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症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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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脖颈修长洁白，纯银吊坠在她颈间熠熠生辉。
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而后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手腕看看表：“妈，我休息时间有限，先不跟你说了，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
张慧娟拉住她的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热乎的煎饼来，塞到她手里：“还没吃晚饭吧，妈给你做了煎饼，记得吃。”
江梨一怔。
半晌没回过神。
张慧娟手指戳戳她额头：“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快回班吧！”
江梨这才反应过来，埋起头，像是逃避什么似的，飞快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直到确认张慧娟已然看不到自己之后，江梨才停下来。
少女单手撑住膝盖，呼吸也因奔跑而变得急促。不知过了多久，她直起身来，另一只手上握着的煎饼还在发热。她垂眸，注视着它，眼前浮现出张慧娟清瘦的面庞。
母亲常说，在抚育自己的过程中有多么多么艰辛，多么多么不容易。不论吃穿，她都会将所有好的留给自己，而她本人，则永远节衣缩食，拮据无比。
江梨明白，张慧娟是真的对自己很好很好。
可她为什么，却总会感到沉重而疲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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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时候，江梨明显心不在焉。
穆白坐她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江梨的情绪波动。他侧头，少女正盯着数学试卷出神，姣好的容颜上并无以往的专注认真。趁着晚自习值班老师不注意，穆白悄悄给江梨传纸条。
江梨展开纸条，看到少年遒劲有力的字迹。
【你怎么了？】
江梨不明白，为什么穆白作为一个胜利者，还要来关注她这个失败者的心理状态。天知道当她看到他纸条传过来的这一刻，甚至有种想要将纸条撕碎，团成球，扔到他脸上的冲动。
然而她没有。
那次在祁岩面前的失态已经足够让她反思，她不能再被情绪左右。
江梨想了想，拿起笔在纸条上回复。
【多谢关心，我很好。】
她把纸条轻轻推到穆白那边，穆白看到纸条上的娟秀小巧的楷书，黑眸中充满了怀疑。
江梨不想和他多解释，她定定神，继续做题。
做着做着，班主任徐梅走进来，她俯下身，和值班老师说了几句话，值班老师走出去。班里只剩徐梅一个老师，她站在讲台上，提高音量：“同学们，咱们利用晚自习剩下的时间，做一个模拟考成绩分析会。”
江梨抬起头来。
听见徐梅继续道：“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在这次考试中，有些同学进步很大，有些同学却退步明显。老师要告诉你们的是，不要因为一时的进步或退步就气馁。就拿江梨同学来说吧，她之前一直是年纪第一……”
听见自己名字的刹那，江梨握笔的手有片刻的僵硬。与此同时，全班几十双眼睛落到江梨身上，包括穆白。
少女左手握着笔，长睫遮挡住眼底的神情，看上去和以往并无不同，只有右手微微泛白的大拇指，暴露了她的情绪。
穆白收回视线。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心不在焉，又为什么对他态度冷淡。
原来一切症结，都在于分数和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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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意识到，江梨对他心存芥蒂。
他有意地减少和她说话的次数，尽量做到有礼有度，不亲近，也不疏远。
时间长了，两人之间竟然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种平衡一直持续到第三次模拟考，穆白再一次以绝对的优势超越江梨之后。
成绩下来的那天，不出意外的，江梨又被徐梅叫到办公室，做了好半天的思想辅导工作。江梨沉默着，乖巧听徐梅的劝导。徐梅和她讲了许多。
大意就是说，她和穆白之前差距太大，很难追上，让她做好不被保送的准备，踏踏实实准备高考。以她的能力，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不必非得执着于年级第一的位置。
江梨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夜晚，江梨结束一天的学习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她正要关灯，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外有翻箱倒柜的声音。江梨推开门，从她的角度，正看到张慧娟蹲在客厅的老式木柜前，手里拿着一页薄薄的纸。
江梨朝她走过去。
女人目光专注地盯着那页纸，并未发现江梨的靠近。
江梨站到她身旁，看到纸张上的内容。
竟然是他们现在居住房子的房产证明。
因为年代久远，房产证明显得有些发黄，江梨愣了下，开口问张慧娟：“妈，您拿房产证干什么？”
张慧娟被江梨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女人跌坐在地上。
她爬起来，眼神躲闪：“没什么，妈就是想看看而已。”
江梨和张慧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太了解母亲，了解到可以从她的神态中，判断出她是否在撒谎。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学习令江梨身心疲惫，无心表演，又或者是因为张慧娟的反应让江梨觉察到事情并不简单。这一刻，江梨突然不想再伪装。
少女的声音不像以往那样软糯，甚至带着些质问：“妈，您和我说实话，您到底要干什么？”
张慧娟嘴硬地道：“真没什么，梨梨你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听妈妈的话，赶紧去休息，别耽误了学习。”
“您先告诉我，您要干什么。”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穿着睡裙，眼神坚定地和她对峙着。
这一刻，张慧娟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些陌生。
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听话的，懂事的江梨，是绝对不会对她露出这种眼神的。
张慧娟不得已，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妈听你们徐老师说了，你这次考试，又没考过那个从清西转过来的学生。”
张慧娟望一眼江梨，继续道：“妈认真思考过了，你之所以比不过他，不是你能力不行，是因为妈给你拖后腿了。大城市的教育资源毕竟比山荔好，所以妈盘算着，寒假送你去清西，找个正儿八经的学习机构，给你好好补补课。”
“妈您疯了吗？您知道清西的学习机构，上一天需要多少钱吗……”
话未说完，江梨突然反应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张慧娟：“您打算把房子卖了供我去补习？”
“不是卖不是卖……”张慧娟急忙安抚江梨的情绪：“妈只是想把房产证抵押给银行，做一个贷款。”
保送名额的事情，徐梅也告诉了张慧娟。
如果可以，张慧娟愿意倾尽所有，帮女儿获得保送资格。
闻言，江梨一把夺过房产证。
这房子是爸爸留给她们的！她童年所有美好的回忆几乎都在这里……
抵押就有风险，万一银行真的拿走了房子……
江梨根本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只护食的幼崽，少女将房产证明护在怀里：“妈，我不去清西。”
“梨梨你听话行不行？”
张慧娟伸手，试图从江梨那儿重新拿回房产证，却直接被江梨躲开。
女人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会变成这副模样？
张慧娟提高了音量，怒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梨直视她的眼睛，倔强无比：“反正今天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把房产证明给你。”
张慧娟伸出巴掌，就要打江梨。
江梨迎上去。
张慧娟手落在距离她脸几毫米的位置上，终是收回来。
就在江梨以为这场“战役”是她取得胜利的时候，下一秒，张慧娟的巴掌却重重落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格外清脆响亮。
女人含泪地控诉着——
“你刚上幼儿园，你爸就丢下我们母女俩走了。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我一个人拉扯你。”
“这些年，有多少人劝我，让我改嫁，我怕后爹亏待你，一直没同意。好在你争气，从小到大，样样都优秀。我想着，就算再难也一定要让你出人头地。”
“为了你，妈宁愿冒着居无定所的风险把房产证抵押出去。梨梨，怎么你就不能理解妈的苦心呢？”
江梨扭过头，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不去看张慧娟的脸。
然而女人却依旧自顾自说着。
末了，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梨梨，听妈的，你把房产证给妈，行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能不能被保送，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啊！”
江梨没回答她。
一辈子？
这年她才十八岁，她想不明白，她的人生还这么长，真的仅凭一件事，就能决定她的一生吗？
然而她又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确实是……已然被某些无形的东西桎梏住了脚步。她就如同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鸟儿，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出去。
笼外广阔的蓝天，芳香的花草，清新的空气，都与她无关。
她在笼中，任由主人装扮成他喜欢的模样，吟咏他想听的歌曲，稍不顺他的意，就会被冠上不懂事的标签。
可……
难道鸟儿就不能勇敢地抗争一次吗？
“妈，您再给我次机会，等到期中考试，如果我能考过穆白，您就不要再提房产证抵押的事了，好不好？”
说这话时，少女的嘴唇已然被她咬出血来，她嘴角一片殷红，脸颊却苍白得要命。
张慧娟看的一阵心疼。
她沉默半晌，终是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症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