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与女法医》草莽皮囊

37、千钧

　　福宁殿前殿聚满了人，却安静异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难以言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王守贵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汤炎见了，对他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绕过众人，来到了前殿与后殿之间的小院。

　　“汤大人，奴已通知屠青守好紫微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另外关于遗诏，奴把垂拱殿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并没有。”王守贵附耳小声道。

　　“王公公在宫中时间久，可有听说过陛下立嗣的传言？”汤炎问。

　　王守贵侧着脑袋想了想，道：“并不曾。据奴所知，陛下似乎从未提起此事，自然也就没人敢问。”

　　汤炎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有劳王公公去请皇贵妃来。”

　　皇贵妃行色匆匆从后殿出来，见了汤炎开口就问：“兄长，如何？”

　　汤炎摇摇头，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皇贵妃叹口气，道：“还是没有意识，太医已经束手无策，说只是时间问题了。少则一刻钟，多则一两个时辰。”

　　“那皇贵妃便去守着陛下罢。太医既已束手无策，便让他们远远地候着，臣料陛下会有话对皇贵妃说。”汤炎挑了挑眉头，将“有话”二字说得重重的。

　　皇贵妃心领神会，又匆匆地进了后殿，将门紧紧地关上。她吩咐太医在门口候着，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帝，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紧紧攥着的双手不知不觉也渗出了汗水。

　　恭王坐在前殿的东北角，眉头紧锁，不停地颠着左腿；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不停地嘬着。钱伯阳挨着恭王坐，二人时不时地交换下眼神，却什么也不说。

　　齐王和恭王相对而坐，在前殿的西南角。他身子前倾，手肘拄着双膝，双手交叉盖着额头，大拇指按着太阳穴。恭王隐藏着自己的眼神和表情，透过盖在脸上的双手，只能看见微张的嘴，似乎在不停地叹气。

　　王梦姿挨着齐王，正襟危坐，不时地用手去探齐王案上的茶水，看是否还温着。雪儿魏檀雅和左念枫或坐或立，也都围着齐王。左念枫时不时地拭泪，却不敢哭出声来。龙熙雯已经不知去向。

　　除了汤炎，臣们都在前殿的院子里商量对策。本是皆大欢喜的除夕夜，现在却离丧事只有一步之遥，不禁让人唏嘘。几位朝臣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是说万一陛下不治，先找诏书。谁也没说若是找不到诏书该如何，毕竟王道清和訾正禄是齐王的岳父，而钱伯阳今日也成了恭王的岳父。这三位距离国舅爷的宝座都只有一步之遥，谁也不愿意把心里的小九九放到台面上讨论，宁愿在私下却在暗暗使劲，看这千钧一发之际，是否还有可乘之机。

　　龙熙雯悄悄地从冬暖阁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笺。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地顺着回廊往后殿溜去。透过后殿的窗纸可见里面烛光阑珊，龙熙雯不敢推门进去，见王守贵侍立在一旁，便凑上前去。

　　王守贵见龙熙雯来了，忙作揖相见。龙熙雯拉住他，道：“我有一事求公公相助。”

　　“王妃请吩咐。”

　　“我写了封信，有劳公公代为转交给皇贵妃。”龙熙雯递上了信笺，信笺上还有十两银子。

　　“举手之劳，王妃客气了。”王守贵不禁喜笑颜开，猛然想起这场合，又立马收起了笑容，接过信笺和银子，“王妃稍候，奴这就去。”

　　王守贵一路小跑着来到皇帝榻前，皇帝吸一口气却要呼出三口气，眼看着病情渐笃。“娘娘，这是齐王妃龙主子托奴转交给娘娘的。”王守贵递上信笺。

　　皇贵妃接过来拆卡一看，里面是八个字：“披肝沥胆，此心耿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把信笺揣到袖中，和王守贵说：“和她说，我知道了。”便挥挥手示意王守贵下去。

　　龙熙雯见王守贵出来，忙问：“公公交给娘娘了，娘娘可有说什么？”

　　“娘娘让奴转告王妃知道了。”

　　“那便好。”龙熙雯长吁一口气，辞了王守贵，径自回了前殿。

　　前殿外的院子里，兵部尚书孔虎见一堆人乱糟糟的也讨论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几位尚书无非就是大眼瞪小眼，互相牵制着，看谁先有动作便计划群起而攻之。他料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便借口外面太冷，回了前殿，悄悄地从东侧穿过前殿，想去后殿探探动静。

　　不料刚出前殿，迎头撞上了汤炎。恰巧汤炎也正想去找孔虎，便拉着孔虎进了后殿的偏殿，仔仔细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无人，方才小声说：“孔大人慢些走，小心摔了。”

　　孔虎作揖道：“汤大人竟也在此。不知汤大人可有何消息？”

　　汤炎贴着孔虎的耳朵道：“陛下大渐了，没有遗诏。”

　　孔虎吃了一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汤大人可有主意了？”

　　“我的招数，还需要孔大人的支持。”汤炎道，“就看孔大人帮不帮忙了。”

　　孔虎一听话中有话，已知大事临头，半天没有说话。汤炎又逼近一步问道：“若老臣没记错，孔大人的夫人，还是皇贵妃的远亲吧？”

　　孔虎心中一沉，盘算着此刻宫门定已落锁，宰相此时提出自己家中之事，或多或少有威胁之意。自己却被困在宫中鞭长莫及。若不顺从他，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连府中都可能会遭灭顶之灾，不如见机行事。

　　打定主意，孔虎诚心诚意地向汤炎作了个揖道：“下官唯宰相马首是瞻。需要下官做的，宰相尽管吩咐！”

　　汤炎挽起孔虎，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如今陛下弥留，没有遗诏。恭王为长，齐王为嫡。如今只有皇贵妃一人在殿内照料，陛下若回光返照醒来，会对皇贵妃交代什么，前朝后宫会支持哪位皇子登基，我想孔大人定是看得明白的。”

　　“恭王有宰相和皇贵妃扶持，当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孔虎恭敬地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汤炎笑道，“孔大人官居兵部尚书，戍卫紫微宫和京师也是孔大人的职责。若陛下殡天，难免有蝼蚁草芥闻风蠢蠢欲动，孔大人是不是该早作打算呢？”

　　“拱卫皇宫和京师安定臣责无旁贷。只是……”孔虎面露难色。

　　“孔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这紫微宫已经落锁，而调兵所用的兵符皆在宫外兵部保管，恐怕只能等到明日开了宫门了。”

　　“宫门落锁不是为了圈禁孔大人这样的柱石之臣的。”汤炎道，“孔大人想等到明日，陛下可等不到。我这便叫开宫门，与你同去兵部如何？”

　　孔虎本来只是来悄悄打探皇帝的情形，不料却被宰相逮住硬拉入阵营中，心中忐忑。他还算是行事谨慎之人，平时在朝中虽因宰相一手遮天难免有所逢迎，却一直八面玲珑，处处都留退路；宰相也因他掌管兵符，对他有所忌惮。不曾想今日被宰相逼得无路可走，竟掺和到这谋逆大事中，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心怀鬼胎的孔虎垂头丧气地跟着汤炎往宣德门走去，二人也不敢点灯，便摸黑抄着近路而来。路过交泰殿时，宰相突然拦住了他。孔虎一抬头，见一只白鸽正在眼前腾空而起，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再往四周一看，一个穿着宫监服饰的人一闪就不见了。

　　“孔大人，你可看清了那是谁？”汤炎有些紧张。

　　“似乎是曾定台？”孔虎也没太大把握。

　　“极有可能。陛下大渐，曾定台却没在身边，此事蹊跷。”汤炎捋捋胡子，锁眉沉思片刻，拉着孔虎的手说：“走，我们先回福宁殿。今日之事，孔大人便让它烂在肚里。”

　　孔虎一听，暗暗吁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跟着汤炎回到福宁殿。福宁殿前殿的气氛更加诡异了，不再似之前死一般的沉寂。齐王站在屋外檐下，呆呆地盯着空中的一轮明月，见汤炎和孔虎从外面进来，就瞪着眼，神情怪异地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汤炎和孔虎被齐王看得浑身发毛，只能欠了欠身行个礼，逃进了殿中，齐王妃们围在一起，王梦姿依然正襟危坐；龙熙雯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从下往上翻着打量四周；左念枫拿胳膊拄着脑袋在打盹。东北角的恭王和钱伯阳面对面坐着小声讨论着什么。

　　朝臣们都聚到了前殿的冬暖阁。雪儿来找訾父，拉着訾父到了前殿花园的一角问道：“爹爹，诸位大人可有了法子？”

　　訾父忧心忡忡地摇摇头：“听说陛下弥留了，遗诏还没找到。皇贵妃在里面守着。”半晌，訾父摸了摸雪儿的发髻，悲怆道：“可怜了我女儿，才嫁入天家便遭此劫难。若陛下真龙驭上宾了，这朝里朝外都是向着恭王的，齐王殿下该如何自处，雪儿你又该如何自处……”说着不禁哽咽了起来。

　　雪儿心疼地望着父亲老泪纵横，明白他是想为自己筹谋却有心无力，悲从中来。

　　“爹爹，女儿……”此时安慰的话语显得极其苍白。雪儿一时词穷，眼泪便涌了出来，父女俩在花园角落憋着哭声抱头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