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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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进宫朝见的那一天是一个大晴天。从锦府出来，穆和朱利安同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要叮嘱的话早已说完。
快要到均门时，穆终还是说了一句话，他说：“万事顺着皇上，你对做忠臣也没有兴趣吧？”
朱利安气得无言以对，穆说得不错，但也不能当面讽他啊。朱利安暗自埋怨着，马车却是一停，马夫撩开窗帘对着两人说：“二少爷，到了。”
穆看了眼朱利安，说：“好了，你下去吧，下了朝自己回来。”
朱利安马上露出一副哀哭的样子说：“是你从巴蜀叫我回来，来了你却这么对我，你忍心么？”
穆嘴角抽搐道：“走好。”说罢，便半踢半推地把他弄下了马车，放下帘子只听见他对马夫说：“回府。”便扔下他扬长而去。
朱利安转过身去看均门那边的直道，两畔朱红高墙耸立，几只红杏探出头来，刹是好看。朱利安轻笑着便走进均门，两边站岗的军士见是新上任的湖羊副都统，军队里谁不知圣朝里的军队最精锐者当属湖羊军，不知这新上任的副都统有何了不得的本事，受皇帝如此青睐，毫无军功可言却直上副都统的位置。
均门正对着便是皇帝朝见大臣的御明殿，此时文武百官都还站在白玉的阶梯下杂乱地说着话，却在朱利安过来的那一刻都默契地听了下来。朱利安知道，虽然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家伙们没在看他，但却已经把他看得连骨头也一清二楚了。
朱利安负手站在人群之外，赫然是鹤立鸡群之态。众大臣见此子如此傲慢，自然心下里都生了几分不快。
此时站在御殿之外的宦官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都是默声地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朱利安不懂，干脆站在人群最外面，本来两面对齐的队伍却突然多了他一人，显得十分怪异，但当事人却没有怎么在意。
过了不久，那宦官又道：“百官入朝！”
随着声音的落下，大臣们都陆续有秩地入了御明殿，朱利安正准备入殿，却被从侧殿过来的小太监叫住，小太监道：“副都统大人，陛下请大人在侧殿等候。”
朱利安点点头，便随着小太监去了侧殿，领他进去的时候，朱利安看了四周半晌，围着白墙是四方的书架，架上的纸书和竹简混杂着放在一起，有些已经悬悬欲坠，看得出是经常翻动的迹象，朱利安独自进了侧殿内，小太监不知何时走的，于是自己便在殿里随便走走。
矮几被放得工工整整，时而听见殿外隔着纸窗，有小太监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知过多久，朱利安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方才听见远处混杂的脚步声正传到这里来，朱利安这才才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果然，那个方才领他到门口的小太监又过来了，他道：“副都统大人，请随小的来。”说罢，便提着衣摆转身带路，朱利安忙跟上他，正巧迎面对上刚下朝的朝臣们。
朱利安与他们素不相识，故只是互看了几眼，径自离去。
撒加还在举行朝议的大殿里坐着，朱利安进去时小心地瞄了他几眼，只见皇帝的脸上满是倦意，朱利安心道，这皇帝也不是好做的，像这新皇帝刚一继位就是母系篡权，现在又是多少朝代一直面临的诸侯王问题。朱利安不由得同情撒加一把。
撒加见朱利安来了，轻咳了一声道：“秦善，把折子给副都统看。”
朱利安恭敬地接过折子打开一看，不禁佩服穆的料事如神，上面大体是说：“朕上承天命，唯恐言有不谨，思有不密，行有不慎。故继先帝，宗家之人众多，朕恐多有不公，故而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
朱利安看完之后又还给了秦善，上奏道：“陛下英明，此番便可解决‘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易为□□；急则阻其强而合从，谋以逆京师’的大问题，如此一来可让诸侯王内部分崩离析，此举一劳永逸。”
撒加点点头，颇为满意地说：“卿能如此赞成，朕倍感欣慰。此诏书朕已命李贤照摘抄若干份，送去各诸侯国。”
朱利安道：“臣愿为陛下分担。”
撒加摆摆手道：“卿大可不必，朕倒是有其他差事想让卿去办。”
朱利安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必当竭尽全力。”
撒加笑道：“卿明日便启程速速去湖羊营赴职，南楚国的一切动向都要向朕通报得一清二楚。卿可明白？”
朱利安领命道：“臣遵旨。”
说罢，撒加满意道：“嗯，回去好生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半刻不得耽误。”
随后，待朱利安拿着撒加亲自写的赴职书回了府，进了府门却恰好看见穆朝外走，朱利安便问穆，却不料穆竟是要去见吏部尚书沙加。
朱利安心想穆早已不是朝廷命官，不知这沙加找他是什么目的。穆走得急，只丢下一句话，说：“回来再跟你解释罢。”便去了醉香楼。
朱利安也窝火，却无从发泄。
到了醉香楼，因为此时还早，楼里零星一些喝茶的客官。小二趴在柜台后无精打采地睡午觉，穆瞥了二楼一眼，小二见是熟客，立马跳起来就要跑过去，穆一摆手制止道：“不必。”说罢便提着衣摆上了三楼。
自己推了门进去，见沙加倚在栏杆上喝茶。
沙加听到声音忙抬头笑道：“来了。”
穆轻声应了声，坐在对面，自己为自己倒了茶，润了润喉。
沙加放下茶杯道：“今日早朝在殿外我看见陵轩公子了。”
穆心中诧异，不想沙加竟知道陵轩公子。要知道撒加此次任命朱利安的事情也不过几位重臣知道，不想沙加竟还知道他就是陵轩公子。但转念又一想，朱利安曾经帮过史昂多次，一些有心人知道了也不难猜出其中关节。如此想罢，倒也释然了，便说道：“沙加，有什么事么？”
沙加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我不是有事，只是想见你。”
只这十个字，却像十根针一样针针刺在穆的心上。曾几何时，他与沙加在第一次见面那晚便有了这般关系，他依然记得那晚的月色凄凉，西厢记里二人掩帘温存，沙加的话有着灼热的温度，腰上的那只手抱着他时触感犹存。
那夜里的痴狂，他无言以对。
只是，经历了三年前的事情，史昂腰斩的那一天，他没有去，是不敢去，还是无颜见他，他已经无力无分辨。
母亲的话让他幡然醒悟，名利于他不过粪土，人入土里便烟消云散。他又为何放弃那大好河山，如画风景去争抢那些虚无的东西。
他突然开始怀念起与朱利安一同时那般少年意气，豪气冲天，吞吐江山，登临绝顶，志匡社稷。然而那时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他忽然抬起头来，眼眸有着曾经从未有过的光芒，他说：“沙加，我已无意于名利，若陛下依旧信任我，我便只有衔草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沙加不禁怔忪半晌，正要说些什么时，穆却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却在开门之际穆又说道：“沙加，穆谢谢你那些时日以来的照顾和维护，若有来世，穆必当偿还你的……”
话停在一半却已经说不下去了。沙加没有动，穆也没有动，背对着他。
沙加努力地想要弯起嘴角，他扯了扯嘴角，却不知笑得比哭还有难看，最终还是说道：“你不欠我什么，哪里还有什么偿还，只是……”沙加也没有说完，那一刻起他才明白，以前那些时光虽然各自带着不同的利益，却在不知不觉中竟已当了真，他真没想到……
穆咬着嘴唇，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留下沙加一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朱利安坐在穆的书房里等了他一晚，却不知不觉中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时他暗骂了一句，本公子也是对你情真意切了，换了你相公也不没我对你好！
如此怨愤道，走出书房才发现院子里泥泞满地，嫩绿的枝叶上挂着几滴水珠，朱利安却是一急，拧起奴才地领子劈头就问：“二少爷回来没有！？”
奴才一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二少爷昨天没有回来，但是他叫小陈回来报了一声信儿。”
朱利安不耐烦道：“快叫人去找二少爷！”
奴才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跑去叫人，朱利安跺了跺脚，又看了看书房里的沙漏，沙流得不动声色，却已是换了又换。
朱利安回房收拾了衣物，穆却还不见回来，倒是迎来了撒加派来的人催促他速速赴职。朱利安拖了一次又一次，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只得牵来马匹，待了一批随从策马出城，谁知穆站在城门口的不是穆是谁？
朱利安原本憋了气，心想着下次再见他一定要把他暴打一顿。
却在看见一刹那心气也平了，只见那人站在城门口，一席白衣，纤尘不染。他也牵了一匹马，朱利安策马到了他面前，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穆却说道：“走吧。”
朱利安一皱眉道：“我是要走，可你要走哪里去？”
穆笑道：“我要离开京城。”
朱利安依然木然道：“本公子不懂。”
穆嘟着嘴巴说道：“我要跟你一块儿却湖羊，真是的……”
说罢，不等朱利安回过神了，穆一蹬上了马，“驾！”一声一把朱利安甩了老远。朱利安一急，也跟了过去，穆的马术哪能比得上常年在外游学的朱利安，自然轻轻松松地把穆追到了。
朱利安拉住穆的马缰道：“你给我说清楚。”
穆回头有些俏皮地道：“我不放心你，这次我作为你的随从过去，不是很好？”
朱利安笑道：“穆，不要骗我。”
穆皱眉道：“我怎么骗你了？”
朱利安又道：“我跟了你十多年，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观察仔细，你一说谎，我一看就知道。”
穆道：“那你说我能为了什么才跟你去军队？”
朱利安苦笑道：“你的心思我是猜不到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你在骗我。”
穆不满道：“那我跟你去，你答不答应？”
朱利安想了想，却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二者把穆留在京城夜不是他所愿的，所以这次他还是答应了穆的请求，其实朱利安是知道的，即是他不答应，穆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那也一定要跟来。朱利安不由叹了口气。
此时的南楚王宫里，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都说南楚地势，内藏数百金山银山，钱库多年积压，粮食也因为过多而霉烂，南楚的富庶世人皆知。南楚王宫没日没夜的狂欢，纸醉金迷。
加隆方打发了一名歌姬，殿内拼酒的拼酒，划拳的划拳，加隆无奈地看着那群人，自己却起身悄悄离去。殿外夜幕深沉，几颗明星悬于黑幕上，赫然醒目。加隆吁了口气出来，把殿里的浊气都呼了出去。此时，一位着便服的青年男子却走近他，加隆没有看他，却能从声音辨别出，他说：“苏兰特，你来了？”
苏兰特道：“是的，王爷。”
加隆从袖里拿出一卷纸递给苏兰特，苏兰特一一展开来看，最后又不动声色地还了回去。他说道：“王爷，沙加所言极是，如今朝中局势稳定，然而皇上又欲意用削藩来吹皱一池春水。”
加隆背对着苏兰特，看不清表情，加隆道：“此推恩令皇上不过是针对本王。”
苏兰特道：“王爷，此举成王败寇，非常之时，朝中所布的局也该是有所作用的时候了。”
加隆沉吟半晌，点头道：“不错，凤鸟乘风，圣人乘时。”说罢，他顿了顿道：“苏兰特，你去书一封回信给沙加，让他多加利用锦家的关系。”
苏兰特问道：“王爷为何如此重视锦家？”
加隆笑道：“你可知当年为何皇帝千辛万苦保下锦家，只杀左都御史一人？”
苏兰特如实摇头，加隆解释道：“本王了解我这个皇兄，绝非有妇人之仁，本王虽不知确切的原因，但本王觉得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什么隐情。”
苏兰特皱眉道：“这两人？”
加隆恍然，说道：“哦，本王是指皇兄与锦家次子穆。”
苏兰特又问道：“他们能有什么隐情？”
加隆忽然邪笑着，凑近苏兰特耳畔道：“那我俩又有什么隐情？真是越来越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