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利是图》打折氧气

2、第 2 章

　　“终于搞完预算这块了。”
　　利曦习惯性连续点了几次Ctrl+S之后，松了一口气，这才舍得闭上已经连续盯着电脑好几个小时的双眼休息休息，握拳捶着后腰，缓缓转了几圈脖子。
　　“我把昨天到今天他们完成的部分加上了，就差你的预算、竹子的三维图、小夏整理的资质文件也还差一个，你看看，”老何在饮水机接完一杯水，从自己电脑上拔了个U盘放在利曦的桌上。
　　“文件搞定了，明天上午我顺路去律所拿一下就行。”小夏举手补充汇报。
　　利曦伸出手指比了个OK，把U盘插上。
　　老何端着杯子靠在她桌边，一脸嫌弃地戳了戳那个才草草啃了几口的已经彻底干掉了的鸡蛋培根三明治，“你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啊。”
　　“嘿嘿，午饭……”利曦笑着缩了缩脖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辛苦了，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这段时间整个项目组几个人都在加班加点赶工，为了千湖钢厂旧址的招标案而忙得脚不沾地。利曦若不是昨天中午忽然想起算了一下这次大姨妈迟到得有点久，接着就在公司卫生间里看到了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杠，她也不会临时抛下加班加得焦头烂额的同事们。幸好和小映帮忙给她加塞了个最晚的号，让她能赶在千州医院妇科门诊下班前去检查一下，再加上老何帮她扛了半天整个项目的统筹，昨晚也拿着笔记本尽量赶了点工，这才不至于拖了竞标案的进度。
　　“哇靠，这都九点多啦，”老何指了指落地窗外的浓浓夜幕，“你花十分钟啃完个三明治也不耽误吧。”
　　利曦不好意思地顺了顺头发，她第一次做项目统筹，弦绷太久就容易忘了时间。
　　“就是！后天才是给总监交稿的死线，不用这么拼啦曦姐，赶得及赶得及，”小夏坐着椅子滑过来，递过打开着外卖界面的手机，“喝奶茶么？”
　　“喝。”利曦咧开嘴眯着眼睛转过来，接过小夏的手机。
　　刷着刷着忽然想起昨天和小映跟她说的话。
　　——最近注意点饮食，别喝太多茶特别是奶茶，特别是按你嗜奶茶如命的习惯一天灌一杯真的不行，虽然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但也得注意点母体健康，起码为自己好吧。
　　唉，有个孩子真麻烦。

　　“算了不喝了，”利曦偷偷撅了撅嘴，忍痛把手机还给小夏，颇有壮士断腕之风，“太晚了太晚了，要长胖的。”
　　小夏惊得差点没接稳手机，整个脑袋后仰，只剩疑惑三连，“你真的是我的小曦曦吗？最近半个月天天加班你有几天是没喝的？现在说这个不觉得有点迟吗？”
　　“NoNoNo，所以，要悬崖勒马。”
　　利曦一本正经摆着手指优雅地转回电脑前，理不直气也壮。
　　“行吧，”小夏撇了撇嘴表示并不太相信，滑着椅子回自己的工位收拾东西，看到时间恰好到半点，便狡猾地笑出声，“那我先走了啊，到打车可以报销的时间了。”
　　“拜拜，你俩都先回去吧，我合一遍就走，”利曦单手挥了挥代替目送二位同事，“还是按原计划明天吃完午饭咱们碰一下一起顺一遍，然后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

　　打车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利曦估摸着姚女士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关上门，趿着拖鞋往里走。
　　卸了妆换了睡衣从厕所出来，走到客厅里关上妈妈睡前习惯给晚归的她留的壁灯，一回头，主卧门下的缝隙透出来的淡黄色的光一下子变得非常显眼。
　　“姚女士，十一点了喔，怎么还没睡呀。”
　　利曦拧开门走进去，在妈妈床边坐下，“咦？在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对呀对呀，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呀，”姚女士把相册转过来一点给她看，然后往前翻了几页从一张照片后面抽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折叠的薄纸，“你看你看，我今天还翻出来那时候做的B超检查单，这是你在我肚子里七个月大的时候呢，多可爱呀。”

　　利曦心头一紧。
　　不应该啊……
　　她把检查单放在和小映那儿了，验孕棒也早就丢了，姚女士没理由也没有渠道能知道她怀孕的事吧。
　　“我现在不可爱吗？”利曦故意撒娇环住了姚女士的胳膊摇了摇，把脸贴在她的肩头，讨好的表情藏着心虚和不安。
　　“那不一样，”姚女士戳了戳她的额头，没看到她的表情，“我一开始怀上你的时候你可不老实了，前三个月把我折腾的，别人怀孕是发福，我倒好，吐都吐瘦了。”
　　“那不是挺好，别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话题，藏着心事的利曦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扯着嬉皮笑脸宽慰她，“那你那时候是不是可嫌弃我了？”
　　“怎么会嫌弃你呀，不过确实有过担心害怕的阶段，那会儿总觉得怎么办呀，我会不会不懂养孩子呀，把你养成个歪瓜裂枣咋办呀。后来大概四五个月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你在我肚子里动了一下，哇，那个感觉特别其妙，一下子就有了你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实感，那是一种特别具体特别鲜活的存在感，大概是那个时候吧，我忽然就变得开始期待你的出生了。”
　　实感啊……
　　利曦呆呆看着妈妈脸上满足而怜爱的柔情，听她柔声诉说着对小生命的期待，发现自己对怀孕这件事的认知，真的只有那张薄薄的检验单。
　　是因为没有实感么，所以她才能这么果断，仿佛处理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一样，毫无感情地权衡利弊然后就决定不要它么。
　　唇边的笑容忽然就淡了。

　　妈妈倒是开心地回忆着往昔，眼角堆叠起了一层层温柔的细纹，抬手拍了拍靠在自己肩头上的女儿的脸颊，“谁想到呀，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二十多年过得真快呀。”
　　利曦一时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所以咋的，现在是觉得成就感满满，还骄傲上了呗？”
　　“那当然啦，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科技，我一共也就照了这一次，你看，能看见你的小胳膊小腿吧，”姚女士一点一点指着检查单子上几乎已经糊成一团的黑白图像给她讲解，“放太久都糊掉了，哎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的，还是要等将来你当妈妈，到时候你就懂了。”
　　利曦鼻头忽然有些发酸，其实，她现在就是准妈妈了呢。
　　可她不会是个好妈妈，也是，把孩子当成麻烦的妈妈怎么会是个好妈妈。
　　利曦看着姚女士照着折痕把单子重新叠好放回去，一只手悄悄地覆上自己的小腹，对这个即将告别的小生命第一次有了一丝歉意，它原本也应该在期待中来到这个世界吧。
　　对不起。

　　按下心头浮动的愧疚，利曦犹豫着试探，“怎么忽然想起回顾我的成长史呀？”
　　心里却很是忐忑，如果姚女士知道了的话，她应该怎么跟她说呢。
　　撒谎圆过去吗，反正过阵子就要做手术了。
　　还是如实交代，哪怕会让妈妈多一份操心？
　　她大概还是会选前者吧。
　　“过两天我去同学聚会，毕业三十年了，好多人肯定都老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就翻旧照片出来看看，结果翻着翻着就翻到你这一本啦。”姚女士往里侧挪了挪，掀了被子一角示意她上来。
　　利曦一怔，悬着的心安安稳稳落回原本的位置，吸了吸鼻子，乖巧地钻进被妈妈睡得好暖好暖的被窝，缩在她身旁，听她指着一张张照片第不知道多少次讲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淡黄的床头灯照在两团拱起来的被子上，一层柔光泛着温馨，妈妈柔和的声音入耳更是催眠，把方才杂乱的思绪和忐忑的不安一点一点虚化模糊。
　　或许是母亲和孩子的陪伴让她安心，利曦把一切不安和未知都丢在了昏暗的角落，这个晚上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隔天中午。
　　“曦姐，你的外卖。”竹子提溜着去前台拿午餐顺便帮利曦拿上来的纸袋子走过来，“健康午餐？是不是男朋友给点的呀，这么甜蜜。”
　　“别瞎说，男朋友早分了，现在是前男友了。”利曦接过纸袋子朝她点点头，“谢谢呀。”
　　“怎么分了？什么时候的事？上次公司团建你还带了他呢？”小夏闻着八卦的味道带着问号三连而来。
　　“所以现在还在伤心中，”利曦努了努嘴表达遗憾，捧着心窝装柔弱，“小朋友们就别问了，姐姐的玻璃心易碎。”
　　她都这么说了，小夏和竹子只好撤退。
　　利曦转过身苦涩地扯扯嘴角，还好这俩小妮子比较好打发。
　　压下心头的无奈，利曦拆开纸袋子把一次性餐盒摆在桌上，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和小映。她一般没有急事都不会给和小映打电话，反正那家伙十有八九也接不到。
　　——你点的？
　　和小映立刻来电。
　　“今天我休息嘛，”和小映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屁股一顶关上冰箱门，“所以大发善心来慰问一下辛劳的孕妇。”
　　“喂，你没跟我妈说吧。”以防万一，利曦还是问了一声。
　　“没啊，咋了？”
　　“没说就行，我妈昨天大晚上在翻我小时候的照片，还拉着我讲了半宿我早就听到会背了的童年故事，”利曦打了个呵欠，“我还以为她是要走怀柔路线。”
　　“哎。”
　　“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生下我干女儿？”
　　“这轮得到我考虑吗。”利曦用肩膀夹着手机，揭开饭盒的盖子，她在公司不便多说，但她知道和小映懂她的意思。
　　大家都是成年人，哪能说生就生，钱从天上掉还是中了一等彩票。
　　考虑？
　　她现在哪有这个能力去考虑这么奢侈的命题。

　　“我知道，你现在得优先照顾阿姨，肯定没办法分心，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说你有superwoman体质能兼顾，到时候月份大了不辞职也得请长假，收入也是个大问题……”
　　“那你还问。”利曦夹了块肉送进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
　　“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考虑过给我干女儿找个便宜爹？”
　　“噗……咳咳咳”被对方一句话噎住，呛得肉还没怎么嚼就生咽下去，赶紧抓过水杯灌了几口压一压，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你逗呢，那我不是坑别人吗！”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可以找可以各取所需的人嘛，比如找个没办法生育的沧海遗珠，或者需要同妻隐瞒家人的小gaygay。”和小映嘻嘻哈哈一顿胡扯。
　　“滚犊子吧，”利曦知道她就是瞎说逗她一乐，也懒得计较，干脆搭腔假装认真跟她讨论，“那您说怎么找？这种事儿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四处招摇，你当是医院搞器官配型，还有现成的匿名平台呢？”
　　“啧啧啧，你看你怎么还较上真儿了呢，”和小映见她能拿这事儿跟自己开上玩笑了，估计心情好不少，立刻对电话对面吃人的也不懂嘴软的家伙表示嗤之以鼻。
　　“这不是您说的嘛，我这是配合您的建议进行可行性分析。”利曦换了只耳朵听电话，一边小口地吃一边敷衍她。
　　“哎，哎哎哎！”和小映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得一拍桌子，“我还真认识个现成的。”
　　“啥？”
　　“周澜漠你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