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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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我能出趟宫吗？”
这句话，五殿下这个月已经说了三回，这是第四回。
韩舒弯下腰摸他的头发，轻声道：
“雁翎最近闷得紧吗？怎么这般想出宫？”
韩雁翎低下了头，眼里努力地酝酿着苦涩，再抬头，已是满脸的泪水：“四哥······我想我母妃了。”
韩舒立刻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有外人，才领着韩雁翎到一旁的石桌坐下，轻声道：“我记得，宣娘娘的忌日在八月。”
他当然记得。圣上明令禁止任何人在宫中以任何形式悼念宣嫔，是他和柔妃陪着雁翎偷偷地拜了一拜。那位娘娘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就那样在一个静谧的夏夜里魂消香断。云水小筑到现在还被封着，可见圣上仍然心存芥蒂。
韩雁翎不再言语，只自顾自地低下头，对着新换上的锦袍发呆。这袍子是二皇子送来的，并不是他喜欢的样式，但他还是穿了。
韩舒见不得他这委屈兮兮的样子，不忍心道，“要不······我去和大哥说一说吧。如果他帮忙打点，应该没问题的。”
韩雁翎抬起头，“太子哥哥会同意吗？”
“不知道啊，”韩舒眼睛笑弯了一双眼，“但是四哥会尽力的。”
“真的吗，那谢谢四哥了！”韩雁翎扑在韩舒的怀里，一个劲地往他里钻，像只收到奖励的兔子愉快地竖起了耳朵，“四哥对雁翎最好了。”
韩舒无奈地摇摇头，抚上了怀里小兔子的背，只能一笑而过。
韩雁翎保持着方才的神情，方才纯真的眼眸爬上一丝冷意。他不是不相信他四哥，相反，他太信他了。这深宫里谁都有可能会害他，但那些人里绝对没有韩舒。
但也只有韩舒了。
翌日，四皇子便领着韩雁翎悄悄地溜出宫了。他这个年纪的皇子不是没有偷跑出去玩的，但毕竟是少数。当今圣上御子极严，从衣食住行到素日功课都差人监管，皇子们也必不同前代那般自由。再者，韩雁翎在宫中地位不尴不尬的，要是真出了纰漏，他们父皇只怕不仅不会宽恕，反倒生出些别的情绪。
也亏得是有太子帮忙打点，这趟出行十分顺利。不仅如此，太子还差了四位会武的侍从跟着，说是为了保护二位皇弟的出行安危。
韩雁翎打量着身后那些便衣侍从，忍不住想笑。怕他出事？他就在皇城脚下逛一逛，出哪门子的事？不如直接说是眼线，反正他一个十四岁的“呆子”，也会装作看不懂的。
韩舒见他不说话，便牵起某只的小胖手，软声哄道：“雁翎不说话，是怪太子哥哥遣了这么多人跟着吗？”
韩雁翎心下一惊，他以为自己没有表现出来才是。只是没怎么说话，就被韩舒察觉到了情绪吗？思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韩舒为人过分心细，而自己和他又过分熟稔。
“没有啊~”韩雁翎笑紧紧回握着韩舒的右手，连带着蹦跳了几下，抬头看他，鼓着无辜的大眼睛，“太子哥哥派这么多人保护我们，一定是喜欢雁翎才这样做的。雁翎心里该偷着乐呢。”
“你······算了，雁翎开心就好。四哥带你去满蹊大道逛一逛把，这个时令应该还有没下架的花卉才对。”
“满蹊大道？”他第一次出宫，自然没听说过。
韩舒耐心地解释道，“京城里好玩儿的好吃的多了去，但都有法子请在宫里。只这满蹊大道，一年四季花草不败，热闹非凡。据说是历任京兆尹和大道两侧的商户一齐承办了百年，才在这地界保住了这么一处景致。里头还当真有些稀奇的，御花园里也没见过。”
听到后面，韩雁翎忍不住冷笑。佯作率真脱口而出，“这有何难，父皇要是想的话，不也能下旨移栽吗？就像我母妃家乡的滇山茶，明知水土不合，还偏偏种满了云水小筑。”
“雁翎——”韩舒蓦地捂住了他的嘴，对着他稍显湿润的眼眶缓缓地摇头，见他没那么激动，才放下手。“罢了，四哥陪你去逛逛吧，想要什么，记得和四哥说。”
韩雁翎转过眼，淡淡道：“嗯。”
看吧，已经过去三年了，哪怕不在宫中，哪怕对面是他最亲近的四哥，还是不能随意提起吗？
自方才韩雁翎“童言无忌”后，韩舒便一直牵着他的手，默然地走在前面。他知道，他的四哥绝对不是会生他气的人，相反，他会一直在内心盘算着怎么哄他不省心的弟弟开心。
韩舒就是这样天生温柔的人，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样的人若是生在民间，定是能令无数女子慷慨以赴的陌上公子。可惜他生在皇家，一身的温润怎么都不够用。上调皇子纠纷，下慰奴仆杂役，枉然温良，甚至都暖不了韩昱那个冰棍。
不过，也幸亏他生在皇家。韩雁翎想。若不是他，自己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就到地下去陪宣嫔了。
“雁翎你瞧，这就到了。”韩舒转身来等他，“看吧，四哥可没有骗你。”
老四确实是没骗他，这些个花儿草儿的单拿出来都不能和宫里那些品种比较，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商市满满压压地开了一路，属实令人惊艳。已经十月初一了，那些个艳丽的怕是已经退出江湖了，剩下些后劲足的灰梅青菊占了鳌头，深深浅浅的颜色糅杂在一起，远看犹如一幅尚未干透的水墨丹青。
韩舒笑盈盈地牵着他闲逛起来，嘴上还不着闲，生怕韩雁翎不懂那些个民间事物，一处一处介绍起来。
“那边挑着担子吆喝的是货郎，看他周围那么些妇人家，应该是卖些胭脂水粉，大都比铺子里的便宜些。”
“那边围着的一撮人可不是杂耍。看到中间那对对弈的老翁了吗？许是棋艺精湛的高手出来摆擂台，赚些小钱。倒是比我们素日对弈有趣些。”
“那边在自家门前烧东西的妇人，看清她烧的是什么了吗？就普通的布衣。许是在悼念家人吧。”
韩雁翎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妇人朝自家门口的火盆子里烧了一件又一件的布衣。这他在宫中可从来没见过，难得心生好奇：“为什么要烧衣服？不该是纸钱吗？”
韩舒歪头思考了一下，“唔······今天是寒衣啊。”见韩雁翎还是一脸懵懂，继续道：“据说在民间，寒衣节这天要烧寒衣悼念已故之人。不过这个习俗多在北方盛行，而咱们韩姓皇族是南迁而来的，所以宫里没这个习惯。也难怪你不知道。”
十月朔，送寒衣。那妇人是该有多思念已故离人啊，衣服像不值钱似的，一件接着一件的烧，脸上还是化不开的愁苦。
韩雁翎不敢再看下去，怕又引起心绪不宁。他能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处境愈发下况，可他必须得忍住，必须得装住。这副温软无辜的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更是做给韩舒看的。除了韩舒，他很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真心护他的人。
再者，今天好不容易出宫，可不是来发脾气的。
收好表情后，他跟着韩舒的步调继续逛着，经过那家首饰铺子时，他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呼唤着，“小慈啊，你怎么在门口就开始了？我这生意······”
那个被唤作小慈的妇人头也不抬地哭道：“秋深露凉，我怕菀娘在那边受了寒，身子又该不好了······”
韩雁翎听到她们零散的对话，一时生出些许感慨。普通百姓哪怕生离死别了，都有人在遥远的彼端挂念着。可他想偷偷祭奠下他的母妃，都要被龙椅上的人盯着不放。他这个年纪能有什么感慨，可他这个年纪，又怎么会发生那些事情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