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修罗场攻略女帝陛下！》宁昭昭

14、女帝万岁（14）

　　顾明棠看向门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着她，从茫然，到震惊，再到狂热，宛如星辰被点亮。

　　她下颌微抬，对兰姑道，“来，报仇这种事，还是亲自来比较爽。”

　　兰姑沉默片刻，沉淀多年的愤怒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浮上心头。她看着这个将她捉上山的男人，对方曾如一座高山般不可逾越，如今遇到顾明棠却像是拔了牙的老虎，挨打的同时连声音都不敢出，真是天道好轮回！

　　她深吸一口气，抄起一根烧火棍，啪啪两声抽在他胸口，然后在顾明棠纵容的目光下，将祝有财抽得满地打滚，连连求饶。

　　瘦小的阿鹿眼睛瞪得老大，虎视眈眈地举着根小木棍，生怕他跳起来打人。

　　等兰姑发泄掉多年的怨气，扑通一声跪在顾明棠脚下，郑重道，“女侠，从今日起，您就是我和阿鹿的大恩人，但凭差遣，绝无二心。”

　　比起仰慕，大多数人见到强者都是畏惧居多，然而顾明棠竟然没从两人身上感受到半点负面情绪，倒是少见的聪明通透。

　　顾明棠蹲下来，将小傻子的头发撩到耳后，“她叫阿鹿？”

　　兰姑神情恭敬，“是。”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好名字。”顾明棠拇指抚过阿鹿灰蓝色的眼睛，赞扬道，“阿鹿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她放轻嗓音，右手打个响指，只听一声轻轻的“啪”，一簇嫣红的花瓣顺着她的指尖飞出，在上空纷纷扬扬落下，如烟花般闪现在阿鹿眼前。

　　烟花的余烬落在阿鹿头上，仿佛拨云见日，那层存在于她头脑之中、阻碍她与世界产生联系的隔膜逐渐淡化、消失，阿鹿呼吸一顿，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她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磕磕绊绊地问道，“是、是仙女姐姐？”

　　顾明棠眉眼弯弯，对她竖起一根手指，“嘘，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听到阿鹿开口说话，兰姑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

　　即使过去许多年，阿鹿始终记得这一天。那本该是她人生中最惨烈伤痛的开端，却有一个人将她的命运生生扳向另一条轨迹。

　　而提起不幸的童年，她眼里是熠熠的光。

　　“那不是黑夜，那是黎明将至，长夜将明。”她这样说道。

　　那个人提着弯刀立于高山之巅，红裙在夜色中猎猎作响，在她的身上，是荒野和黑夜都无法遮盖阻挡的光。

　　***

　　“我真傻，真的。”祝有财神情恍惚，每根络腮胡上都写着悔不当初，“我单知道山下有魔鬼，却不知山上也有。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我要是不上山就不会做山大王，不做山大王便不会遇见女魔头，或许我还是清清白白一个土匪，哪怕是下地狱呢，也不会受这种折磨！”

　　祝有财仰天长叹，“天理不公，王法何在！天下竟无人能奈何这个欺负土匪的女魔头吗？！”

　　“这就是你半夜挑粪还走错山头的理由吗？”阿鹿从林子里窜出来，慢半拍地问道。

　　祝有财脚步一顿，沉重的脚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逃跑未遂的痛苦和被人揭穿的恼怒一同袭来，夜风将臭气吹在他脸上，气得他连声骂道，“滚滚滚，小傻子懂什么，不许说出去，听见没有？”

　　阿鹿慢吞吞反驳他，“我不傻，大当家说，我是被仙女咬了一口的苹果。”

　　云雾山上多是苦命人，兰姑是如此，阿鹿也是如此。

　　她是山下的弃婴，被兰姑捡来养了几年，后来被土匪关在猪圈里烧傻了脑袋，不会说话，没有反应，“小傻子”的名声就此传开，就这样在后山的棚舍里长到了八岁。

　　谁知道，顾大当家一来，小傻子都会说话了，吓到了不少人。

　　祝有财心里装着事，心不在焉地听着，脚步却不慢。

　　云雾山的三个当家只剩下他一个喘气的，不仅要带头开垦后山荒地，还要挑粪施肥，听起来不像是大小姐心血来潮，倒像是要将云雾山当成驻地，把土匪当成一份事业来做。

　　祝有财不傻，他当然知道顾明棠留下他的理由。

　　二当家贪图女色，强迫过不少过路女子，三当家残忍嗜杀，手上沾染无数人命。而他自己虽然贪财，但最多抢一些金银首饰，不谋财害命，对待女人也讲究你情我愿，在土匪之中已经算得上清白之身，这才让他在女魔头手上留下一条命来。

　　女魔头心狠手辣，倒是个有原则的人。

　　当然，更让祝有财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江陵侯姓顾，女魔头也姓顾，她当时的确提到“外公”二字——如果不是对方刻意误导，那是否证明，顾明棠正是江陵侯的后代，甚至可能是江陵侯留下的唯一血脉？

　　想到这里，祝有财倒吸一口冷气，被臭得连打三个喷嚏。

　　一夜之间，云雾寨换了当家的消息便传遍了附近几个山头。

　　传闻她身高八尺，青面獠牙，面如恶鬼，一顿饭要吃十八个馒头。这些或许只是道听途说，可祝有财绝非无名之辈，当年他单枪匹马闯入云雾山，一拳打死老当家，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危险人物。这样一个壮汉被顾大当家赶去挑粪，并且敢怒不敢言，单是这一点就叫许多人忌惮起来。

　　有小道消息称，顾大当家那条红裙子，就是无辜土匪的鲜血染成的。

　　果然就像家中的老母亲所说，做土匪是个很有风险的职业。这个女人不仅强行继承了所有土匪的遗产，还扒光了他们的衣服，连根头发都不给他们留下来！

　　在这个寂静的夜，无数死去的土匪由心底齐齐发出最后的悲鸣。

　　他们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朋友们，离拿鞭子的女人远一点啊！

　　***

　　要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反叛军，粮食和武器缺一不可。

　　只是天不作美，莫兰城连年颗粒无收，要想养起一支军队，粮食从哪里来？云雾山地形崎岖，又因地处北境，车马通行不便，相距最近的粮食储备库数百里，短期内可以从周边借粮，但从长远来看，终有一日他们要面对粮食告罄的问题。

　　顾明棠令祝有财带人开垦荒山，要在荒地里垦出粮食，不少人面上不显，心里少不得存着看她笑话的主意。

　　要让这些匪徒乖乖听话，只需要拳头比他们大。但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就得拿出征服对方的资本。

　　在乱世，粮食远比金子值钱。在中原，在河东郡，一两银子足够买两石稻米，到了莫兰城，一两银子连最多买到五斛粟米。原因很简单，北境天气恶劣，隔不了几年便要爆发雪灾，有余钱的富豪乡绅早已逃去中原，只剩下这些难离故土的底层百姓，为了一口粮食而奔波劳苦，活得比畜生还艰难。

　　祝有财被教训了一顿，带着一众匪徒开荒翻土，顾明棠则下山去寻各地游商，并借粮店之口放出消息，大肆购入粮食种子，越是珍稀的、闻所未闻的粮种，她给出的价格越高，许多人对此啧啧称奇。

　　有人以为碰上了不懂行的冤大头，便用石头去蒙骗她，被顾明棠一鞭子抽断了胳膊，从此之后，再来寻她卖种子的便多少有几分真材实料，谁也不敢再随意糊弄她，试图蒙混过关。

　　七日之后，顾明棠终于在外族人手中买到了半死不活的土豆幼苗。

　　更出人意料的，她还在里面找到了一株红薯幼苗。

　　在大燕，主要种植的粮食作物还是水稻和禾稷，土豆红薯这样在未来亩产千斤的作物还是外来的陌生植物，这些海外游商同样没有发现种子的价值，只把这几株幼苗当作添头卖给了顾明棠。

　　事实上，如果不是顾明棠出手买下，或许这几株丑陋的幼苗已经被他们随手丢弃，与荒草顽石一并丢进角落，从此不见天日。

　　幸好，它们的命运在顾明棠手上拐了一个弯，不久之后就会在莫兰城卷起一阵未知的风暴。

　　顾明棠手心托着土豆，一行小字闪现出来，【种薯（马铃薯），重五十三克，可进行催芽处理，无细菌感染，生长周期约九十天（可升级）】。

　　升级任务并不难，要求顾明棠亲手种植并收获一颗完整的土豆，生长周期就可以缩短一倍左右。若是品相上佳，产量喜人，那么作物的生长期还可以再缩短一倍。

　　听起来不难，但对于种植经验约等于零的顾明棠来说，要她种出一颗土豆，不如直接送她上天。

　　顾大当家当场放弃了这个任务，她将这几株幼苗珍而重之交到老农手中，又专门买下一处小院用作试验田，便回到青石巷，翻墙跳了进去。

　　院子不大，警惕的狼崽子耳朵微动，一跃而起，手中握着一截削尖的木棍，眨眼间便扑了过来。

　　他走的是野路子，扑过来的时候还带着一阵冷风，顾明棠灵巧地一转身，提着他的衣领，一脚踹开门，把人扔到了床上。

　　此时才日出不久，金色晨曦将顾明棠的面孔映得熠熠生辉。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间，琅牙动作猛地顿住，锋利的牙距离顾明棠的咽喉不过三寸之遥。

　　她脖颈修长纤细，皮肤雪白，看起来脆弱无比，仿佛一口咬下去便能鲜血喷涌，可他只是呲牙咧嘴瞪着她，僵硬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停滞不前。

　　顾明棠眉毛一挑，似笑非笑，“想杀我？”

　　以为是外敌入侵，没想到差点咬到了主人，要是一匹真正的狼崽子，这时候只怕耳朵都已经耷拉下来，浑身写满了垂头丧气。

　　“天下真正能杀死我的人只有一个。”顾明棠顿了顿，右手抓着他的头发，逼着他和自己四目相对，“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顾明棠一字一顿，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

　　不等说完，就听“咔哒”一声，两个半圆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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