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越狱》月下桑陌

3、灯塔

　　「好啦，现在换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了。」

　　她眨眨眼，示意我看向身旁的灯塔。那是个不太起眼的小灯塔，孤零零的矗立在码头尽头。天已经黑了，塔灯却没有亮，任由黑暗笼罩着大海。

　　这座废弃灯塔是克蕾儿小小的秘密基地，她把它分享给我，带领着我走进了这个氧化的旧日幻影。

　　高塔在风浪日复一日的侵蚀下黯淡、褪色，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门口悬挂的告示牌与铁链早已锈蚀，在盐分的侵扰下变得脆弱易碎。这个人类世界的标志，在多年后最终回归了自然的统治，消失在主宰物质宇宙的时光中。

　　自从第一眼看见，我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我和克蕾儿一起爬上瞭望塔，坐在塔顶，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遗弃世界，享受着独属于我们二人的秘密时光，像最温柔的梦那样宁静美好。

　　她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凉风习习，带来了莫斯科的消息，这个过分漫长的夏季终究要迎来终结。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承载了许多重要的时刻，但时间不会要为任何人停留。

　　我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等待着克蕾儿的到来，我将向她告别。

　　大海深蓝，微风清凉，孩子们快乐的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牵引着手中的风筝线，为游人散去的海滩带来最后一点欢乐。

　　“夏天结束了，不过它还会回来。”

　　有人说。

　　我回过头，杂货店的老板整理着货物，对我笑了笑。

　　“你和克蕾儿和好了吧？”他突然说。

　　我沉默的望着他。

　　老爷子挑一挑眉，急忙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可不是我八卦，你们每天在沙滩上晃来晃去，谁不知道。”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咳咳，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关心。”他无奈的说，转头低声嘀咕了几句现在的小孩子眼神怎么这么犀利之类的。

　　“我在这片海滩干了几十年了，就没有一件事是我不知道的。

　　克蕾儿这个小姑娘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每天会到书店借一本书——布夏太太很喜欢她，同意她把书带出来——坐在沙滩上看，傍晚再还回去。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大海是她的朋友。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许她并不需要他人的帮助，但我仍希望她能有个朋友……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很好，却太孤独了。”

　　讲完这一堆话，不等我反应过来，他迅速将一个老鹰形状的风筝塞到我手里，若无其事的走了。

　　“去放风筝玩吧，小孩子还是要在太阳下奔跑嘛。”

　　……

　　「你想放风筝吗？」

　　克蕾儿看我拿着风筝，有些惊讶的问。

　　我刚想说不，但她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那我来教你吧。」

　　说着，她不容分说的把我拉到了沙滩上。

　　克蕾儿的手很灵巧，能带着风筝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她自如地操纵着丝线，在空中勾勒出完美的s和8。虽然我一向不太喜欢运动，却也不得不承认，和克蕾儿一起放风筝并不讨厌。

　　很快我体力不支，站在一边休息，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拭去汗水，欣赏着克蕾儿的风筝在空中轻盈的飞舞。

　　她回过头，对我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她就是故意的，只能无奈的笑笑，完全拿她没办法。

　　风筝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就像真正的鸟儿那样，在云层中穿行嬉戏，随着某种未知的节拍律动。在有形丝线的牵引下，无形的轨迹在天幕中描绘出动人的画卷，我读懂了她想对我说的话。

　　“I miss you.”

　　「我想你。」

　　她用风筝在天空中一笔一画的写道。

　　她知道了。

　　「克蕾儿，我要走了。」我对她说。

　　「我要到莫斯科去。」

　　我没有解释什么，但我知道她明白。

　　克蕾儿总是什么都知道。

　　我要去那里，并且必须要去，不为任何人和事，那是我的命运。

　　有什么将要发生，或者已经开始了。我想。

　　我有预感，我能在那里找到什么。

　　「你会回来吗？」她问。

　　「我会回来的。」我说。

　　「那么，你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我。」克蕾儿笑了，目光平静如海。

　　「当夏天投下第一缕阳光，我就会站在塔顶眺望着整片海滩，只要你出现，我会在第一时间看到。」

　　我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现在回忆起来，或许那时她就看出了什么，某些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东西。

　　上帝赐予了她一双过分透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