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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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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从怀里掏出绵纸,在水桶中浸透了水,一张接一张地盖在冰兰的脸上。
“一张,两张……”尚公公面无表情地报着数。
屠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冰兰:因为绵纸盖着脸,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了。但是从她起伏愈加明显的胸口,以及紧紧握着拳的双手可以看出,她正在遭受极大的痛楚。
“七张,停。”
七张浸湿的绵纸盖在了冰兰的脸上,她的呼吸更加急促,透过厚厚的绵纸传出了“嘶嘶”的呼啸声。屠青看着揪心,眉头越皱越紧,握着的拳头里也渗出了汗水。
“加点水。”尚公公指挥道。
小太监拎起水桶,对着冰兰的脑袋就是哗啦哗啦一阵浇。冰兰挣扎着晃了晃脑袋,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闷哼之后,便不再挣扎,胸口的起伏渐渐弱了,更弱了……
身经百战的屠青此刻惊恐地盯着冰兰,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赵若鸢在三年之前那个中元节落水,沉入水底之前吐出最后一口气的绝望眼神。屠青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揭开了冰兰脸上的七层绵纸。
冰兰已经面色惨白,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好一会儿才猛地咳了一声,渐渐恢复了呼吸,清醒了过来。
“屠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尚公公不解,凑到屠青面前,严肃低声道,“气毙了这丫鬟是公主的旨意,你想抗旨吗?”
“尚公公,有劳您帮忙照顾这个姑娘,待我求公主饶她一命,再来领她。”屠青急匆匆做了个揖,离开东六所,想蘅晖殿赶来。
蘅晖殿后殿中,公主正陪着雪槐聊天,王钦来报,说屠将军求见。
“公主去前殿接见屠将军吧。”雪槐道,“我这边大好了。”
“不必。”公主笑道,又对王钦吩咐,“请屠将军到此处来吧。”
屠青小跑着一路进了后殿,见公主正在塌边和驸马你侬我侬,忙跪下请安。
“何事让屠将军行色匆匆?”公主问。
屠青没回话,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回复道:“臣死罪,违逆了公主的旨意,从尚公公手中救下了冰兰。”
“为何?”公主诧异?
“臣……”屠青吞吞吐吐,“臣看着那姑娘即将气绝气若游丝的样子,竟猛然想到了上元节若鸢坠河……情不自禁地冲上去将盖在她脸上的绵纸揭开了。”
公主听了,并未责备屠青,而是沉默了半晌,叹一口气侧身问雪槐:“依驸马看,如何处置?”
“请公主定夺。”雪槐犹豫了一下,“我信公主只是当时盛怒,也不是非要她的命不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凡打发出了公主府便罢了,任其自生自灭吧。”
公主点点头,对屠青道:“屠将军,公主府是断不能留她了,你看着办吧。”
“禀公主,若鸢走后,府中没人管教约束下人,下人们散的散,懒的懒,照看各处已是捉襟见肘。若鸢的母亲还在臣的家中,近日患了咳疾,日渐沉疴,又要多遣几名丫鬟去照看。若公主准许,臣便将冰兰领回家中,做个粗使的丫头。”
“随你。只是这小蹄子不安分,必是个祸害。屠将军若领回家去,须得严加看管,不然定把你府上闹得鸡犬不宁。”公主正色道。
屠青谢过公主,自去向尚公公传了公主的旨意,领了冰兰安置在东六所,随着公主回府的大队人马带回了自己府上当了个粗使丫头。
齐王府中,齐王在龙熙雯的兰陵殿厮混了月余后,便渐渐腻了,开始频繁地往魏檀雅和雪儿的院中来。王梦姿因行事正统刻板,齐王并不喜欢她,所以新婚的三日过后,也就被晾在了一边。
王梦姿是大家闺秀。心中虽有失望和介怀,却依旧能维持豁达冷静的态度和得体的行事风格。
另一位被冷落的左念枫就不同了。自从进了齐王府开始,天天掰着指头盼了数十日,齐王却连岚静轩的院门都没踏进来过。她明白自己身份低下,能选为侧妃已是祖坟冒烟了,自然不敢使手段勾引齐王。表面上是默默地忍着,等着,心里却像猫挠一般不自在,动不动就对着贴身奴才马禄大发脾气,拳脚相加。
马禄苦不堪言,只能趁主子午休奴才在花园东北角八卦的“欢乐时光”找亲近的伙伴吐吐苦水。世上没有透风的墙,消息很快就通过柴玉传到了兰陵殿的龙熙雯耳朵里。
龙熙雯暂时失了宠,心里自然不痛快。碍于初来乍到,一时没摸清各方底细,不敢作出大的幺蛾子。这日听说左念枫一直都没被临幸,抓狂到已经私下失了态,便打定主意要进一步笼络了她为自己所用。
次日一早,龙熙雯让梅香做了几样小点心带着,来岚静轩串门。左念枫念着龙熙雯上回雪中送炭给了她几件新衣服的好,见她又来了,自然热情相迎。
二人客套过后,龙熙雯让梅香把点心拿出来放在案上打开。左念枫一看,是绿豆糕,豌豆黄这些平常之物,心里不免有一丝诧异,却又不好说什么,便拈起一个随意品尝,赞道:“姐姐真是好手艺。”
龙熙雯笑道:“这是我让梅香特地为妹妹做的,只是一些绿豆豌豆之物,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姐姐言重了,姐姐的心意何必在乎食材贵重?”左念枫道,“有道是,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妹妹真会安慰人。”龙熙雯叹口气,转头看向院子,眼神黯淡无神,“不知殿下是否常来岚静轩?我那兰陵殿,殿下怕是忘了。就拿这点心来说,之前还能时不时赏些水晶糕,玫瑰酥尝尝,现在,呵呵,妹妹看,咱们现在吃的是多么贱的东西。”
“哼,自从我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就没见过殿下。”左念枫愤愤不平,又明知故问,“但我听说殿下天天都在兰陵殿,姐姐何出此言?”
“好花不长开,好景不常在呀。”龙熙雯贴着左念枫的耳朵,悄悄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看殿下也是个见异思迁的主儿。”
左念枫本来看龙熙雯拿些平常点心来装可怜,心里不大待见,想着这好歹是亲王府邸,不过是失了几日宠,何至于连吃穿用度都简朴起来了,未免做作。如今听龙熙雯说齐王见异思迁,又想起自己这些天坐的冷板凳,不免又把怀疑龙熙雯来意的谨慎抛到了九霄云外,还生了同理心出来,连连点头。
“妹妹这岚静轩,如何连个熏香都没有?”龙熙雯又问道,“这王府原先人少,姐妹们的住处都是空置着的,难免一股霉味。”
“熏香倒是有的,只是我嫌味道浓烈,用不惯,没点罢了。”左念枫道,又吩咐知春,“去把香拿来燃上,别让这一屋子晦气熏坏了龙姐姐。”
知春忙去取了香来,还没点,龙熙雯便示意她拿来,捏了一撮放在鼻下细细闻了闻,暗自小声道:“到底是不同。”
声音虽小,左念枫却听了个真切,也捏了一撮闻了闻,疑惑地问道:“姐姐,这香可有异常?”
“这自然是上好的熏香。”龙熙雯笑道,“只是我用惯了家中配的方子,难免和妹妹一样觉得这个是烈了些,只是……”
“姐姐有话便说吧。”左念枫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我只和妹妹说,妹妹可不能去和别人嚼舌根。”龙熙雯招手示意左念枫靠近些,“听说殿下给惜花亭赐了梅真香,整个王府独一份的。”
“梅真香是什么?”左念枫疑惑,“可是梅花香味的熏香?倒是从未用过。”
“正是。妹妹没听过也不奇怪,听说一亩园子的白梅,只能做上二钱熏香,可真真比金子还贵呢。”龙熙雯说得有板有眼。
左念枫一听,不禁咋舌:“这还不如点了金子来熏房子呢,我要是能闻着金汁的味道,定能睡得安稳。”
“哈哈,妹妹倒还真是个真财迷。”龙熙雯大笑道,“我也该走了,这殿下不来,丫鬟奴才都懒散,兰陵殿还有许多事情非得我去亲自盯着呢。妹妹若喜欢这些个点心,我改日定再送来。”
左念枫送龙熙雯到院门口,看着龙熙雯走远了,方才回过头问知春:“你说龙姐姐没甚要紧事,带点不值钱的点心来转一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知春想了想,道:“该是殿下近日冷落了龙主子,她便来和主子交好,结个盟,日后凡事没准还有个照应呢。奴虽入府时间不长,但是听些个老人说过,这是各王府中稀疏平常的之事。”
之前殿下几乎就是住在兰陵殿了,怎的一下就疏远了?左念枫在心里念叨:都说圣心难测,我看齐王这心思也是飘忽不定,不可捉摸。
在左念枫心中,齐王已经是个薄情任性之人。现在她又担心的是若再如龙姐姐所说,是个喜新厌旧的之人,那真该好好筹划一番,该如何让自己恩宠不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