可是有计策了？”

　　汤炎疑惑，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曾公公的用意，忙凑过去说：“若到时候请娘娘拿主意，娘娘务必说拥立齐王继位。”

　　“为何？”汤若华一听，懵了，回头盯着汤炎，似乎觉得汤炎已经疯了。

　　“据我所知，陛下有遗诏。”汤炎把声音压到最低，“遗诏到了，若是恭王继位，你的表态自然不作数，恭王更不会怪你，顺利登上皇位。若是齐王继位，汤家就免了一次血光之灾，齐王还会感念你，来日方长。”

　　就在此时，曾公公踉跄着从殿内出来，悲怆地放声喊道：“陛下驾崩了……”

　　皇贵妃正欲和宰相争执，听到曾公公说皇帝薨了，表情瞬间僵住，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缓缓地转头望向殿内，面如死灰，像失了魂魄一般。前殿偏殿候着的众人也听到了曾公公的喊话，此情此景虽都在心中盘算了千百遍，然而这一刻真正到来时，还是犹如五雷轰顶，愣了一愣之后争先恐后地涌向后殿。

　　在自己宫中休息的宸妃等宫眷，也早有宫监去通知，纷纷坐了暖轿赶到了福宁殿。

　　慧觉方丈骑着快马，奔驰在京城的朱雀大道上。此刻的京城已经宵禁，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马蹄敲击着石板路，发出格外清脆的“哒哒”声，响彻京城。马已经跑得飞快了，慧觉方丈还是不停地抽打着马，寒风卷在脸上，像刀割一般，方丈不禁眯起眼睛，只觉得两旁鳞次栉比的楼房飞速地向后退去，公主府终于慢慢出现在了眼前。

　　公主府门口值守的两名侍卫此刻正所蜷缩在廊柱后面避风寒，听见“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自然警觉起来，起身查看，见快马已到跟前，忙上前阻拦。慧觉方丈翻身下马，对他们喝道：“我有事要见公主，请速速禀报。”

　　侍卫面面相觑，回过神来骂道：“哪里的乡野村夫，敢来公主府门口撒野？”

　　方丈没和他们多废话，上前就扣门，门环撞击着木门，一阵阵响亮的声响传遍了公主府的大院。两个侍卫忙上前将方丈拉开。三人撕扯之间，府门嘎吱嘎吱打开了，出来的是王钦，一见是慧觉方丈，忙不迭地喝退侍卫，作揖将方丈迎入府中：“习公公您怎么来了，快府中请！”

　　紫微宫福宁殿。雪儿和众人一起进了后殿，通往床榻的廊道又长又暗，墙上人影憧憧，哭泣之声不绝于耳。皇帝仰卧在床榻上，身上盖着陀罗尼经被，脸上蒙着白布。床榻前已经摆上了一张长案子，点了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烛光绰绰，映着跪在榻前的数十号人的脸庞，有的啜泣，有的哀嚎，有的神情悲切，有的巴头探脑。

　　皇贵妃跪在第一排正中，齐王和恭王分别跪在皇贵妃的身边。齐王不停地颤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时地瞟瞟皇帝的遗体，又斜眼窥视皇贵妃和恭王的动静，心里满是忐忑。

　　皇帝的骤然驾崩，让齐王在猝不及防间失去了最后一个依靠。他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即使父皇不立他为皇太子，至少也会留下旨意，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保他一生平安。如今父皇两脚一蹬撒手而去，甚至连句话都没留下，这就短短几个时辰，从喜气洋洋的除夕晚宴就踏入了这命运的转折点，甚至，他连自己的命运在谁手中都不知道。

　　恭王在一旁就淡定多了，嘴上还挂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笑容。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静候着终极大奖的到来。同时用手在地上悄悄地画着圈圈，以此来排解心中微弱的不安。

　　钱伯阳跪了许久，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娘娘，皇子，王妃，请容臣说一句话。陛下突发疾病驾鹤西游，未能留下遗诏。按历朝规矩，当由皇太后指定新君。若当朝无皇太后，则由皇后指定。本朝皇太后与皇后均已仙逝，当前后宫以皇贵妃为尊，皇贵妃摄六宫事十有二年，位同副后，又抚养恭王齐王成人，尊崇冠绝后宫。臣提议，由皇贵妃指定新君人选。不知诸位大人是否有异议？”

　　“钱大人居礼部尚书之位，如何能说出此等荒谬之语？”王道清驳斥道，“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皇后为妻，皇妃为妾。即使尊贵如皇贵妃，摄六宫事，又如何能与皇后平起平坐？钱大人昏聩了。”

　　钱伯阳没有料到王道清会当着皇贵妃的面如此驳他，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道：“那下官请太师指教，该如何是好？”

　　“新君事关大宁朝的社稷江山，万不可草率。今日幸得前朝重臣皆在此，依老臣看，当由朝臣表决，择品行堪为天子的皇子继承大统。”太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下官附议。”訾正禄道，“当朝情形既无祖例可寻，当众议，权衡各方利弊，新君即位方能名正言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哼。”钱伯阳冷笑，“两位大人口口声声说名正言顺，可是在影射娘娘和下官有偏袒之心？诸位大人们可别忘了，您二位的千金都是齐王妃，两位大人心里是不是也有小九九呢？”

　　“下官是提请众议，不是要独断。”訾父正色道，“钱大人的提议，是置皇贵妃娘娘于不仁不义之地！”

　　孔虎听着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心中暗暗揣度着双方实力，一言不发。

　　皇贵妃听几位朝臣聒噪吵嚷着，对王道清夹枪带棒贬损自己是妾，已是不爽，无奈这是实话，王道清又位高权重，在朝中极有威望，只能忍气吞声。这又听到訾正禄不但反对自己，而且将自己抬出来当枪使，心里更是愤恨。

　　公主府的侧门打开，公主和慧觉方丈各骑一匹快马，带着贴身侍卫，从侧门飞奔而出，往紫微宫方向疾驰而来。须臾之间，二人便到了宣德门，守宫门的护卫见是公主，忙通报给屠青，屠青闻讯赶来接驾。

　　“屠青快开宫门，陛下病笃，我此处有陛下遗诏要进宫宣读。”公主道。

　　屠青闻讯大骇，他只是奉皇贵妃旨意锁闭宫门，却不知紫微宫里竟然要改朝换代了，忙命下属将宫门升起，公主和慧觉方丈绝尘而去。

　　“子初，阳气混沌……”紫微宫中响起了报时声，飘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时断时续。宰相汤炎扳着手指算了算时辰，见双方依然争执不下，就清了清喉咙道：“各位大人，大行皇帝尸骨未寒，我们做臣子的却在灵前争执不休，有违臣礼。”

　　众人见宰相发话了，便停了争执，纷纷抬头看宰相有何说辞。

　　“诸位大人争执不休，言辞锋利，伤了彼此的脸面与和气，却仍旧议而不决。”宰相缓缓道，“我，汤炎，相信诸位大人，诸位内眷娘娘，心里都是装着宁朝的。我提议，就按照王大人和訾大人的说法，我们来众议。”

　　钱伯阳一听愣了，忙插嘴道：“汤大人……”

　　汤炎对他摆摆手，继续说道：“只是各位大人别忘了，这皇位继承，既是国事，也是天家的家事。先帝薨逝，皇贵妃娘娘为六宫之首，也是天家的掌门人。各位大人心中着急上火我完全理解，但事已至此，难道诸位大人就容不得听皇贵妃代表天家说一说她的想法，我们臣子再来众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