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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没人喜欢如今的紫宸殿,至少瑶光如此,他猜殿外的二哥与自己同样,云淡风轻的背后实则肝胆俱裂,在进殿前都忍不住要颤抖,惧怕殿里徘徊的冤魂与幽鬼。
满朝文武也害怕这座漆黑、诡异的宫殿,曾经紫宸殿是大历的内朝堂,人人期盼在这儿得圣人青眼相加;直到圣人在紫宸殿里亲手斩杀上官鸿,那日鲜血。
上官鸿曾是隆裕帝的伴读,门第显赫、书香世家,前半生仕途安稳,兢兢业业地走中庸之道,但圣人如风火雷电,一道寒光斩落上官鸿的人头。
上官鸿身死,其女充当官伎,其子流放南疆,宅邸被查封,次日宅邸失火,火中哀嚎声不绝。
此后,朝中老臣胆寒。
关于紫宸殿的种种传言李懿自然有所耳闻,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踏进紫宸殿的一刹,森森的寒意摄入他四肢百骸;紫宸殿与他印象中大巧若拙、肃穆端庄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关于含凉殿的回忆,李懿还停留在三年前,他在此处正式受封齐王。那时殿内尚有八扇雕花大窗,透过窗格可见寒秋天如碧玉、叶如碎金,北风吹不开人紧缩的眉头,落叶却能,李懿记得封王那日,贵妃用紫宸殿门口拾得的落叶为信笺,写了首小诗呈给圣人。
如今的紫宸殿被机关、转角、岔路切割成迷宫的形状,据说这改建图纸为隆裕帝亲笔所绘,殿内设有数道机关,误闯者有来无回。
这般谨慎,皆因曲径所通并非幽处,而是至高的皇位。隆裕帝下令钉死四面所有窗户,唯余顶上一扇约银盘大小的透气窗,光线垂直而下倾泻在明黄的龙靴旁,大历的天子靠在榻边,左手边放有一柄短剑与一壶桐油,右手边是一盏烛台,上面插着婴儿手臂般粗壮的蜡烛,蜡油滚滚而落。
李懿与瑶光屏气凝神,等候隆裕帝擦拭完手中的短剑。
除却偶然火星迸裂的响声,殿里再无其他动静,护卫在四周的金吾卫们似静物般与影子融为一体,脸上亦无悲喜,影子里有熟识的面孔——陈沭。
李懿见到陈沭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想起自己还欠他一顿饭。
陈沭算李懿的另一个朋友。
共同在并州死里逃生数次,结下的情谊让李懿称陈沭一声“述之兄”也不为过。
“述之”是陈沭的字,为陈太傅所取,图的是方便好记,陈沭告诉李懿这些时,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名为“羞赧”的表情,李懿就看出陈太傅父子关系处理得比隆裕帝强上百倍有余。
不过眼下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机,李懿假装没看见四周侍奉的金吾卫,与瑶光一起恭顺地向隆裕帝叩头请安。
隆裕帝将手中短剑搁在一旁,眼神往两个儿子身上轻轻一扫,任由他们垂头跪着:“倒是极少见瑶光主动来这儿,怎么你也一起来了?”低沉的声音里仿若映有刀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幽冷。
李懿知道隆裕帝口中的“你”指的是自己,却不知喜怒不定的隆裕帝心情是阴是晴,这略一迟疑让瑶光抢了先。
相较于李懿的忐忑不安,瑶光还算泰然自若,率先呈上账本,再三言两语说出它的来历,简洁得与方才在齐王府里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判若两人,在隆裕帝翻阅账本时又及时收声,低垂眼睛、跪在地上,模样干净无害。
隆裕帝的眉毛依旧压得很低,眼中透露的唯有戒备,待双喜转呈上账本随手翻上几页,半张脸盖在阴影里,教人看不透神情。
殿里四面墙壁下堆满了消暑用的冰块,融化时水滴落在地板上“滴答”一声,李懿一共听了三十九声“滴答”才等到隆裕帝一声反问:“看来这上官鸿,是被错斩了啊?”
语带怒意,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李懿清楚,这怒意,兴许针对樊侍郎、萧国公、甚至是戳穿骗局的瑶光,唯独,隆裕帝不会审视自身。
大历的天子自负且傲慢,剑上寒意如毒蝎尾针,摄人心悸,李懿不过一时犹豫,话头又被瑶光抢了去。
瑶光没再提上官鸿,反而在信州上做文章,直言账本上所录款项大多源自信州,若记录属实,樊侍郎与信州一干官员中饱私囊、延误赈灾,致使去年信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所犯之罪万死难辞其咎。
李懿没有产生错觉,瑶光每说一句话,隆裕帝的眼神便狠戾一分,周身笼罩的寒意已经化为怒意,烛火投进他眸里翻滚成大片火海,站在隆裕帝身旁的双喜跟着缩起脖子,目光同情地投在李瑶光身上。
李懿也替瑶光忧心,同时又觉得事态古怪。
往常的李祥瑞是受偏宠的那个,鲜少受训诫,更勿论承受这样的无妄之怒。
出乎李懿意料,瑶光在雷霆之怒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自然要严查,若属实,信州官官相护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一字一句依旧为圣人着想,显得他的率真不合时宜。
毫无疑问,怒火没有进一步高涨,隆裕帝问:“又如何查?”
始终沉默的李懿在心中嗤笑,若隆裕帝真想查,这案子再简单不过,只需派人突袭樊府库房、地窖、暗阁,对照所得账目清点樊府搜出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翡翠玉器,再将樊侍郎押入地牢,一番严刑拷打下来不怕他不招。
大理寺地下所设的地牢里常驻有一帮擅长拷问的酷吏,他们推审手段毒辣、花样翻新,没有他们拷问不出的秘密;每推审一人,常能逼诱板引出数十百人,罗列名单呈隆裕帝手里,另行裁夺。
此番隆裕帝发问,未必是想考验儿子们的能力,李懿在暂且摸不准真实意图的情况下,继续扮演一个纯臣:“儿臣以为,可以从信州入手,分派两路人马,一路明察,一路暗访,待水落石出、证据确凿再做处置。”说完这段话,背后已经有冷汗冒出来,紫宸殿太冷、太静、太暗,如果没有瑶光在身旁,李懿会以为自己坠入了冰窟。
但瑶光此刻的表情让李懿也感到无能为力,他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瑶光挺得笔直的背、昂起的头颅和微微发红的眼眶。李懿懂得颤抖是恐惧的一种表现,也清楚明白瑶光在恐惧什么,然而他同样惧怕皇位上的人,跪在紫宸殿暗红的地垫上,听着水滴单调乏味的滴答声,李懿悄悄抬起眼瞄了一眼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神情,却见对方的眼神已不似最初那般冰冷,多存了几分审视与试探。
待李懿收回目光,又听见隆裕帝发话:“懿儿退下,瑶光留下。”
“是。”
陈沭奉命指引李懿穿过重重机关从紫宸殿离开,故友见面本该有诸多话题可谈,但紫宸殿不比其他地方,陈沭不敢多言,面无表情地送李懿出门后小心关上殿门,重新回到殿中央的台阶下,身影隐在黑暗里,与其他垂首而立的金吾卫唯一不同的是,陈沭闭上了眼睛,刻意不去看榻上二人的身影,他听着水滴冰冷的滴答声,每一声都令他煎熬。
外面天色已然昏暗,天空似一方砚台,青青兮欲雨,狂风将云层搅浑,又卷起地上飞沙走石。
全安在殿外候了许久,见李懿出来后马上凑上去迎接他回府,宫里不是久留之地,李懿回程的路走得很急,步履就像麟德殿庆功宴后一样匆忙,只是那夜他背着瑶光,今日却是孑然一身。全安早在在宫外备好了回府的马车,却见李懿上车后又不着急了,独自一人掀开车帘静静看着宫门,似在等人。
全安知道李懿在等谁,他既不会说破,也不会告诉李懿已经有人悄悄去含凉殿里禀告了贵妃。
全安也知道李懿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平静,他有三个主子,大主子是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是千锤百炼出的绕指柔;二主子像一个圆肚细颈的酒壶,万般情绪都往里咽,酿出的是酒是毒全看造化;小主子比旁人都要古怪些,生来什么都有,但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要。
全安以为,做言官也好、宦官也罢,都得守本分,当宦官的本分是一切以主子为准。
半时辰后,乌云酝酿出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巍峨耸立的大明宫颠倒在路边小小的水洼中,又被豆大的雨点砸碎,浩荡水气掩住红尘,有人执伞而过,在两岸宫墙中开出一方天地。
雨点落得很重,他步伐很闲适,哪怕身上衣袍被打湿,云水蓝的料子成了亮眼的釉蓝,在褪色了的天地间愈发晃眼。
这身影慢悠悠闯进李懿的视野,让他悬着的心落回胸腔里,他久违地想笑一笑,奈何僵着脸太久了,此刻还不大做得出其他表情,倒是他身旁的全安多嘴:“七皇子回来了。”
李懿看全安衣冠整洁地坐在车上避雨,心里便不大舒服,道:“那你还不去接应?”
全安立刻苦着个脸:“这、咱也没带伞啊……”说罢用身体为李懿挡住车外飘进来的雨花。含凉殿出来的宫人被调教得十分精明,瞅准李懿此刻心情不错,不会无故发难。
李懿确实心情也好,好到能坦然说出一句“无事就好”。
瑶光上马车后见李懿面色温和地等着自己,内心惊骇程度不亚于看到和颜悦色的隆裕帝。
当然,奢求和颜悦色的隆裕帝不知要到猴年马月,还是李懿更有良心,不枉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替他分了一半的忧。
上官鸿一案是隆裕帝心中逆鳞,其中门道瑶光最是清楚,不过他此刻无暇顾及其他,因为进马车后他才觉着身上冷,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三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还有那个占小小,你说你们拿什么谢我才好。”趁此机会,瑶光毫不费力就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李懿打喷嚏。
幸好李懿没同他计较,吩咐全安回府后熬姜汤、烧热水,瑶光想提醒说这些杂事宁王府的仆人们也做得来,甚至熬的姜汤要更香浓些,但他才没那么傻,三哥可不是次次都会心软,既然心软一次,自己就享受一次。
李瑶光一受寒就易发呆,一发呆就不那么聪明。
这点旁人看不出,李懿却了然。
回府后他让仆人领瑶光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在送一碗添了红糖的姜汤过去。
碗里腾起的雾气在面前氤氲开,李懿见瑶光裹起毯子缩在榻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没露出来,只留一张脸在外面,额前的几缕碎发趴在额头上,模样有几分乖巧可怜。
这家伙不说话时,就像个瓷娃娃似的,还算得上可爱,可惜长了张嘴:“三哥,姜汤烫嘴,帮我吹吹。”
李懿脑门上瞬间爆出一个青筋,紧接着听这人改口:“我说笑的。”说完便拿着调羹小口小口饮着姜汤,睫毛微微垂下,像是在发呆。
李懿试探地问:“圣人斩上官鸿,究竟有什么内情?”其实不指望这人会轻易说出秘密,不那么聪明的李瑶光也很难对付。
果然,对方尽管被这没来由的一问惊到,猛地抬起眼,脸上的诧异在瞬间就收拾得妥帖,表情无辜而天真。
李懿再下一计猛药,追问道:“而且这内情与你有关。”刻意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
这一刹那,他在瑶光脸上捕捉到了少见的茫然,似乎不知该在脸上换出哪张面具,这片刻的迟疑落在李懿眼里约等于默认。
然后瑶光面带苦恼地垂下头,也许又要开始编理由,李懿觉得有意思的同时,猛然在对方脖子上发现一圈乌青的淤痕,淤痕被头发和毛毯遮住了部分,但痕迹很新,故而十分明显。
忽然李懿又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不愿说也没关系。”他尽量让语调平静,一边催促这难得沉默的弟弟赶紧把姜汤喝完,一边将逃避的目光挪向窗外。
放晴后,天光洒在水面上,轻柔如纱;忽然水面又有野鸟掠过,摇动一池莲叶。
许久后姜汤才喝完,瑶光将碗搁在一旁,胳膊环上膝盖,整个人逐渐缩成一团,眉眼却慢慢舒展开,缓缓道:“我愿意说的。”
李懿嘴角想往下垮,但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他便又重新收敛住焦躁,对屋外的人说道:“何事劳烦密使前来,屋内并无他人,请进。”
再过几天就是大暑,天气已经热得让狗都换毛,密使的黑衣黑袍仍穿在身上,脸上古怪的面具也没变过,这一身漆黑在夜里让人想起黑无常,但在这夏天里……
瑶光披着毛毯站起来,仔细打量着密使的打扮,看似谨慎、实则无礼地问了一句:“你,不热吗?”
李懿毫不费力地克制住了脸上笑意。
密使绕过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板一眼地宣读圣人密旨,说完后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汗,也不等接旨的人回应,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瑶光语带遗憾道:“也不留下喝碗酸梅汤再走。”
方才的密旨内容算不得平地惊雷,甚至可以说在李懿意料之中,故而他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等你到信州,不妨替他喝个够。”
“极好极好。”接了密旨后瑶光的眉眼一直是弯弯的,脸上的酒窝盛满笑意,眼里尽是喜悦,似乎已经见着了信州的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
遐想片刻后,瑶光又问:“那圣人命我们二人以明察的身份去暗访,这可有什么说法?”
李懿在并州的那段时日里,与他打交道的官员里阳奉阴违、“两张皮”的不在少数,至于如何整治他们……
“过几日,圣人会替我们安排妥,”李懿望着满脸期待的李瑶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在心底埋了许久的笑容也浮现在脸上,“你这几天先学学怎么看账本。”
瑶光抱着空碗,一双眼睛快速眨动:“我堂堂宁王,学账房先生的活计作甚?”
李懿不理会这人的控诉,吩咐全安进来把碗收走后从架子上随手抽出一卷地图研究,自顾自看入了迷,瑶光觉得无聊,卷着毯子靠在榻上,慢悠悠唱起了江南小调,他不是执红牙板的十七八女郎,也非铜琵琶、铁棹板的关西大汉,声音既不娇柔、也不高昂,只是轻轻哼着,声音清越干净,和李懿一起打发掉暴风雨后的闲暇时光。
整整一下午,没再提起过紫宸殿、隆裕帝、上官鸿。
临堤台榭,画船楼阁,游人歌吹。
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
使百年南渡,一时豪杰,都忘却、平生志。--陈德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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