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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斗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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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条缎带能有多坚韧
长阳拖着那条秋香色的杭缎腰带一口气直跑到配殿的大门外,哐啷一声猛然推门而出,把外面的守卫都吓了一跳。
这配殿修的和正殿一样,门窄厅深,她那把又长又直的斩 马刀横持过来,正好能卡在对开的门框两侧。
这正好可以免得被一下子拖回去,长阳右手架住刀柄,左手则拿过颈下挂着的小剪刀,朝着身后的腰带凭空一剪。
之前东方不败把腰带紧紧地系到她腰间,按理说他稍微用力她就该感觉得到,不过东方不败不光功力深厚,在操控上也是精细巧妙,长阳一剪子下去没剪断不说,还被震得虎口一麻,这才发现他在这软绵绵的带子上灌注了内劲,虽然凝而不发,但她一碰他就能感觉到。
她听到屋里的东方不败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即腰后陡然一股大力,几乎差点把她拉得双脚离地。
长阳被这一下勒得几乎把刚刚喝的豆浆都吐了出来,她像一头小老虎那样张牙舞爪地怒吼了一声,力沉下盘,手里刀柄死死卡住门框,转身又要去剪那腰带。
这回她没直接剪飘带的部分,而是把剪刀贴着腰间去剪身上的布料。
东方不败内功了得,但他怎么也不敢真的把劲传到她身上来,长阳这一剪当然是个聪明的决定。
结果她刚剪了一层,对方把那宽展的飘带抖开,兜头上来又要给她绕上一圈。
此时长阳左手还握刀卡在门框上,她要躲就只有把刀柄脱离开,没成想这一兜本来也不是实招,她一松手,对方立即拉紧,登时就被拖了五六尺进去。
此时长阳连手带刀仍然可以够到高高的红漆门槛,不过对方这耍花招的伎俩也启发了她。
虚虚实实,反其道而行之。
是以长阳不往外挣脱,反而借着东方不败的力道往里一冲,把绷直的衣带甩的飘飞出去,然后刀头勾住一卷,哗啦一声把它拧系在了殿中的楠木大柱之上。
如此一来,除非东方不败扯倒这房柱,不然都不能再把她拉过这条线分毫。
长阳见自己得手,心里不免得意,但她也怕东方不败还有什么幺蛾子手段等在后面,就匆匆忙忙先去剪身上腰带。
这一思之间不过片刻,她颈后就陡然风起,那些躲藏在柱子后面的缎料忽如金蛇起舞,蜿蜒鼓动着扑了上来。
她万万想不到对方回手这样迅速,连忙起刀招架,但那一抹艳色看着势不可挡,实则软绵绵全无着力之处,长阳一刀送出,别说劈砍了,反倒被裹着一收,给她连刀带臂都缚了进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几乎就是转瞬之间定了胜负,那游蛇似的衣带拖着长阳半边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正对上了东方不败的眼睛。
后者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长阳身上缎带的鲜艳颜色,看起来分外地潋滟秀美,他提起嗓子,笑盈盈道:“重兵乃是为了借力,你借不上力还要被它拖累的话——打架不是斗脾气,手里兵器该扔就扔。”
长阳挣脱不开,就左手拿起剪刀,凶神恶煞道:“那我现在是不是该把这整条胳膊都剪了”
东方不败弹了下她脑门,把裹住她臂膀的衣带松开,然后抱臂一笑,道:“气什么,这回我让你三个数,再跑。”
2
之前长阳把飘带中间挂在了柱子上,想着在屋里的东方不败就没法再扯她腰,结果现在对方追了出来,反而是她被拴住了跑不开身。
不过她现在也不打算再剪腰带了——站的这样近,东方不败一定会再用另一端套住她的,这三个数的时间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
长阳听得他数了“一”和“二”都没动,是直到第三个数了,才一个闪身躲到了柱子的后面去。
这下东方不败乐不可支,他挽着缎带的一端靠在柱子的另一侧,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柔情婉转道:“原来我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想玩藏猫猫的吗?”
其实这种绕柱子的游戏算不上藏猫猫,不过他却好像突然间玩心大起,两手抄起缎带,居然真的跟长阳你追我赶地跑了起来。
东方不败身法进退之快,长阳是再清楚不过的,但是这次他却没拿出那闪电一般的速度,只是像她一样碎着脚步绕着柱子来回地试探。
这配殿里的红漆大柱比人肩还要宽,但要躲藏和窥探还是不太够,长阳被他撞到两次之后就开始忍不住地咯咯直笑,她这一笑,身形也藏不住,连着又给东方不败逮到了几回,不过他也不用劲,长阳手腕一拧就能从他指间挣脱。
说实话,被东方不败握住赤裸的手腕的感觉其实很微妙,他的手是凉的,指腹也干净细致,每每捏到她皮肤上都会引得她下意识地一激灵。
长阳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手腕子也能是什么别人碰不得的地方,但每次真的挣脱之后,又忍不住地想要被他再抓一次。
不过这些事东方不败是不知道的,他只追着她可劲地玩闹,惹得她尖叫连连,然后混着他的笑声一直从屋里传到殿外去。
这般绕了四五圈之后,两人身上的衣带就已经几乎都缠到了柱子上去了,东方不败就把它丢开,坏心地往反方向守着长阳,而长阳则只有躲在柱子的阴影里死活不肯出来。
东方不败在那边看不到长阳在做什么,他也不急着过来捉,只放低了声音,找各种理由哄她出来。
从新到的杨梅荔枝,到昨个没试过的口红胭脂,再到长阳最喜欢的衣裳布料。
东方不败一样样数过去,都不见她有什么回应,这下他这逢场作戏的慈父耐心也耗了个底空,拿出他那闪电身法来,掉头就往柱子后面一踏。
长阳腰间缎带已经只剩下两尺不到,她原本应该是被栓在柱子后面动弹不得的——东方不败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直接来抓她,这个小东西烈马一样的气性他可是知道的。
但是他这一转身过来,柱子后面却是空空如也,他的小女儿是连刀带人都不见了踪影。
这柱子上的布料一层一层,横着绕了几圈,可本该栓在长阳腰上的那端却被直直地向上拉起,东方不败沿着它一路望到房梁上,忽然就笑了。
“我知道了,我等了三个数,你别的都没干,只拿来算这点尺寸了是吧?”
被他识破的长阳一言不发,只带着一身似黄似绿的秋香色,朝着他飞身而下。
3
东方不败会接住自己吗?
还是会格挡
长阳脖子上挂着的小剪刀因为她的动作而甩飞到了半空中,她没去管它,只是任由它在空气里嗡鸣作响。
她的斩 马刀也不在手里——长阳之前为了把自己固定在柱子上,用它砍进了柱身,这会儿急着扑下来就也没拔。
但是她知道东方不败还有他的细针和他的缎带。
长阳在黑木崖上做了这个人一个月的女儿,几乎所有人都在传言她所受到的宠爱和纵容,但是她却始终记得自己一开始的动机。
她是为了保守秘密才来的,哪怕这其中还有对他的好奇,对他的依赖,以及想要靠近他的冒险冲动,但总的来说,她是为了忌惮,而不是为了信任才做了他的女儿。
不过东方不败却接住了她。
他张开双臂,把那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绕到她身后,然后稳稳地抱住了她的腰肢,轻松得像接一片羽毛。
但他的双脚却稳稳地扎在地上,好像天塌下来也压不倒他。
之前长阳在柱子上头解开了两圈缎带,这一下那些质密而浓艳的布料就随着她坠了下来,直盖了两个人满头满肩。
而长阳觉得,同样有什么东西,也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落了下来。
——不是落到踏实的地上,而是落到更加温暖和柔软的,谁的身上。
4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念头,还是东方不败的怀抱,或者因为其他乱七八糟她也不明白的心绪,长阳直到双脚落到地上之后还在出神。
其实非要说的话,那些厚实的绸缎在两个人脚下至少铺了两三层,穿着绣花鞋落脚上去的感觉就像踩在云端,当真仿佛在做梦。
不过东方不败的声音仍然清冷冷真实可辨,他说她输了,要她跟自己回房去换衣服。
长阳追在他身后赶了两步,她急着想说话,没成想却给腰带绊了个跟头。
东方不败立即回头扶了她一把。
原本她有很多借口的,长阳从来不缺脑筋,她恨不得把每一种借口的每一样可能的对话都想过了,但当对方真的转身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就发觉这事要比她以为的简单得多。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对撒娇总是无师自通的,长阳只稍一思考,就笑了出来。
她不再说什么机巧和计谋,只把两根纤细的手臂抱在他腰间,下巴抬起,一歪头,故作懵懂道:“换过衣服就带我去演武场吗?”
东方不败挑起眉,两片薄薄的红唇微一相碰,几乎刹那间就要把那个“不”字说出口来。
但长阳却拉着他脖子猛地往上一窜。
年轻的少女们总会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得就像雨洗天霁,看人的时候能一直刺进对方心里。不过此刻这双眼睛被浓密的睫毛尽皆掩盖,只剩下眉宇间的一点清稚而纯净的孩子气,一直扑到他面前。
而她淡色的唇则落上了他的左边面颊。
5
长阳原以为女儿亲父亲是很正常的,义父义女也应该一样。
但是那之后东方不败却一直盯着她不说话,看得她手心里都出了细细的汗,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三岁的小花亲她爹的画面只是她的一时错记。
或者是她有点超龄了?
但是这些她都无法从东方不败阴沉沉的眼睛里得到任何的回答,她只有继续保持对视,任由对方从自己的眼睛里审视和窥探。
——最后打破了僵局的是一阵琴声。
刚才长阳把殿门推得大敞四开,外面的守卫也不敢妄自来关,这一点琴声从殿外响起,悠悠扬扬,就这么顺风飘进了屋里。
长阳如释重负,她假意好奇,回头听了一阵,然后试探着问东方不败是谁弹琴。
后者听出她在转移话题,也不戳穿,只松开了手,淡淡道:
“这黑木崖上只有曲洋喜好这个,独琴孤奏,那就是他了。”
当然这话上在说曲洋,但他那过于轻飘的声音,却仿佛这话里的主角正是他自己。
而长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