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虚无之冕》吴楼

5、世界

　　“我还以为你会沉睡到我帮他拯救完世界的那一天。”林原尺挑眉，在心中说。

　　“不会的。”虚冕的声音波澜不惊。“要拯救世界的是你。”

　　“你果然能听见我在心里说的话……等等，你说什么，拯救世界？”

　　“是的，虚冕助你重生的意义，就是让你拯救世界。”

　　“不要开玩笑了……”林原尺叹息着想，“那只会让你显得更不像一个真正的AI。”

　　“可我就是AI啊，”虚冕有些茫然，“你明明知道虚冕的来路，在你的认知中，‘我’就是‘世界意志’，我选择了你，你就要拯救世界。”

　　“世界意志先生。”林原尺放弃了和它讲明白这个问题。“首先，这不是你选择了我就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并非自愿而来，你这是强买强卖；其次，我也不觉得这个世界需要我的拯救。在我死之前，”林原尺心情复杂地发现自己已经能相当平静流畅地说出自己已死这个事实了，“这世界的一切都在正轨上迅速发展，无论是我的研究还是首都科研所的研究，都有惠及民众的应用方向。如果我手上这个项目顺利做完了，到那时人均社会保障会提升三千莱塔库因。并且至少就我所知，现在七大星系暂时也没有动乱和造成动乱的可能因素……”

　　“首先，”虚冕波澜不惊地打断了他，“那是你以为的。其次，这个世界真正面临的危机，并不来自于人类。”

　　“你说什么？”林原尺睁开眼。

　　虚冕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个在简单不过的常识：“这个世界的发展水平已经太高了，‘世界意志’决定对世界实行‘归零’。”

　　虚冕说的话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林原尺一时间思维停滞，他神思漂游地问：“‘世界意志’是什么？‘归零’指的难道是……”

　　“世界意志是比虚冕更加高层次的存在——林原尺，我建议你不要就这个问题问太多，否则你的危险性会大大增加。”虚冕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起伏。“至于归零，很难理解吗？这个世界，无论是七大星系，三大未知带，始祖星海，都将复位到最初的状态。所有的生物，包括人类在内曾有的一切痕迹，都会灰飞烟灭。”

　　“等等，难道虚冕不是世界意志吗？世界意志为什么要控制世界的发展水平？”林原尺感到有些晕眩了，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却猛然想起来：“你的能源不是不足吗？为什么充能这么快，这一次还能停留这么久？”

　　虚冕沉默了一刻，回答：“在没有直接指引的情况下，你完成了应该做的事情，评定里潜力评级上升，给我的权限也提高了。我的恢复速度与你的权限挂钩，自然也提升了。”

　　林原尺只觉得更乱了，仿佛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内，他错过了五章的剧情：“你现在的能源足够把上面提到的事情讲清楚吗？”

　　“不够，”虚冕坦诚地回答。

　　“……挑重点讲。我完成了什么？下次你能说话是什么时候？”

　　“在没有直接提示的情况下，你找到了‘同行者’。但你旁边的那位‘同行者’似乎……”虚冕又停了一会，林原尺敏锐地觉察出，这个一开始毫无停顿的电子音，话语中的停顿和类似于“情绪”的事物越来越多。

　　“你旁边的‘同行者’钱斯洛，似乎与普通的‘同行者’不同……同行者是什么下次再解释。现阶段他对你应该有益无害。在卢克星上找到东西之后，就可以——”

　　虚冕的声音忽然停了，林原尺在心中默念虚冕，却再不应声了。

　　林原尺恍然，这是能量又耗尽了？

　　哪有人工智能的能量消耗得这么快……林原尺腹诽，转瞬间又想到另一个角度。虚冕怕是刚有了足以对话的能量就开启了和自己的对话。虽然不知道它的目的是否真的是它所说的“拯救世界”，但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它这种做法和虚冕本身的存在竟带给林原尺一丝复杂难言的心绪和莫名的安全感。

　　拯救世界，林原尺想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荒谬感。虚冕囿于能源并没有向他详细说明，但虚冕的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已经非常惊人了。他理了理现在得到的信息：

　　首先，在所有的存在之上，有“世界意志”，不知道具体身份，但被警告不要过分思考。在“世界意志”之下，是“虚无之冕”。虚无之冕在人类记载中才是世界意志，或者是一种强大的能源。

　　而此刻，林原尺心中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两种看似毫无干系的说法，却微妙地能与虚冕的目的和存在形式重合。假若虚冕当真为拯救世界而来，那么几百年前面临危机的人类，其中有一人被“虚无之冕”挑选，在虚冕的帮助下成功拯救了世界，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隐瞒了虚冕的真实形态，而将虚冕的作用分为两部分：世界意志指虚冕帮助他拯救世界，或许还有一些类似于“任务”的东西。能源则不知是何情况，或许下次虚冕醒来时可以问问？说起来，这个能源和虚冕所需要的能源又有何关联？

　　一念至此，林原尺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史书中，这并不是虚冕第一次出现。如果说几百年之前虚冕就已经出现，那么那时的科技水平就已经是让世界意志判定为需要“归零”的水平了，但几百年前的科技与现在的水平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科技一直在进步，世界意志究竟为什么会在几百年前“沉默”，又恰好在现在再次决定“归零”？

　　林原尺又想起虚冕的另一句话。虚冕提到了“评定”和“权限”，这又是什么意思？虚冕难道本身并不自由，受控于某些更高级的存在？如果要让他拯救世界，为什么不给虚冕开放所谓的“权限”，而是根据他的行动而提升？

　　还有“东西”。要找什么？在这样一颗贫瘠的星球上，有什么需要找的东西？

　　林原尺越想越头疼，只觉得虚冕今晚的一番话怕是让他今夜都要难以入眠了。

　　他翻了个身，却见室内微弱的月光里，钱斯洛正静静地盯着他看。

　　一瞬间，林原尺汗毛倒竖，钱斯洛却丝毫没有吓到他的自觉，见他转过来，撇了撇嘴：“先生，您一边说睡折叠床没问题，一边又辗转反侧，让我这个做主人的如何自处？”

　　林原尺微感尴尬，他试图解释：“并不是这张床的问题，只是……”

　　他突然顿住了，只是什么呢？他总不能告诉钱斯洛，自己听了虚冕的一番话之后内心震动，无法入眠吧？

　　钱斯洛撑着头打量他：“只是什么？先生，我知道您之前是在雪滴宫……”

　　林原尺一个头两个大地喝止他：“不要再提雪滴宫这三个字了！”

　　钱斯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好的，先生。我知道您之前在研究所的生活条件应该比这里强上很多，您可能一时间不习惯这里的条件。明天的工厂之行不定还有多少艰险，今晚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林原尺轻咳一声：“我再说一次，不是这张床的问题……你赶紧睡觉，这个年纪正需要好好睡觉。”

　　有一瞬间林原尺觉得钱斯洛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但他再看时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也只道是夜晚光线暗淡，看错了眼。

　　钱斯洛的态度也微妙地改变了：“既然如此，那么晚安，先生，早些睡，祝您好梦。”

　　说罢，他闭上眼，径自睡过去了。

　　林原尺被他这么一搅合，逐渐也感到疲惫翻涌而上，也没心思再去思考虚冕带来的信息。只是睡前迷迷糊糊地想：“今天明明没做什么，怎么也这么累？这具身体看来要加强锻炼了。”

　　他睡着之后不久，钱斯洛睁开眼睛。此时月色正是最明亮的时候，他盯着林原尺看了一会，目光冷然，却带着丝丝缕缕的疑惑。沉默片刻后，他闭上眼，在卢克星静寂的夜晚中睡去了。

　　*

　　林原尺信步走在研究所的长廊中，面目模糊的人看到他，纷纷向他打招呼，他笑着向他们点头，却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林原尺抬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也同样的面目模糊，却隐约有些眼熟：“你是……”

　　“不是吧，林，才几天没见你居然又不记得我了！”来人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林原尺连忙示意对方噤声。

　　“我哪里忘了你？”林原尺无奈地笑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欢迎回来，摩诺。”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对方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林！”林原尺手上的终端忽然亮起，一个比旁人更加模糊的影像浮出来：“你在哪里？”

　　来人语气急促，林原尺收敛神色：“抱歉，摩诺，我这里恐怕暂时抽不开身……”

　　“每次来都能撞见这种时候……”名为摩诺的男子抱怨了一声，“你先去吧，我把调查报告交上去，回头去里三那儿喝一杯。”

　　“回见！”林原尺快步离去，冲他挥挥手。

　　林原尺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这条路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他停步一看，周围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林原尺有些茫然地想：这里是哪？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之前好像要做什么……”他扶额，“要做什么来着？”

　　*

　　“先生，早上好。”

　　林原尺骤然醒来，地下室内由于小窗实在不大，仍然有些阴暗。钱斯洛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们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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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的视角是受限的，他看到的和想到的不一定对；虚冕的视角在它来到林这里之前，有点类似上帝视角，更准确一点说，这里的上帝视角指的是从古至今一直在宏观上观察着人类，而非对所有事物都一清二楚。所以虚冕的视角其实也是受限的；钱斯洛的秘密大概要过几卷才能正式解开（在剧情里说明白），但是在那之前剧情里就会有线索了，仔细观察应该不难看出来~
　　以及一个没什么用的小细节，钱斯洛对林原尺的人称一直是“先生”“您”，特殊情况下会是“你”和一些嘲讽、玩笑性质的称呼（比如雪滴宫的主人），但是林在这方面有点神经大条，一直没发现。
　　有小天使给我留评真的好开心！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