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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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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便见了临贤皇城高高的城头,赤色的城墙,与城头巡逻的士兵,都带着临贤所固有的趾高气昂。
马车停了,羽逸觞立在车外,神情有些木然,这并非是因建筑的恢弘,而是想到这一入,出便难了。
暮倾寒,就算再怎么不待见我,至少也得来救救我吧。眼前的景物有些朦胧,委屈梗在心间。羽逸觞低了头,拇指轻触眼角,带出了一滴晶莹的水珠,握了握拳,泪珠被挤碎在手心。她已忘记这本是可以避免的结局,忘了是华婆让自己回到牢笼,只是幽幽地怨着那个或许从不曾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嫁入侯门的婢子最终能回归爱人的怀抱,她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她去的是更加深沉无情的皇宫。而暮倾寒,终究也不是崔郊,她的心里或许就不曾有过这个曾经禁锢过她自由的人,又或许,在她的心里,自己的话依旧还只是孩子的戏言罢。
羽逸觞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酸楚,轻声道:“走吧。”
“不需要再待会儿么。”这一次的行程足有四月之久,赶车的大汉和羽逸觞已经十分熟稔,侧过头轻声道。
“不了,这样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羽逸觞笑着,带着原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一丝心灰意懒,“尹罗,走吧。”
“小皇子。”尹罗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光芒。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因作如是观。”羽逸觞拢了拢如墨的长发,又轻轻松开,绸缎般柔滑的感觉在指尖萦绕不去,使得羽逸觞想起了马市时那个背影,一时又有些怔怔。她忽的侧过身子,似乎要借此来摆脱脑中的身影,视着一旁的尹罗,“是这样的罢,殷将军。”
“什么?小皇子在说什么,小的不大听得懂。”尹罗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极其迅速地便恢复过来。
“皇姐手下第一将军,殷洛颜,除了你,谁还能让皇姐如此信任呢。”
“小皇子言重了,小人岂是那样了不得的人物。”尹罗惊得跪了下来。
“天热了,殷将军的妆,花了。”羽逸觞轻声道。
耶?这可是防水的呢。“尹罗”不解地想,最终伏下身子,“战战兢兢”地道:“小皇子可是折杀小人了,若是被殷将军知道可如何是好。”暗地里,拇指一勾,怀里掉出一面小铜镜来,挪到面前,依仗着身子的阻挡,小心地看着镜里的脸。可是直到镜子被呼出的蒸汽弄花了,也没能看见是哪里出了问题。
“殷将军要照镜子大可直接拿起来,你这样我可受不起。”羽逸觞轻轻一笑,心情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殷洛颜磨磨蹭蹭地自地上站起,将铜镜收入怀里。
“大概在第一天就有所怀疑,后来就不小心发现一些别的破绽,两相印证,于是就确定了。”羽逸觞笑道。
“什么破绽。”殷洛颜十分挫败,被抹得浓黑的眉也垮了下来,当初不是看上去傻傻呆呆的么,这会儿怎么变得比那悍妇还要精明了,难道羽氏的天炼有提升智力的效果?可是羽逸歆那会儿也没见提升啊。早就被认出来了,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做的一些手脚少有得逞,害的自己还以为久了不上战场,连计谋都退步了。
“首先,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国家,特别是极好面子豫铭,随行的领队居然只是一个功夫平平且名不见经传的参将,是一件十分不合常理的事情吗?”羽逸觞的眼似月牙弯,满面的狡黠之色,偏偏听声音却又像是十分无辜。
“……”好吧,好面子不是什么好习惯,回头和那个悍妇说说。
“第二,连寻常的将士都领了一副新铠甲,而车夫还是这样寒碜,不是太扎眼了么?”羽逸觞用拇指和食指捏起殷洛颜锁骨处的布衣,“虽是布衣,可是一个车夫,行了四月的路,所有的衣服还是这样崭新干净,怎么都有些诡异。”
“你……”果然孩子大了就不好玩了,殷洛颜故作沉痛的抹一把并不存在的泪,食指在羽逸觞胸前一点,声音抑扬顿挫,“就知道欺负人。”
羽逸觞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地往后退开一步,面色发青,好似活吃了一只蟑螂。
“你那什么表情,多少人巴不得受到这样的待遇呢。”殷洛颜高高的挑着眉,怎么看都是得意,小样,还敢跟老娘斗。
羽逸觞终于忍受不住,悲愤地向着临贤皇城快步走去。这样的待遇?任谁看见一个黝黑的大汉作出那样娇媚的姿态都不会太过好受吧。
看见羽逸觞稍有些踉跄的背影,殷洛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某个隐蔽处在无风之日尚微微起伏的枝条,上面的影子已然离去。殷洛颜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跟上了队伍。
临贤皇宫中的养心殿外,宫女侍卫都有些惴惴,长公主自卯时便入了殿内,此时已是未时,却依然不见长公主出来。虽然之前长公主便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可是这么久也不用膳,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同样是大罪。大家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角落里的宫女身上。
莲思是几个月前被送进宫的,她来自临贤与豫铭交界,带着南方女孩儿特有的温婉娇弱。她依旧记得初入宫时,因路途的生疏竟失了方向,差些撞上了长公主的马。那日的长公主以纱覆面,策马缓行,目光却有些迷离。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清澈,她就这么信马由缰,闲散地坐着,左手握着件血色物事,右手轻轻抚着。散发出的气息虽不显跋扈,却带着让人心悸地尊贵,莲思不自觉地便低下头来。
莲思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便是久居宫内的长公主。
“善福宫的女官么。”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却带着化不开的冰雪。
“不,不是。”莲思慌乱地跪下,善福宫是已逝皇后曾经居住的地方,除去指定的女官,余的人若非得到皇上准许,擅自闯入便是死罪,“长公主恕罪,奴婢,奴婢只是迷了路。”莲思又惊又怕,落下泪来。
长公主并没有说话,莲思抬起头来时,青色的骏马已信步向前。
莲思惊恐万分,只道此番必死无疑,重重地磕了头,“奴婢只是无意闯入,求公主饶奴婢一命。”
“饶命?”长公主扯了马缰,疑惑地看了一眼伏着的宫女,方才想起女官说擅闯者死的凶狠模样,登时便释然了,“死不了。”
“谢公主。”莲思松了一口气,又忽的头痛起来,她可不敢向公主问路,可是真要自己走,遇上了守宫的女官可不得了。
“跟上。”如同看透了她的思绪,长公主说道。
在莲思心中,冷漠的话语这一刻也变得是如此可亲,莲思提着裙角急急地跟了上去。
“名字。”长公主俯视着这个小宫女,就如不久前看着另一个孩子。
“禀公主,奴婢名为莲思。”
“问莲根,有丝多少。”长公主喃喃道,左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再无一言。
那日,是长公主初现世人眼前的日子。不久,莲思便被派去侍奉公主,有了那日的经历,她对公主的冷漠也少了几分恐惧。
只是,这时候。莲思望着大家的目光,这里便只有她入宫时间最短,这样不讨好的事情也便只有她去了。
刚迈出一步,便见了公主出来,莲思松了一口气。
只是今日有些怪异,公主带着凛冽的寒气,走过之处,四面温度骤降。若是仔细一些看的话,便会发现此时公主的眉间起了道浅浅的沟壑,目光中含着隐隐的怒气。要知道,即便是面对一些顽固派毫不顾忌的诟骂,长公主依旧是面不改色。
出了什么事呢?
豫铭的皇宫是奢侈的,带着些许暴发户的金碧辉煌。而临贤的皇宫是恢宏的,抬头望去,如山岳一般耸立的赤色城墙,三个高大的城门,单单是站在那里,便会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
羽逸觞一步步地走在左侧的门里,城墙足有十余米厚,走在其间还能感受到拂面的凉风,路面极其平整。
别国的使者除去国主,即便是太子到来,入了宫门必须下车,这是对待弱国的杀威规矩,只是盛行于临贤的规矩。
只要有了无上的力量,便能主宰一切,这是临贤的立国宗旨。临贤的人民受着这样的教化,在大国的荣耀下,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即便是以武立国的岳戎都不曾如此跋扈。
其实没有力量也是很可悲的。殷洛颜笑着说,所以我们依旧得走。
走走也无碍,随着领队的官员,羽逸觞心态倒是平稳。
行过一行寄托了无数宫女希望的石榴树,再便是绕过了不知多少路途,眼前的匾额上嵌着陌生的文字。早在入宫前便洗净了伪装的殷洛颜跟在身后,轻声道,“养心殿,是临贤统治者处理政务的地方。”
“养心?处理政务能养什么。”羽逸觞扯动了嘴角,临贤的前代似乎有工作成狂的人。口中抱怨着,脚下却丝毫不敢耽搁。
偌大的书桌金玉镶嵌,左手边堆了高矮不齐的几堆奏章。左手?是,桌前有人端坐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支笔,蘸墨,落笔,优雅得好似和着节拍的表演。
这样的场景第二次见了,羽逸觞却不似面对羽宗溪时那样沉得住气。当下便失礼地忙忙迈了一步,“暮。”这一声出,便再也兜不住满心的委屈,瘪着嘴,泪水却越抹越多,“你个骗子。”
“你……”一旁的官员皱了眉,能在养心殿协助,他自然是长公主这一方的支持者,十分不满羽逸觞对长公主的无礼。
长公主抬了抬左手,止住了官员的话,依旧是批阅着奏章。
半个时辰过去,羽逸觞哭的也累了,揉了揉疼痛的眼睛,巴巴的又蹲了一盏茶功夫,视野中便出现了白色的裙摆,轻轻飘动着。可惜古代裙子太长了,而且还要套裤子。羽逸觞再度撇了撇嘴,一脸惋惜。上一些,是悬在腰间的血色玉坠,凤凰振翅高鸣,再上一些,有物事挡住了视线,羽逸觞眨巴着眼,奋力地想让视线穿透阻碍看到眼前人的面容。
“小皇子不累么。”声音里封冻着怒火,随时都有爆发的迹象。
“暮,我站不住了。”羽逸觞的眸中水波荡漾,楚楚可怜,极尽无辜。隐隐记得许多言情小说里似乎都是这样,首先降低对方的戒心,待到被拉起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便向前扑去。唔,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要扑到的好,动作轻一些,免得在家臣面前坏了暮的形象。羽逸觞痴痴地幻想着。
“那就再歇会儿罢。”对方似乎不吃这套,冷冷说毕,便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