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陈近楠

14、第 14 章

　　他向你走来，最后蹲在你身前，你得以看清他苍白美丽的面容，你想起你第一次见到他，见到楚暮，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端着酒杯，优雅得体的与每一个搭讪的人交谈，那是你最爱，最痴迷，也最羡慕的模样。
　　但是现在。
　　你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光彩变得暗淡，甚至你觉得，马上要有泪水从其中流出来了。你摸了摸他的脸，冷冰冰的，你看着自己手上没有消掉的丑陋的伤疤。你想，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你最初见到的那个样子，在酒吧里，是万众瞩目的那种人。你想起来你说出去的那些话，是的，你应该恨他的，也应该恨自己，但是他很可怜，比你早可怜很多年。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哭的，有星星点点的泪水落到他的皮肤上，你感觉到混沌一片的大脑好像突然有了光源，有一束温暖的光驱逐了痛苦，你知道他们来自哪。
　　你想擦掉楚暮脸上的眼泪，但是他没有给你这个机会，你的手被他握住。
　　你意识到，他一直在观察你，包括你的表情，你的动作。然后你欣喜的发现，他的眼睛在某一瞬间有了当初的模样。
　　沉默，思考，沉着，了然于心，胜券在握，那样自如，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任由他支配。你是故事中愚笨的石头人，落入沼泽，纠纠缠缠，使劲浑身解数，却无法脱身；他是聪慧的骑士，即使偶尔沾染污秽，也总能轻轻松松的摆脱，你的痛苦与他，不过是小水沟那般，微不足道。
　　他展臂抱住了你。你听到他说：“我选错了方式。”
　　声音沉沉，仿佛在你耳边的叹息。
　　“我好想确实爱上你了，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能够视若无睹。你做了错事，这些错事不能因为我爱你，或者是你很可怜，就这样抵消掉。”
　　“秦朝诞生了我，我又独立于他。”
　　“我不能原谅你，但是我也不想让你死掉，所以就这么活着吧。”
　　“我不是你，也不是非你不可，也许我会为你痛苦一阵，但总会忘掉。”
　　他说的很慢，很清晰，你笑了笑，闭上眼睛，呜呜的哭出声来。
　　他没有呆很久，就像往常一样，收拾干净屋子，稍作歇息就离来了。你从发病的空隙醒过来，把他送到门口。楼道的灯昏昏暗暗，是深沉的黄色，黄昏的颜色。一道门，把你们切割开来，你想，这样也不坏。
　　然后你突然感觉到饥饿，于是你回到餐桌旁边，热了热晚上的残羹剩饭。你吃了很多，直到再也吃不下，你在咀嚼的时候想了很多事。屋子里很亮，但是你的心里很黑，像很浓重的黑夜，呜呜的灌着风，两边藏着诡异的怪兽，你时时刻刻要忍受它们带给你的恐惧。
　　过去的数个月你一直这样生活。
　　你觉得很累。
　　你又想起楚暮，想起秦朝，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来。
　　如果一切能够重新开始——
　　你这样想着。
　　当然，也这么做了。
　　脑袋开始痛了，撕裂一般，一半是呼啸而来的巨大的惶恐，痛苦，怨恨，不甘，惧怕，一半却是快乐，期待，和终于解脱的喟叹。你很懦弱，你无法接受那漫长的未来，时时刻刻与如此痛苦相伴。
　　你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