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与女法医》草莽皮囊

31、车轴

　　孝安皇后驾崩后，齐王肝肠寸断。皇家太庙只有在四季首月的阴历初一举行享祭，除夕前夜举行袷祭，其余时间都是“闲人免入”，于是齐王便在京郊的华严寺布置了一处牌位，方便时时祭奠。十一月初七日是孝安皇后的忌日。按照往年惯例，齐王在这一日都要去华严寺上香祭拜。今年新成了家，当然要带妻妾们去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去的人一多，自然就千头万绪。王府中虽不缺车马，但鉴于平日里王妃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下人们对这次王妃们首次出巡的准备工作还是极其上心。五辆马车被装饰一新，考虑到华严寺山前道路崎岖，府中做了新的软垫将马车各处内部细细地填上。因天气已入冬，又在车中安置了取暖的火炉子。

　　十一月初六日，龙熙雯又来到了岚静轩。此时左念枫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攀附龙熙雯，正琢磨着何时去表明态度，不料龙熙雯自己又来了，自然喜出望外，格外殷勤。

　　“妹妹可知明日是什么大日子？”龙熙雯摒退了左右，只留了柴玉在身边，开门见山问道。

　　“姐姐，明日是孝安皇后的忌日，我们都要去华严寺祭奠。”左念枫本来心中笃定之事，被龙熙雯乍一问，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妹妹要记真切了，去祭奠皇后，必得是香汤沐浴，素颜素服，浑身上下可容不得有半点污垢。”龙熙雯笑道。

　　“多谢姐姐提醒，府中管事公公已经来嘱咐过了，定不敢出错的。”

　　龙熙雯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左念枫：“妹妹倒是心思单纯，只想着自己。”

　　“姐姐的意思是……？”

　　“我中秋那日送皇贵妃回宫，路过储秀宫，妹妹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不曾去过那边，并不知……”

　　“储秀宫里连个烛火都不见，黑压压的，瘆人的很。后来听皇贵妃说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冷宫。”龙熙雯表情夸张。

　　左念枫只是听着，上齿咬着下嘴唇，手里捻着帕子，一言不发。

　　“妹妹，殿下就只有一个殿下，咱们身边这王妃却会越来越多。你想想，圣上的后宫就有如此多受冷落的嫔妃，那我们王府……”龙熙雯欲言又止，侧着脑袋看着左念枫，似乎在等她表态。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不管是紫微宫中，还是这齐王府里，既有冷宫，那就是给人住的。”龙熙雯说着凑得更近了，压低嗓音，“面对殿下如此凉薄之人，妹妹可准备是要把其他姐妹送进冷宫，独占宠爱，还是心甘情愿被他们扔进那个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问题像把匕首一般扎到了左念枫的心中，鲜血淋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左念枫恨道。

　　“好妹妹，”龙熙雯道，“记住姐姐一句话，既来了天家，便没有民间的妻妾和睦，举案齐眉；有的只是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王府就像架在悬崖上的独木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是把妹妹当做自家人，才和你说这些。话说回来，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对手呢？”

　　“姐姐，我不敢！念枫感念姐姐的恩德，只敢把姐姐当做我在京城最亲近的人来侍奉，定然不敢妄想什么对手之事！”听龙熙雯这么说，左念枫心中咯噔一下，忙跪下。

　　“妹妹快起来！”龙熙雯笑着搀起左念枫，“我是爱护妹妹，为妹妹计深远，才打个比方，岂有真与妹妹对立之理？何况眼下这众姐妹们都要一起去华严寺，我俩只有一条心，方能保彼此无虞。”

　　“我愚钝，远不如姐姐心思缜密。”左念枫道，“姐姐若能拨冗指点一二，我定无不尽心的。”

　　“既妹妹不弃与我结为联盟，我的心意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次妹妹若能用行动表明决心，来日才能消了猜忌。”

　　“那是自然，请姐姐示下。”

　　龙熙雯见左念枫被说动了，心中得意，示意她附耳过来，将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左念枫虽心中无十成把握，顾念到自己在这王府里就像雨打的浮萍一般无依无靠，也愿意孤注一掷。

　　当晚亥时，左念枫在岚静轩中听到两声布谷鸟叫，便带着知春出来，见柴玉正候在院门外。见左念枫来了，柴玉忙躬身请安。

　　“柴公公，前面带路吧。”左念枫压低声音。

　　亥时的天已黑透，主仆三人都穿着暗色的衣裳鱼贯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王妃们次日要乘坐的五辆马车已经安排妥当，静静地依次停在王府东门前的空地上。柴玉领着左念枫和知春避开众人，鬼鬼祟祟地来到第二辆马车前，努努嘴轻声道：“左姑娘，这便是了。”

　　“请柴公公告知当如何？”左念枫问道。

　　“奴刚刚已经将这车轴锯开了七成。”柴玉点了一根蜡烛靠近车子的左轮，示意左念枫来看，“奴才主子的意思，是要左姑娘来再锯几道，方能表了姑娘愿意和主子合作的心意。”

　　左念枫略一迟疑，示意知春去接过锯子又往车轴上胡乱锯了几道，将锯子还给柴玉，匆匆回了岚静轩。

　　十一月初七日卯时不到，各院的丫鬟们便陆续服侍各自的主子起来用泡了艾叶的香汤沐浴，不施粉黛，换上素服。辰时二刻，齐王领着众妃来到东门。

　　左念枫心怀鬼胎，低眉顺目不敢抬头看其他人。龙熙雯觉察到了，假装上前给她整理仪容，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镇定。

　　齐王和王梦姿合乘了最华贵的车舆，其余侧妃上了各自的马车，从东门鱼贯而出。屠青一早便奉命率领亲王仪仗在东门外等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京郊华严寺而来。往年公主是同行的，无奈今年驸马在西苑摔断了腿，公主在府中日夜照看，只能作罢。

　　当日是个阴天，西北风咆哮，很是阴冷。马车中都备了取暖的火炉子，有软软的坐塌，各位王妃们又各自捧着手炉，有丫鬟服侍着各类杂事，倒是分外舒适，雪儿还时不时地掀开帘子打量着外面的景色。虽说此行不是踏青远足，但是王妃们都被关在府中闷了几个月，各自都怀着小心思趁这机会出来透透气。

　　车驾半个时辰就出了城，蜿蜒着往山上行去，路也变得愈发难走。雪儿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回忆着数月前和雪槐一起送小沙弥回华严寺，当时也是走的这条山路，只抱怨这山路泥泞崎岖，人都被颠散了架。如今才知，这深山古寺，大有来头。

　　山路还是和数月前一样的崎岖，不知不觉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来了。新奇感过了，雪儿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用过的早膳都要被颠出来了，只得扶着霜华，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雪儿正昏昏欲睡之时，只听闻身下咔嚓一声，未及睁眼，便觉车子就已经往一边倾覆过去，自己被抛出车外，摔在了山崖边上，急速地往山崖下划去。刚下过去，山崖湿滑，雪儿慌乱地去抓身边一切可以抓住之物，总算在下滑了数丈之后被一棵小灌木拦住，命悬一线。

　　同车的霜华也被摔得七荤八素，万幸没有像雪儿一样滑下山崖，还能咬咬牙挣扎着站起来。此时车驾前后都听到了动静，早停了下来往这边聚过来。霜华见车子已经斜倾在地上摔得散了架，一侧的车窗正对着山崖，另外一边的轮胎都不见了，拉车的两匹马也受了惊下挣脱了缰绳跑出去老远。霜华不见雪儿，心中暗念不好，慌得往山崖下冲去，边跑边喊：“小姐！小姐！”

　　雪儿听见霜华的声音，忙憋足了力气喊道：“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霜华听见雪儿的声音，稍觉安心，循声望去，直接雪槐趴在悬崖边上，手里紧紧抓着一蓬蒿草，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万幸被一棵小酸枣树拦住去路，不过那小酸枣树已经摇摇欲坠。

　　霜华不顾山崖陡峭，便要下去拉雪儿上来，却不了被一只有力胳膊拦住。霜华回头一看，是屠青，顿时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喊道：“将军，快救救小姐！”

　　屠青冷静地让围在身边的丫鬟奴才们照看好霜华，对霜华说了句：“交给我”，便探身往山崖下走去。

　　此刻魏檀雅也来到了山崖边，焦灼万分，不停地拉着霜华问怎么回事。左念枫和龙熙雯立在一旁，左念枫面色铁青，紧紧地抓着龙熙雯的手，轻声咕哝道：“姐姐，如何闹成了这般田地，我们可没想要出人命……”

　　龙熙雯也是面色惨白，听到左念枫的嘀咕，狠狠瞪了左念枫一眼，小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便匆匆牵着她走向人少之处。

　　雪儿此时已经精疲力尽，浑身发抖，脑海中只盘算着一个念头：若她把那蓬蒿草连根拔出了，那棵小酸枣树是不是立马就会折掉，然后自己坠下山崖，摔成肉酱？高坠的尸体，看起来可都不怎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