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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十八、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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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阳到杭州,最便捷的仍然是取道向东,从开封南下。因为天气渐冷,长阳临行前先去找裁缝做了两件披风。本来一件花青打底,白边银丝,是给她自己的,另一件银红嵌了黑里,胭脂色直领,沿着领子绣起淡粉色的云纹,则是给东方不败的。
不过后者却挑中了那件花青色的,长阳说自己穿不起另一件那样浓烈的颜色,他就找出之前买的那块石榴花色的口脂来,对着镜子给她一点点染上了唇。
其实这块胭脂原本就是东方不败给她准备的,只是先前没有用过。长阳对着镜子撅嘴看了半天,怎么都不习惯,对方却笑着说好看,也不许她擦掉。
长阳说要是好看,就该两人都有,然后伸手一抹嘴唇,转而往东方不败的眼角点了两道红。
后者没拦她,甚至还擎着脸来由着她玩,最后看了眼水银镜,说这颜色太俏,还是在长阳脸上才合适。
不过他也没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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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出了洛阳向东,赶路的功臣仍然是踏星,长阳本来怕它背两人,又有她的□□,实在是太重,不过踏星好像并没有什么负担,甚至还能偶尔跟路上遇见的其他马比个赛。
甚至它好像也不再抗拒东方不败了——因为天冷,虽然有时候长阳自己没什么感觉,东方不败仍然会叫她坐到自己身后去。
而每当这种时候,虽然踏星清楚地知道握缰的人不再是长阳,它也会安静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长阳总觉得这匹马的别扭脾气有点像谁,但毕竟人和畜生不能往一块比,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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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赶路的人很少,更别说路上遇见的江湖客了,长阳本以为这该是风平浪静的一路,结果刚到开封,就听说了一件大消息。
——“任盈盈喜欢令狐冲?”
长阳看着游迅那张笑意满面的脸,总觉得他在胡扯,但毕竟东方不败就站在他身后,照这“油浸泥鳅”不住地惶恐哈腰的模样,饶是借他两个脑袋也不敢真的扯谎。
只是按照任盈盈那脸皮薄的程度,就算真的喜欢,又哪里会叫人发觉?
游迅说可不就是,然后又说这圣姑大人随后放出话来,要全江湖地悬赏令狐冲的人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长阳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就问道:“那令狐冲现在在何处,任盈盈又在何处?”
游迅尴尬地笑了笑,道:“小的听【黄河老祖】那两人说,圣姑放过话就与令狐冲一道走了,估计现在还是在一起的。”
长阳闻言,就抱起手臂,无话可说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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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两个月的时间,任盈盈手下的□□豪侠们也是怪难做的,一开始是听到了风声说圣姑大人喜欢令狐冲,就想尽办法地要讨好于他,结果没过多久风向一变,又不得不喊打喊杀,但却谁也不敢真的拿圣姑大人的心上人怎么样。
她一开始觉得无聊,但稍微一想,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等到游迅走了,东方不败就道:“这么一闹,虽然盈盈丢了面子,但令狐冲知道她心意,已经强过十倍的声名,亏得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长阳却不这么想,她道:“令狐冲本来是与师门一道南下,现在却和任盈盈单走了,只怕是这一闹叫岳不群容他不下,只怕在他心里要更难过呢。”
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她看出令狐冲心中早有了他的小师妹,令狐冲看着贫嘴机灵,但内里却和那些榆木脑袋的正派子弟没什么区别,若是认准了一个人,准是八匹踏星都拉不动的顽固。
这下他与任盈盈的流言闹的人尽皆知,别说岳灵珊本来就对林平之有意思,就算她以前有点喜欢令狐冲,现在也是没戏了。
长阳把这点儿女情长跟东方不败说了,后者被逗得发笑,道:“按你说的,任盈盈喜欢令狐冲,令狐冲却喜欢他的小师妹,而这小师妹又待林平之与众不同,这条孽缘算是扯不完了。”
她也被他带得笑了一会儿,最后却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儿,道:“说是孽缘,只怕他们一个想着一个,自觉这姻缘该比真金还要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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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一点她没和东方不败说。
长阳觉得令狐冲有点像林平之,他们对岳不群这个师父过于地敬仰,以至于师父的女儿也就成了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但是和令狐冲这种单相思不一样,林平之与他的岳师姐是真的亲密,相处得多了,这个“岳”字可能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任盈盈在令狐冲眼里只是一个漂亮却也疏远的魔教圣姑,各方面的印象都要大打折扣。
不过长阳没想到的是,他们离了开封没多久,东方不败的手下就来报信说,任盈盈一个人背起令狐冲爬上了少室山,说是向少林寺方丈请罪。
她乍一听这消息还以为是令狐冲得罪了少林寺,被盈盈大义灭亲地送了上去,结果东方不败却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淡淡道:“你见过那令狐冲的,这小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让我日月神教的圣姑把命都为了他赔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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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东方不败这话,得罪了少林的不是令狐冲,而应该是任盈盈。
事实上也果然如此。任盈盈之前杀了少林寺两个弟子,应该是与少林寺有仇的。不过令狐冲在华山上所受的内伤日渐严重,按着东方不败得到的说法,应该是有几道真气在他体内相冲相违,若要救得性命,只有研习少林寺的秘籍易筋经。
而这易筋经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学的,想必任盈盈是以自己作筹码,负荆请罪,任凭处置,来换让令狐冲活命的机会。
长阳想不到,先前那个见她坐在东方不败腿上就不敢看的姑娘,居然有着这样的魄力与勇气。她一直以为盈盈很聪明,也很高傲,但现在听到她为了令狐冲牺牲至此,却油然而生一种微妙的同情来。
长阳想问自己愿不愿意为了东方不败做这样的事,但这念头刚一起,她就猛然意识到,难道自己也像任盈盈喜欢令狐冲一样地喜欢面前这个人吗?
其实她很想立即就说一句“是”,她宁愿自己喜欢他,然后用这个答案给所有的难题都做一个了结。
可这却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东方不败正在说令狐冲的事情,说他这种病症,也许还有别的武功可以解,长阳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或许现在非要和他说这事有点不合时宜,她却只顾伸手扯住他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道: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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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仔细地想过,不出意外的话,东方不败绝不会欲擒故纵地反问一句“这话应该我问你”之类,因为他在纠正她对自己的态度的时候,从来都是直接而决断的。
他会直接给她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就是他最想要的。
东方不败也确实这么说了,他先说了一个“不”字,说是“这不够”。
等到长阳再问,他就拉住她双手往她眉心吻下来,道:“长阳,你难道不想说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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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唇间听见这个字。
不过这次依旧让人分不清真假,因为他说的时候在笑,而那笑与他此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令她猜不出任何的头绪。
长阳想要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吻却更快地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
他说,“你爱我,我也爱你,世间不会有比两情相悦更幸运的事情,不是吗?”
长阳没有回答,东方不败的追问让她觉得这像是一个陷阱,但同时也隐隐地觉得,这更像是一个伪装成陷阱的真相。
只是他为什么要伪装?难道这陷阱比真相更有用吗?
此时已经月上梢头,长阳从客栈的窗子里听到外面的梆子敲了三声,她觉得自己被他吻得犯困,但却不肯停下思索。
似乎这种真真假假的把戏就是东方不败一直以来的策略,他总在教她把真心都当作博弈与游戏,但是又想要让她对这些谎言都信以为真。
从前的长阳以为这是他的心机与城府,但是现在,她却好像碰到了这重重帷幕之后的,一点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东西。
——他在躲避所有的这一切。
这个人厌恶真心,但又渴望占有。
她在领悟了这一点之后,连连在心里骂了三句“长阳你心尖上的是一个什么混蛋”,然后猛地推开了东方不败。
对方一顿,再抬眼看她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但长阳却闭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抢白道:“你说的只对了一半,我确实爱你,你却怎样都不肯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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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长阳这话多少有点故意吵架的意味,所以她不敢睁眼看他的神情。
是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感觉到东方不败捏住她的下巴,然后极其轻柔地吻了一吻,道:“我真想把你现在就处死在这里。”
这声音冷静清淡,仿佛真的会付诸行动,但当东方不败看到长阳依旧不肯睁眼的时候,他却上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即便如此你也不怕,是不是?”
这话仿佛在暗示她的恃宠而骄,但她想了想,倒觉得他的语气更像是自嘲。
她道:“你想让我怕你吗?”
东方不败笑了一笑,道:“我想,但若是你真的怕了,又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这话长阳觉得不该自己来答,但是聪明绝顶如东方不败,大约也是不知道答案的。
因为这问题的无解远比有解来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