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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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雁翎不可置信地瞪着乞丐，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他简直低估了这个乞丐的自以为是和胆大妄为。他不是都拒绝了吗？还能这样吗！
“放开！你是有病吗！”
荡云像是没听见一样，反而索性抱住了他的脚，整个人牢牢地附了上去，反倒抓的更深了。眼睛深幽幽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松动。
韩雁翎自幼以温软小巧的模样在宫里生存，虽说不甚太平，但数十年的皇家生活养出了他天然的矜贵。他怎么能容忍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来碰自己的身子——而且还是个自以为是的乞丐。
少年人的月白色锦袍沾上了褐红色的污血，仿佛刺上了一朵硕大的山茶花。
荡云看着眼前小孩儿本来华贵琼白的衣裳被他一点点弄脏，忍不住笑了。
他还奇怪来着——这小公子模样生的太好了，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言语行事却及其老成。见他替春卷说话，还以为是个善心肠，结果看到自己后却变了个样——那份嫌弃与恶意都快从那精雕细琢的的脸蛋上溢出来了，让他忍不住奇怪，自己是哪里冲撞了这位小公子。
因为脏？只因为他嫌弃自己脏？
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这人真能把自己和春卷给买走——横竖是个等死，还不如死前快活一下，戏弄一下这自诩高贵的小公子。他不是嫌弃自己吗？他偏要恶心恶心对方，看看是能恶心的过谁。
很明显他成功了，因为眼前的小孩儿明显是被狠狠地恶心住了，连方才那副小大人似的姿态也不端着了。乞丐扯出一抹嘲笑：“怎么，我们这金枝玉叶的小贵人——嫌脏啊？可都到这种地方来了，又讲究劳什子的干净啊。”
韩雁翎正欲开口斥驳，却先被一句话给噎住了。
那乞丐说的有什么错？自己一个皇室子弟，不也是伏低做小惺惺作态，扯着谎，掐着点，鬼鬼祟祟地来这里为自己谋划吗？可他又怎么能和乞丐一样！
“我原本是个不嫌脏的，可巧遇着你了，才知道原来我那十多年，都没见过什么是真的脏！”
韩雁翎说完便用力往回扯自己的衣服，而乞丐听了气得不行，不但没有松手，反倒越发用力。僵持之间，下摆竟被活生生撕下来一截琼白的布。韩雁翎趁机揪回自己退了出来。
韩雁翎争得脸都红了，那乞丐看着要死不活的样子，力气还大得很。也顾不上纠结被撕了一道的衣服，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偏屋。因为走得匆忙，路过时还踩到了天井边儿的苔草，靴子下沾了层青灰色。
他走的时候没有知会那据说要给他上茶的二人，凭着记忆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到了正街上。
路过一个街边小贩，卖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韩雁翎往那摊子上扫了一眼，挑了几本泛黄的杂书，扔下一锭银子走了。
回到毓成斋时，先前那几个被使唤走的护卫正跪伏在地上，四殿下韩舒正对着他们训话。听到推门声，齐齐地朝门口看去。
韩雁翎盯着几人的目光，佯作惊讶道：“诶呀，你们都回来的这么快吗？亏得本殿下还怕你们找不到走丢了，专程去街上找你们嘞。”
他一说完，先前那位留在厢房的侍卫朝这面看了一眼。韩舒看见了，也没急着说话。喝了口茶，方道：“不是说只下楼催个菜吗？怎么这般调皮？再这样，四哥以后可不敢带你出来玩了。”
韩雁翎坐了下来，对着一桌子的佳肴猛吸了口气：“哇，这毓成斋的菜式，快能比上柔妃娘娘的手艺了。”说话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没等咽下去，继续道：“四哥还没动筷吗？菜该凉了——”
韩舒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既然知道菜会凉，怎么还不省心地乱跑？”
“我没有——”韩雁翎鼓起腮帮子，掏出了方才路过买的旧书，“我原本是想着在门口等我的梅花香饼，赶巧听见路过的小贩吆喝，就上去凑了个新鲜热闹。不料看见些民间的书，就在书摊子旁边小小翻阅一阵，却没想误了时间。四哥，你不会怪雁翎的，对吧？”
韩舒浅浅一笑，扯出了天生的梨涡：“我看是对你太好，才这么不讲礼数。”
“雁翎难得出宫一回，见什么都新鲜有趣，便贪玩儿了，四哥这么好，就原谅我啦~”
韩舒笑笑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和韩雁翎专心吃起饭来。
他天性如此，却不迟钝。自己疼大的幺弟明显是长大了，自己没有权利抑制他的成长，却担心他会欲速不达。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就在刚才韩雁翎一进门，韩舒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衣服的异样。布菜时也能嗅到淡淡的异味——不是很重，但绝不会是因为在书摊子呆久了才染上的。他想，回宫后，有必要和自己的幺弟谈一谈了。
韩舒本就是个食量如雀的谪仙似的人物，而韩雁翎经过之前那么一折腾也没什么胃口了。一桌子的菜看上去像没怎么动过似的。结账走时，韩雁翎特意避开了那位账房先生，早早地候在了门外。
“看时辰还早，雁翎要不要再逛一逛？”
韩雁翎听言，一时间没了主意。自己这趟出来本来是有事要做，但可惜什么也没做成，还被来路不明的乞丐恶心了一番，实在没什么兴致。但他又不想回宫——比起宫里那些真真假假的人事，宫外这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着实有些诱人，包括今天在三八胡同时，那秋娘子看着泼辣甚至有些粗鄙，却活得十分恣意。
见他不说话，韩舒以为是在顾及宫里的人，温声道：“横竖都出来了，就在多逛一会。结账时向那些小厮打听，说这几日夕市很红火，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韩雁翎看天色有些发暗，自己衣服上的痕迹估计不甚明显。听韩舒说的心动，便点头同意了。
阴冷潮湿的地方生长着杂草，熙熙攘攘的人群沉浮坐在这灯火连街，粗鄙的灵魂不喜欢低头，奶白色的幼蛇吐着高贵的信子。少年人奔向不起眼的面具摊子，落荒的狐狸在拼命地逃。
很多年以后，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贪恋那一点烟火气，而是直接回宫的话——很多事，是不是会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