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流水》二巾

2、算账

　　站在他旁边的隔壁尖刀二班的班主任韩春梅老师正好转过身，这时候此次“走廊追尾事故”的受害者胡某也转过身，面对着肇事人程某及伪装的路人谢。

　　程澄微微抬头，看到受害者眼睛稍稍眯缝起来，正抿嘴笑着打量他这位肇事者，程澄没来由的又是一激灵，

　　“不愧是姓胡，这神态跟狐狸似的”，程澄心想，“这撞了一下是不是得算计着怎么讹我呢？”

　　随即紧忙露出一副纯真无害的学弟表情，两手抱拳，

　　“学长好，抱歉抱歉，刚刚没站稳，不过学长底盘真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胡忻南看他这油嘴滑舌的样儿，笑得更明显了，突然想逗逗这个假正经的小孩儿，

　　“嗯，腿短，底盘稳。”

　　程澄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被她家刘女士称作是传家宝的大长腿，再看看对方比自己还长出一丢丢的“短腿”，心想这学长数学可能不太好，对立体空间几何的感觉不准啊。

　　幕后黑手谢果在旁边亮了他的大嗓门，

　　“学长好，学长这是回来看老韩的？橙子你看，学长多有心啊，以后咱们也得常回来看看我家丽丽”，

　　“是的，忻南这不大三了吗，再有一年就毕业了，趁着这次暑假回家呆几天，正好回学校转转。”

　　老韩在一旁补充道，言语里满是骄傲之情，看来胡忻南班长当年深得老师喜爱，

　　“哎？你们这两天是要填报志愿了吧，沂南，这是程澄和谢果，算是这一届的男中豪杰了，你俩有没有什么问题，正好能问问你们学长，他们当年是先报考后出分，本来分数能够上北大，就他自己觉得发挥的不太稳定，求稳报了M大，结果应该是当年全省最高分录取进去的吧？”

　　胡忻南看着老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是自己判断失误，不过今年我听说是先出分后报考，那对学生还是挺有利的，你们可以看看各高校往年在本省的录取分数，还有全省排名，心里基本就有数了。”

　　“对！我们今年是先出分后报考，而且是平行志愿，可以选五所学校”，

　　谢果右手撑着走廊的阳台，左手非常有张力地比了个五，在胡忻南面前晃了晃，

　　“就是可惜了了，要是报考之后再出分的话，我肯定第一志愿来个清北二选一，说不定还能捡漏了呢”，

　　戏剧表演大师果连手指头都带着演技，边说边垂头丧气曲了起来，顺势又搭在程澄肩上的用力拍了两下，

　　“橙子你说是不是？”，

　　程澄敷衍地附和两声，撇了眼旁边人来疯的谢果，又瞄了眼胡忻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对面的胡忻南在打量着他，后背微微发着冷汗，有种要被老狐狸算计的警惕，正想着找个什么说辞溜之大吉的时候，老韩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佳慧啊，你们都到了呀？那我和忻南这就过去，你们先点菜，嗯嗯，没有忌口。”

　　老韩挂了电话，“上届还有几个学生一起回来聚聚，我和你们学长先过去，忻南，你看看要不留个联系方式给他俩？虽然不是直系学弟，但出门都是老乡，之后他俩要是报考到你那边的城市还能常联系着。”

　　老韩不愧是资深老教师，搭建人脉从娃娃抓起。

　　“那你们记一下我的手机号？”

　　胡忻南报了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又核对了一遍，接受了“水果兄弟”的鞠躬感谢夹带欢送后，转身和老韩下楼了。

　　程澄礼貌性地存好了胡忻南的号，也没问人家名字具体怎么写，就按照音译随便写了个备注，把手机收进裤兜，他不是特别习惯凡事都咨询前辈的人，有时候更享受自己探索的乐趣，这种只见过一面，还莫名会让他产生危机感的学长就更要敬而远之，和谢果一商量，俩人打算去光顾一下学校对面牛肉板面的生意。

　　“橙子，丽姐推荐你报考哪呀？”

　　谢果收起刚刚的吊儿郎当，转化为推心置腹好兄弟的模式，把筷子递给程澄，

　　“说是想让我试试北大的提前批，但我不是特别想学小语种，我爱我的祖国。”

　　程澄咬了一口板面里加的肉肠，“城市的话，还是北方吧，北京？”，

　　“行！我也想进京，感受一下首都的生活，那说好了啊，咱都去北京！”

　　谢果夹走程澄碗里剩下的半根肠，一吸溜吃完面，回味无穷的用手擦了一下嘴，

　　“香！真香！唉？那不是刚刚的那位胡胡胡学长吗？”

　　程澄背对着门口坐着，转过身向外面看过去，胡忻南和一个不知名的漂亮姐姐正站在路边，小姑娘扎着丸子头，仰头很认真地在说什么，胡忻南靠着路旁树，偶尔路过的小风吹动了他的头发，眼神时不时地飘离，正巧和刚吃上热乎瓜的程澄对上了，程澄远远地看他好像扯了一下嘴角，又眨了眨眼睛？

　　这大哥又算计什么呢，虽然在老师面前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哥，但程澄从第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大哥不是个善茬，不过白T配米色休闲裤还挺好看，“回头和我家刘女士建议一下”，程澄坐正身子，瓜不能乱吃，还是接着吃面吧。

　　程澄回家就摊开厚厚的一本志愿填报指南，边翻看边用电脑查询考生评价，把胡忻南这一岔子事儿打包混在吃进去的面里，没再回味。

　　留给今年高考生纠结的日子越来越少，期间和谢果同志再次确认了两人报考一个城市的深厚情谊，将省会的一所工科很强的大学定为第五志愿来兜底。

　　老程和刘女士这些天也忙的晕头转向，刘女士火速打入了小区大妈的好友群，每天晚饭之后借着跳广场舞的机会，把各位别人家的孩子当年的报考信息都搜集起来。

　　老程则是电话不离手，得益于年轻时的明智选择和较强的行动力，在同龄的朋友家孩子大多数还在上初高中的时候，他家儿子荣登第一个考大学的榜样之位，所以就托朋友的朋友打探消息。

　　距离志愿填报截至还有一天的时间，程澄的一二志愿还在心理学还是金融之间没有确定好，三四志愿就清北人三选二来凑数吧，反正这不上不下的分数，去清北是totally没戏，人大估计幸运的话也就是个调剂。

　　他搬起储存罐，晃出一枚硬币，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枚硬币解决的不了的，花面心理学背面是金融，硬币贴在大拇指上，扣着食指，叭！

　　“哎，好好！老胡，那就让澄澄去找他哥，还有个照应。”

　　硬币还在空中翻转，老程刚好开门带进一阵风，小硬币不偏不倚地卡在桌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

　　“儿子，咱一志愿报M大吧，刚刚你胡大爷联系我，说他家儿子前两年报的M大。”

　　程澄一听，姓胡，M大，也顾不得去扣那枚夹缝中生存的命运之币了，噌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冲门口喊，“胡胡胡……M大？胡胡胡沂南？”，

　　老程把包放在门厅的桌子上，走进屋里，

　　“你小子，还记得小狐狸哥哥呢？真能记仇！”

　　老程神来一掌把程澄又拍回椅子上，“对呀，就是小时候把你光碟骗走的那个胡沂南。”

　　老程一回想起程澄小时候的事儿，就忍不住笑他，“你小时候也傻，不过要说这小子从小就鬼精鬼精的，比你正好大三岁，现在在M大念大三，要不是你胡大爷还记得你今年高考，我都忘了问他了。”

　　光碟？他就是那个把我猫和老鼠的光碟骗走，让我看了一假期美少女战士的小狐狸？

　　光盘事件一直是程澄心中的一道坎，当年他们的家还没有被拆迁，老胡一家就住在他家隔壁，程澄那时候四岁，屁事不懂，隔壁比他大三岁的胡沂南刚刚上小学。

　　每天早上，隔壁小哥哥戴着红领巾坐在胡叔叔的车后座，清秀的眉眼，挺直的腰板，飞扬的红领巾，和动画片里的小英雄一模一样，因此程澄对这位小哥哥有着迷之崇拜，周末刘女士常常请小哥哥过来家里玩，小哥哥是小英雄，小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在小哥哥面前，程澄这个皮猴特别奶狗。

　　直到那个假期，程澄嗦着奶冰，正在家捧着电视看老程新买的DVD光碟，猫和老鼠的，才看完一集，刘女士又把隔壁的小哥哥叫过来陪他，程澄看小哥哥手里也拿了一盒光碟，但又遮遮掩掩地，不禁好奇起来，

　　“小胡哥哥，你这个是啥呀？”

　　程澄奶声奶气地问，

　　“啊，这个是我妈妈新给我买的，限量款，我还想着拿过来和你一起看呢”，

　　小胡沂南一脸神秘地拿出来，程澄看封面上有好几个漂亮小姑娘，加上小胡哥哥神秘的样子，还限量款，就觉得这盘光碟要比自己那个只有动物的高级，

　　“我妈妈说，男生要多看带女孩子的，以后才能娶到漂亮的媳妇。”

　　胡沂南看到小程澄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光盘，补充道，“哇！那我们一起看这个吧！”

　　程澄拉着胡沂南的衣袖，十分期待地商量着，

　　“好呀，不过我过两天要搬家了，之后就不能天天带过来和你一起看了，这样吧，我把这盘光盘送给你，也当作哥哥留给你的纪念了，之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听说看完了就能娶到漂亮媳妇”，

　　胡沂南说话时候的红领巾随风飘扬起来，程澄一听最崇拜的小胡哥哥要搬家了，此情此景，像极了电视剧里有情人依依惜别，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那我把我这盒送给你”，

　　程澄快速地把猫和老鼠的光盘收好，放进盒子里，非常珍重的放在胡沂南的手里，又紧紧地握了握小哥哥的手，

　　“咱们俩就交换信物了，我一定认真看，以后带着我媳妇见哥哥！”

　　之后几天，小胡哥哥一家的确搬走了，临别时程澄还没忍住掉了几颗金豆子。

　　后来他每天都定时定点地看小胡哥哥留给他的限量版美少女战士的光盘，虽然他看了之后发现还是猫和老鼠的有意思，但这毕竟是小胡哥哥珍贵的礼物，而且为了漂亮媳妇，咬着牙也要看完。

　　结果，假期结束之后，胡阿姨回老房子拿东西，顺路到隔壁看看老程一家，发现电视机旁边的光碟盒，

　　“胡沂南这小子，老胡一朋友以为我家是女孩儿，买了个美少女的光碟给他，我前两天收拾屋子看见他那有盒猫和老鼠的，一问才知道，他转头和澄澄的换了”，

　　胡阿姨抱起程澄亲了一口，

　　“可委屈了我们小橙子了，阿姨帮你打哥哥”，

　　胡阿姨说话语速太快，程澄的小脑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试探着问，

　　“所以看完这个还是不能娶到漂亮媳妇了吗？”

　　胡阿姨和老程夫妇听后，仨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你哥哥是这么骗你的呀，我们澄澄还愁娶媳妇？那以后找不到就找你哥哥问，让他给你找媳妇儿。”

　　之后经过刘女士的添油加醋和大肆宣扬，老程的朋友们都知道他家儿子是个着急找媳妇儿的主，每次见面第一句话保准是“哎呦，咱们小澄澄什么时候带媳妇儿回来呀！”

　　程澄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想，是呀，是该去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