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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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曦迎着初秋的晚风缓缓走出医院，右手攥着刚刚拿到的检查报告单。
“宫内早孕，妊娠5周。”
医生冰冷而程式化的声音还在耳畔，她木然抬起头看了看月亮。
不是圆月，也不明亮，甚至没有星星，城市灰霾一如既往一层灰纱一样隔着天空，没有任何异样的夜色昭示着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却跟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一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在分手一个月后。
他们曾经一起认认真真计划着见家长要穿什么衣服买什么礼物，一起假装有钱人去看楼盘板着脸憋着笑指点江山，一起在布置温馨的样板房里十指相扣憧憬着未来的小生活和小生命。
但不是现在。
左手覆上温热平坦的小腹，试图感受她实际上还无法感受到它存在的生命，回忆着那些明明不算太遥远却竟然有些模糊的美好瞬间。
九月的空气干燥如常，微凉的空气流动着扫过她双颊，零落的月光穿过云层落在这片嘈杂的夜里，在刺眼的霓虹灯的映衬下几乎毫无存在感，却还是给她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染上了一层轻薄朦胧的白，看起来更苍白了些。
利曦叹了口气，拐出医院大门走到一侧，边等车边把报告单对折再对折，手指指尖捏着纸张折痕反复刮着。那里由最初对折时还带着微微厚度的柔软逐渐变得平整锋利，又从平整锋利到被刮起了一层细细的毛。
如心情一样反复。
黑色的Levante缓缓停在她身边，后座门打开，和小映把呆呆站在路边的利曦直接拽上车。
利曦后知后觉，凑向好友小声问，“你的车呢？”
“早上来医院的时候被追尾，拉去4S店了，”和小映摊手耸肩解释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开车的男人，“他是周澜漠，医疗器械公司的，下班刚好碰到他来医院办完事，我就顺便蹭个车。小周总，我朋友利曦。”
“你好。”
周澜漠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看了眼后视镜里脸色有些不太对劲的利曦，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探到空调口，“需要调高点温度吗？”
感受到对方不经意的照顾，利曦忙道，“不用不用，我不冷，谢谢。”
周澜漠收回目光，没有再问。
“查了吗？”
“嗯。”
有陌生人在场，这样的事她并不太想多说，直接把单子递给和小映。
和小映虽然离住院医生还差一步，但妇科儿科她都轮转过，自然能轻易看懂上面写的所有指标。但因为涉及好友，依旧压不住眼底的震惊，她转了转睁得浑圆的眼睛指着报告单看着利曦，不告诉他吗？
利曦合了合眼睑，默认了。
和小映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握了握她有些微凉的手，“曦曦，你舍得吗？”
舍得这个孩子吗？
舍得韩营吗？
利曦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沉默地把鬓边垂落的碎发重新挂到耳后，转过头怔怔望着车窗上映着一座一座高楼大厦的模糊残影，和一个一个闪过的路灯。
视线是模糊的，她的眼眶却是干的。
不舍得她又能怎么办呢？
韩营那么难，她已经帮不了他了，还要拿孩子来让他操心吗。
那只是个意外啊。
彼时他们谁也没能预料到，明明安稳坚定的关系竟然会失控到这一步，到她和韩营都无力挽回的地步。
即使他们认定彼此是对的人，却改变不了这个最坏的时间节点。
那天的事，韩营没有直说，利曦没有质问，但彼此都知道，他们之间大概是走到头了。或许是仅剩的默契让他们选择留住最后的一点美好吧。所以她在生日那天约了韩营，穿着她拉着他逛了一天街终于选中的本来要穿着见他爸妈的油画式印花连衣裙，用了他年初出差在免税店拿着手机照片笨拙地对着眼花缭乱的颜色一个一个找到的她眼馋了很久的眼影盘，漂亮得像要出嫁。
就算是微妙的愧疚感作祟，她也希望告别彼此的时候，她能笑着说再见，他能多一点开心，少一点遗憾。
三年的时间，她熟悉到他家的每一站地铁，熟悉他家的每一件摆设，熟悉他掌间薄茧的触感，熟悉他毫无保留的热情，熟悉他滚烫到几乎要融化她的怀抱。
那晚他们都破天荒喝了很多酒，但也都很清醒。
他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眼角的泪痕，温柔却没有说任何情话，安静到只剩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十指紧紧相扣，他的爱意与她的柔情最后一次紧紧交织，她呜咽着流完最后一滴泪，她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时针指向12点，她的生日过完了。
萧瑟而清冷的月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在地上散乱的衣服上，一路延伸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她躺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
“我们分手吧，韩营。你不欠我什么。”
利曦一字一顿，吐字艰涩带着微颤，小心翼翼地、轻轻地交替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大概觉得这样就能抚平她心底最后的挣扎，也拂去这几年相爱相知的时光刻在心脏上的痕迹。
韩营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手机隔着包在她腿边振动，利曦收回思绪。
“曦曦呀，晚上回家吃饭吗？”
一接通电话，姚女士故作高昂的语气从手机里窜出来，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盯着她粘着她，生怕她想不开，拙劣得有些好笑。
“妈，今晚我住小映家呀。”利曦扶额，无奈地提醒她，她明明在医院就发了微信汇报了今晚的行程。
“真的吗？”姚女士立刻表示怀疑，“小映工作这么忙，你不会是……去找韩营了吧？”
“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把你那么好一个女婿弄丢了。”利曦努力用轻松的语调调侃她，却阻止不了心脏里涌出的血液带着酸涩的难过，涌向四肢百骸。
姚女士查出癌症晚期已经快一年了，虽然幸运地找到了靶，积极配合靶向治疗效果也一直不错，但多少还是会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突然发生的致命恶化，所以利曦才会带韩营回家。所幸那时母亲大人也对韩营十分满意，还时不时会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存了多少嫁妆，念叨着明年要什么时候结婚，甚至自信满满跟她约定好要以最健康的状态参加她的婚礼，见证她成为最美的新娘。
可她却先失约了。
“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你跟韩营是一时冲动才分开的嘛，现在的小年轻在一起和说分手都跟闹着玩似的，你最近都没有以前笑得那么开心了，吃我烧的菜都吃得那么少，以前你可是最爱我做的粉蒸排骨呢……”明明是姚女士先忍不住提起了韩营，却又担心说多了让她更难受，“算了算了，仔细想想韩营也没什么好的，只要女儿开心就好，女婿还可以再找嘛，不行的话妈妈养你！”
姚女士碎碎念一般的唠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利曦心脏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用温暖的力量捏了一把，温暖从心脏蔓延到眼角，一下中和了那股酸得发涩的情绪。
利曦不自觉弯起嘴角，眼角眯起了微小的褶皱，“姚女士，你再唠叨下去，我会以为你就是盼着我嫁不出去了。”
“就是，阿姨别担心，”和小映抢过手机接话，一边戳着利曦的脸一边信誓旦旦胡说八道，“今天曦曦跟我出去玩，保证分分钟还你一个每天都乐呵呵的女儿！”
利曦好笑地打掉她的手，真不知道她身为一个医生怎么能用这么一张明明很容易让患者信赖的脸说出这种鬼话的。
周澜漠听着后座的动静，扫了眼后视镜中利曦的脸，竟然一下笑得泛起了健康的血色，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和小映租的房子离医院很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妈的，他那天晚上没带套吗？”和小映关上门，迅速蹬掉高跟鞋，问出了车上一直想问的问题。
“带了。”
利曦在厨房拿水壶随手倒了杯水，撑着餐桌边缘喝了一口，“所以算是我倒霉。”
和小映赤脚走过来握着利曦的手腕就着她的杯子连灌了几口，杯子瞬间空了一半，“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哎呀，这是你自己家吧，就不能自己倒一下，”利曦嫌弃她，却还是等她喝完才拍开她的爪子，“等忙完这一段，我就找时间去你们医院。”
“行，我到时候给你介绍个靠谱的医生。”和小映转身去门口把拖鞋穿上。
“啧啧，你靠谱点儿就行，这事儿千万别让姚女士知道了。”
“曦曦。”
“嗯？”
“真不打算跟韩营复合了？”
“嗯。”
“行吧，那今晚让我跟我干女儿同床共枕最后一宿！”
“嗤，你怎么知道是女孩，这就能看出性别了？”她翻出检查单又研究了一圈。
“才5周能看出来个什么鬼，”和小映扯了个鬼脸，“我喜欢女儿，就是女儿。”
利曦翻了个白眼，放下杯子和检查单，随手拽过一个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把微卷及肩的头发随意束起，从包里掏出了电脑开始干活。她没有告诉和小映分手的原因，和小映问过不止一次，她只说不怪他，后来和小映也就干脆不问了。
现代人没谁离不开谁，好聚好散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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